她是盼着姬娴能过一些安稳日子的。 眼见边关经此一役又能有十年太平,鼎都内分外热闹起来。 姬羲元的影响力在这一年抵达顶峰,内有皇帝的偏爱,外有姊妹好友的相助,公主府开设的文馆往来的人络绎不绝。 因为闵清洙的死,闵家的主事人变成闵清渊,闵家与长善公主府的关系趋于缓和。 无论是朝中还是军中,大势之下,人人以长善公主为先,营造出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 越王一党见公主党势力庞大,竟也沉住了气。 姊弟俩相遇,总是越王后退一射之地。 知道姬羲元喜欢自家的女儿,越王连给孩子取大名一事也来问长姊。 姬羲元不客气地代劳:“‘南海之内,黑水青水之间,有木名曰若木,若水出焉。’我看二娘取名为若木,再合适不过了。” 越王便笑道:“大郎与二娘一母同胞,那大郎就叫若水。也是个好名字。” 竟就这么认下来了。 越王这样的表现反而让姬羲元放下心来,她每每与姬姝谈到越发安静的越王府,啧啧称奇:“有没有找到是哪一个高人?能压住我们的好弟弟,似模似样的。” 旁边的周明芹总想叹气,笑的无奈:“明明手头还有诸多的事宜,殿下却总是想办法将这些丢给妾等,是什么道理。” 姬羲元笑眯眯的,“你们家中无拖累,办起事来方便。不像我,公主府中车水马龙,还有美人在侧,蚀人心智。还是交给你们好,交给你们我心里把稳。” 言下之意是连谢川也不信任了。 姬姝有些心疼长姊,“说起来,最近很少见到姊夫,他都在忙些什么?” 中书舍人的职务早早就被翰林学士分薄了,他还能忙什么? “我向陛下陈情,让有容去尚书省做了右郎中,最近他该忙于公务吧。”姬羲元笑道,“十五年前我就答应过,不会耽误他的前程。自然要说到做到。” 她仅仅只是不想用男人而已。 姬羲元看着面前或坐或卧的好友、下属们,向她们认真道:“最后一着,我摒弃了男人。这并非是我对归顺我的臣子们的不信任,而是我清楚地知道,越深入权力与野心的人,对一些事情心中多多少少会有些明悟。” “我要的从来不是某个人的性命,那毫无意义。太阳还是会升起,孩子依然会落地,男人们终究会长成恶心的样子。而我一日不停的所求、一刻不歇的努力,要的从不只是高高在上的地位,我想要的是整个天下因我改变,让月升日落,让江河逆流,要让这世间今后再无随父之人,要让世间女人席地可为家。” 十几年中姬羲元用尽能想到的方式,可大部分的安排只能付之东流。 姬羲元直起身,掷地有声:“最开始,我想的是给你们一个安稳的未来,能让你们摆脱束缚,都能向上走。可后来我发现,即使是我,即使是陛下,能改变的也只有脚下一片地方。终我一生,也未必能解脱仅仅一个鼎都中的女人。现在,我要做的是让你们都能昂首挺胸地回到自己的家中去,成为家族的继承人、成为家族的主事人。你们会成为最末的一代,也会是最初的一代。” “从你们开始,你们的女儿会继承你们的全部,延续你们的血脉和姓氏,诞下女儿是弄璋,生下儿子才是弄瓦。姓是女人所生,嫁是以女人为家,娶是女人选取……这些年受到的不公与欺侮,都该原原本本地奉还。” “自男人上位以来,就是将家财资以外人,也不留亲女,是因为他们重视男女之别更甚于血脉之亲。而一代代女人被不同的姓氏分割,最亲近的人因外力生疏。”姬羲元推开桌面上的卷轴,上面写有一列列的姓名。 上面是姬羲元从各个渠道打听到的越王往来密切的人。 其中包含的人,多得让人无法相信。 他们既不言语,也无大动作,但早早的、默默地站在了越王的身后。 准确的说是,站在了男人压迫女人的那一方。 “如果谁还包含有天真的、期待共存的想法,我们的下场可好不到哪里去。”姬羲元任由她们去看卷面,去寻找她们各自熟悉的人。 里面有安国公,有常霆,李千,甚至有安图公主的驸马…… 很多表面对皇帝忠心耿耿的人,心底向往的立一位新帝,一位男皇帝。 姬姝手指轻点吴小郎的名字,“我原以为,阿姊没叫上三妹是期望她好好养胎不要操劳,结果是她身在虎穴,不如不知啊。” 更难听的话,姬姝没有说。 如果安国公上下心有二意,那在其中生活数年的姬姝,已经不能信任了。 “于公于私,我都不愿打扰阿娴。”姬羲元揉了揉额角,一锤定音,“总之,她若能发觉异样,自会来投。否则,就当她一无所知吧。” 作者有话说:这就是赛前动员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明天能万更的话,就可以飞进结局了。
第110章 对于张实留下的一纸批文,越王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与幕僚们商讨时,也以为假仙不可信。 不料,谢祭酒和李万都对此表示支持。 越王虽然不太愿意,但他习惯于听从老师和谋臣的意见,半推半就地从了。 当他向心腹们宣布时,心下是相当不安的。 他除了规制下的一千府兵以外,并无兵马,又怎么能起兵谋权篡位? 谋士们却纷纷大喜过望,一副大王放下顾虑,我们终身有望的表现。 之后的事情顺利地让越王自我怀疑。 在京中安养的安国公与李千来投靠时,接见他们之前,越王不禁私下问谢祭酒:“我记得二人都是先帝留给陛下的人手,怎么会轻易投效于我?” 两人是师徒,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家庭。 越王自知母亲与长姊的可怕,但又在老师与典籍的影响下轻视女人。 他本性懦弱,从未真正摆脱过旁人的影响构成独立的自己。 姬羲元早在他幼年就看出了这一点,曾出于好心想为他换一个老师。但世事无常,姬羲元很快就放弃了改变他的念头。 而他的老师们孜孜不倦二十年,终于养出了一个心目中的宽仁储君。 一个会听从臣子谏言,轻易被臣下影响的主君。 先帝无子,为了朝局安定,晚年变得暴戾,牢狱之中冤魂无数。当今陛下深知自己是女人,为了压服臣属,手段总是外柔内刚,瞧着和善,实则不吝于动刀兵。 一代接着一代的“暴君”,谁不期盼宽仁明君,他们期待一个崭新的局面。 谢祭酒作为群臣与越王之间的主要桥梁,这些年须发略白,他胸有成竹道:“正是因为他们是两代老臣,才会想要投效大王啊。先帝苦等数十载,可惜未能看见大王出生便弃世而去,否则大王何必屈居亲王之位,必定是太孙储位。臣等无谋权私心,所思所念、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周正统,延续皇室血脉。这才是对大周的忠心,对陛下的忠心。大王应当接受这份忠诚,奋发向上。这就是我们所有的期望了。” 越王听了,不由自主生出两分天命在我的骄傲来。 姬氏皇族数十年间,唯有他一个青年男子平安长成,又投生在嫡脉之中。 这皇位,舍他其谁? 他这一年中得到的人才,占了满朝文武三成,其中还有皇帝的亲信,长善公主的旧部,安图公主的驸马。 就连宣仪公主追求不得的张实,脱身而去前,留下的不也是在说天命在他吗? 即使是当今陛下……也只是女人而已。 一个女人,是脱不开大势的。 他,才是众望所归。 越王志得意满,“多谢老师教我,我定不负老师期望。” 谢祭酒捋须,满意点头:“大王能明白老臣的苦心就好啊。” 这些年展露在外、直白地站在越王阵营中的人,只是冰山一角。 他们数十年的筹谋,等的就是一个大义。 这一面旗,可以是越王,也可以是端王、恭王,乃至于说不出名的宗室。 越王胆小了一些,养了这么多年才生出一丁点儿野心,不过,胆小也有胆小的好处。 君王后退的时候,才是臣子们向前一步的机会。 他们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迎接属于他们的盛世。 * 张实的预言在清平二十四年下半年得到应证。 十月,左羽林军大将军闵明月查出有孕,卸职在家待产。 十二月,皇帝染病久久不愈,下旨令长善公主姬羲元代为监国。 越王惊慌于皇帝心意的同时,对谋反一事,产生了怯意。 皇帝的心意如此的明了,他真的能争得过如山岳东海一般伟岸深沉的母亲吗? 年底的宫宴,皇帝因病未出席,主位空悬。 稍稍低矮一些的地方,摆上案席,这是姬羲元的位置。 而越王与姬羲元之间,还隔着姬姝和姬娴。 姊弟之间的矛盾,早已不是秘密。 现在,一个高坐在上,一个低就在下,明明两人未发一言,周围却涌动着静谧的波涛。 往日有皇帝在场,明争暗斗尚且收敛,而今皇帝缠绵病榻,姊弟间的角逐无疑也被放大了。 酒过三巡,姊弟四人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成家后,亲姊妹间也夹着小家,很少再有同席而坐的场景,手边陪伴的多是丈夫。 宣仪公主的驸马向来是不看场合氛围的,他大大咧咧地说:“陛下病痛在身,宴会后,我等作为晚辈是不是要探望一二?” 姬姝对他是有求必应的,探望亲长更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于是,姬姝便向周围的妹弟提议:“这是为人女儿应有的孝心,我们就去一趟吧。” “这是应有之理。”越王本就有心试探,不会拒绝。 这次是姬娴生产后,头一次出门,巴不得在外面多呆一会儿,“去吧,阿娘见了我们,指不定心情一好,病也好了。” 姬羲元当然笑着应下。 宴会后,四人带着各自的配偶与随从,前往神龙殿觐见皇帝。 皇帝此时正清醒着,便也传召了孩子们。 众人见礼:“……参见陛下。” 皇帝面色苍白,斜靠在引枕上,抬手使明珠为诸皇女皇子看座。 她已经四十九岁,而先帝的寿命仅仅五十岁。 虽然她坚信自己不可能倒在小病痛上,但身体上的虚弱依旧给她带来很大的负担。 这种相近的处境下,让皇帝对自己的孩子们产生一种近乎割裂的矛盾感情。 她轻轻咳嗽两声,就着明珠的手饮水润喉,压下喉咙中漫起的痒意,“你们来得正好,朕这儿也有两句话想对你们说。你们要记在心里。” 姬羲元近日长居宫中处理政务,与皇帝见面的次数不少,心底大概明白阿娘要说什么。她抬眼看向坐在斜对面的越王,带着苛刻的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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