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饴糖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做小伏低给那婢女行礼道。 那行礼的动作是同云烟楼的老鸨那学来的,故而带了几分媚态,加之她清纯可怜的面容,看得人心头酥酥然,不由一怔。 这婢女是从宫中出来,新帝给挑选来“充盈”王府后宅用的,宫里耳濡目染所学到的都是贵人的端庄守礼,何时曾见过如此舒展女儿家媚态的举止? 她直想大斥一声“轻浮不检点”,但眼前女子穿着佛门衣,把自己包裹严严实实的,也并未做出“轻浮”、或者“不检点”的行举。 “这是从你庵堂后方飘出来的,还有抵赖?”婢女道。 罗饴糖态度依旧恭顺,垂眉抿了抿唇,一副受委屈的样子,尔后道:“可我前不久才刚放出的莲花,今日无风,按道理不该那么快飘出这么远啊,姐姐要不要拿来对比一下字迹,看看是何人所写的?” 罗饴糖虽然没到过中院外庭,但想也知道外庭,肯定是比内院还要远的地方,她上次去东院的时候都走了那么长的路,估计这纸莲花连东院还没出,又怎么可能在外庭被人看到? “姐姐若不信,我放纸莲花的时候,旁边有立雪院两位姐姐也看到了,找她们来一对时间就能对上的。”她补了一句道。 那婢女的脸已经变青,但她竭力按捺着自己的情绪,依旧嘴硬道: “那你当场来写写看,就知道我有没有冤枉你。” “可以的,但我看姐姐应该也挺忙的,为了不耽误姐姐时间,也请姐姐和身边几位姐姐一同来写,方便找出抄写淫`词`艳`句的始作俑者。”罗饴糖立马应声道。 “你这是在怀疑我故意栽赃吗?我用得着吗?你知道我以前在宫中是跟在谁身边的?” 婢女突然恼羞地大声起来。 可罗饴糖却只恭顺地半垂着脸:“我自是相信姐姐的,所以不过一证清白,请在场会写字的人都比对一下吧。” 婢女气坏了,却是不能拒绝,一旦拒绝就被这贱蹄子认为是心虚了,字又不是她写的,该害怕的人她才是,写就写! 于是,婢女带来的几个人都不可例外抄写了一遍那首淫`词`艳`句,末了,婢女想要前来比对罗饴糖字迹时,却发现她根本什么都没写。 “你!”婢女气急。 罗饴糖连忙将几人抄写的淫`词`艳`句都收了起来,大步跑出院子,跑到有婢仆路过的大路上。 几名婢女吓得顾不得那被捆绑的小厮,把小厮抬来的粗使婆子也是她们清云院的人,倘若她们抄写的东西泄出去,根本不能作为证人。 “几位姐姐竟然私下抄写这样的东西,不知道依王府的规矩,该不该发卖出去?”罗饴糖站在阳光底下,告知手里那一叠稿纸道。 发卖是不至于的,毕竟这些都是宫里出来的宫人,顶多被赶回宫去。只是新帝既然选了她们进王府,自然不仅仅当婢女那么简单,没完成任务被赶回去,怕是也落不到好活,只能被发配到冷宫一带的地方伺候了。 婢女几人咬牙切齿道:“你!” “我抄写佛经的字迹拿来一对比就知道是不一样的,姐姐们还需要我自证吗?” 罗饴糖的确能写两手不一样的字迹,抄写佛经时,她的字迹是中规中矩带有一点伪装得很好的稚嫩感觉,但她抄写给自己的东西时,字迹中却渐露锋芒,同当年那被迫蛰伏一隅的少年字迹相近。 · 这日,军营无事,凤剑青难得可以在日落前回府,原想着今日不如早点歇息,兴许能够睡着,不料,十七给前院的小厮回禀情况,小厮找人抱来一堆湿透的纸莲花,同他禀报翠月庵发生的事情。 “内宅之事都要同孤禀报,孤何时变成闲人一个了?”他手里依旧不忘拿着公文,眼睛都不看那堆纸莲花一下。 小厮彭州擦了一额汗,心说王爷您大忙人好不容易肯主动带回一个绝色女子,哪敢不上报一下情况? “算了,什么东西,孤看看。”凤剑青终于舍得放下他的公务,接过小厮手里那堆湿透的纸莲花。 谁知拆开的第一朵,正是罗饴糖用那外人看来足以以假乱真字迹的淫`词`艳`句。 作者有话说: 凤剑青:用孤的字迹写那等秽`乱的诗句?是孤不好,这些年疏忽她的教养问题,看来日后得好好教了
第6章 凤剑青越看,眉头越发紧皱,那张清冷俊逸的脸容变得威圧感更足。 彭州不敢吱声,只得低头等着命令。 “彭州,” “奴才在。” “孤亲自去一趟,她住哪一院?” 人都被他接回来住好几天,连安排在哪个院都不知道,也的确很符合他们主子一心朝务、不谙朝外事的性子。 彭州只得擦着汗,辛苦地带着王爷来到西院角落的翠月庵。 婢子在远处的廊道尽头起,就开始一个传一个,互相通报王爷到。 众人听见通报声,吓得差点站不稳脚步。 摄政王从进驻新府邸开始,到现在,是一次也没有来过后院的,他一直是个大忙人,平时只会待在东院的前庭,要么就是书房邀月阁。 随着通报声此起彼伏响起,这偌大的王府后宅就像突然被惊动的蝙蝠洞穴,就连清云院那一堆从宫里过来赐给摄政王的美貌宫婢们都不曾见过他一面。 这时候,故意为难罗饴糖的几名婢女已经被十七找婆子拘着了。 那几名婢女一听通禀立马眼眸睁圆,由怒转喜,眼内里生出些不可置信、苦尽甘来的光,不由自主分出手去拢了拢发髻,羞涩地低垂着头。 罗饴糖从听见通禀那刻起,眉心一蹙,故意又揉乱了头发,把头垂得更低。 她依旧不敢去直视贵人风采,连偷瞄一眼都不敢,生怕出现什么自己没能力左右的变故。 身遭气压一窒,压逼感迎面逼近,罗饴糖就知道贵人来到自己跟前不远,她越发不敢把脸抬起。 凤剑青来到近旁,一言不发。大家一气儿噗通跪下给王爷请安,那几名挑事的婢女故意在他面前卖惨,哭道: “殿下,青莲居士身为佛门中人,竟然其心不正,写不堪入目的诗词勾`搭外院小厮,奴婢身为大院丫头,有责任替殿下肃清后宅,结果反被她诬陷,还打我们!” 说着,她本想露出伤口,但无奈罗饴糖出手虽重,表面却根本看不出来。那些婢女们所受的伤也确实比她重多了,但无奈,罗饴糖是在云烟楼待久了,自然懂得一些老鸨对待不听话妓子,但又要保证她们容貌不受损的折腾方法。 她每一下都精准往婢女们难以示人、又或者痕迹不显只会造成严重内伤的地方掐。 而反观罗饴糖—— 她头发披散,颇为凌乱,看得出在女子厮斗过程中是被欺负狠了的那位,海青袍的领子被拽开一些,露出一点玉白的肤色,左边脸挂了几道浅浅的指甲痕,右边脸用手捂着,露出一点红肿的地方,头低低地垂下,紧紧抿唇,默不作声。 所受的都是清浅的皮外伤,却无故看起来比那几位婢女要伤重得多。 婢女们大吃一惊:“不是的,殿下!她...她使诈!” 凤剑青起先发现这姑娘心思不纯写艳辞折纸莲的时候,内心的确不喜,但现在看到她身上带伤,沉默隐忍的样子,内心更加不悦了。 他微微侧头给身旁的小厮一个眼神,就负手转身往旁边跨院移步。 小厮立马意会,随后命婆子道:“主子有令,今日故意栽赃青莲居士、还弄伤居士的几名清云院丫头,所犯口舌、挑衅罪,按王府府规,须得赐哑药,挑舌根,杖笞二十,逐到城外庄子上。” 小厮的话一落,把几名婢女吓得当场大哭着跪地求饶,她们都是从宫中出来被千挑万选过的人儿,吃惯了精细吃食,这下子把她们驱逐到城外风沙大的庄子去,不外乎几个下场: 终日干粗活碌碌无为,最终成为皮粗肉糙的婆子,连回宫翻身的路都被斩断了。要不就是,安安分分待几年,别生事,年龄到了,侥幸能嫁个小掌柜,跟着粗茶淡饭,熬到手指变粗,守着锅灶伺候婆母男人过一辈子。 反正跟荣华富贵彻底绝缘,皇宫以及王府只能成为年轻时候一个虚幻缥缈的梦了。 小厮交代完清云院婢女的处置安排后,紧接着来到罗饴糖跟前。 “姑娘,主子让你移步说话。” 罗饴糖秀眉一皱,心脏开始紧张突突突地跳。 没办法,贵人让过去,怎能不过去。只是,她都故意用放纸莲花的方式报答贵人,尽量不想往他身旁凑,怎知还会生了这番变故,竟叫他亲自过来了。 她苦丧着脸,把头颅压得越发低,步伐沉重地往旁边跨院去。 不知道的是,身后一群仆妇小厮都是怀着怎样惊愕和艳羡的心情看她背影的。 摄政王主子这辈子破天荒踏入后宅,竟是为了这位青莲居士! · 此时跨院里,凤剑青霜冷的面容因为那一道紧拧的剑眉,而显得更加冷漠拒人千里。 他也不转过身去看身后朝他躬身耷拉着脑袋的姑娘,只径直烦躁地看着青石墙上的采光花砖。 记忆中,那个才七岁的小姑娘时常仗着自己救命恩人的身份,嚣张地要爬上他肩头,逼他带着她漫山遍野地闲逛。 这位小姑娘的师父曾带着村人种植番外红薯,躲过几场饥荒,在村里她师徒俩还颇有面子的。 有一次,有县里过来的富商家带上女儿来到那片村子买地,村人不肯卖,富商叫来打手,还威胁说县老爷和他有交情,吓得村人不敢不卖。 那村人是个年近四十,老伴早年走了,因战事又连失儿子的跛脚老头,听见卖地所出的价钱时,气得平地摔了一跤,不管怎样都站不起来。 富商女儿取笑那人是又蠢又贱的跛脚驴子。 结果被小罗饴糖听见了,兜头从夜香桶里舀出一勺兜头往富商身上、富商女儿头上浇了下去,浇完还拍着手又跳又笑道:“又臭又坏的烂心葫芦!” 这下,那对身形像“葫芦”的富商父女气得要抓小姑娘,结果被小罗饴糖反手又扔了两坨从田地里捡来的牛粪,还把烂摊子丢给少年时候的凤剑青:“小凤哥,我是你救命恩人,快帮我摆平那两人!” 说着,那坏心眼的小丫头就溜之大吉,剩下一脸冷漠的少年留下解决。 然后少年凤剑青极其冷静地,只使了一个计诓骗富商父女,就把吓得父女两不仅不敢收老头的地,还反倒把钱赔给老头。 “小凤哥,我就知道你厉害。”这时,关键节眼溜之大吉的小姑娘,一看见事情摆平,立马跑出来拽着他的手,笑得没心没肺。 那时候要不是顾念着她和她师父救了他,而他还得在这依仗她师徒二人活着,他就该生气地甩掉她那只胖乎乎的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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