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饴糖谨慎地,轻轻摇头:“回贵人话,民女不知。” “奴才只是陛下身边一内侍,居士喊一句安公公即可。金册发下去了,以后你就是皇家登记入册的佛门子弟了,是否剃发随居士意愿,只一点,皇家认定了的出家人,日后就要严格遵照出家人的戒律了,知道吗?” 言下之意是,奉旨出家,以后不得吃肉喝酒,不得嫁人不得贪嗔痴,更不得和摄政王行那有辱佛门之事,不然就是欺君大罪,有把柄可抓了。 安公公不动声色地眯眯眼。 皇上下的这步棋,可谓煞费苦心,其实只是想试探下摄政王的心意,看他往后会不会为了此女子,到圣前求皇上把金册撤回。 他是摄政王,要是他亲自到圣前求,皇上断然没有拒绝的余地,也不过是想探探他能为此女做到哪一步而已。 罗饴糖从前院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木的,像是受了不少打击。 奉旨出家...那是不是,代表她再也不能嫁人,再也没法同小凤哥成亲了? 赐金册的事情,没多久就在这王府后院传开,连住在清云院几不出门的婢女们都知道了。 先前急不及待盯着纸莲花找茬的几个婢女是清云院这群宫婢中最沉不住气的,清云院里住着的都是圣上挑选各宫的美貌宫人,而这些被派来摄政王后宅的宫人中,都是唯一名叫如兰的美貌宫人马首是瞻的。 如兰以前是圣上御书房伺候笔墨的宫女,颇有几分姿色,只可惜新帝身体不好,要不然她肯定不会答应留在王府后宅,挑战那比新帝还要清心寡欲的摄政王。 如兰已经知道先前那几名清云院婢女的事情,还得知摄政王为了翠月庵一清修女头回踏入内院的事了,今日前庭有圣旨到的事也是传得沸沸扬扬,她挑选这个时候出院,觉得该是时候瞧瞧这位被传得神乎的青莲居士是何许人。 罗饴糖早上没用早饭,接过圣旨后,午膳开始就变成了寡淡无味的斋菜了,人总是这样,以前在云烟楼多难吃粗糙的吃食她都吃得下,一旦品尝过精细吃食后,突然这样大转变,她就一点胃口也没有了,饭都没扒几口就去院落里的菩提树下做午课。 做完午课想到熙水提水净身,看着庵堂里两个小尼姑年纪太小早上又操劳个过度,脑袋一点一点都在打盹。 罗饴糖抿笑一下,不忍心叫醒她们,只得自己去提水。 刚刚把木桶往熙水里舀,就发现手脚打颤提不上来,她暗暗怪责自己矫情了,不就是没肉,换作以前,有白米饭吃不是就挺好的? “你不要在我们正仪观上游挑水,可别玷污我们道观的圣水!” 这时,一个十来岁的女道也挑着水桶过来,一看见罗饴糖就露出满心的嫌恶。 罗饴糖辛苦提上半桶水来,饿得身体发软,举止姿态便有如弱柳扶风,又加之她长相的缘故,总让人看着就觉得她亵渎了佛门清静。 “你一个其心不正的狐媚子,举止放肆,你还吃肉你...你别玷污我们的水!” 元阳子咬牙试图露出恶狠的表情,想过来抢她水桶。 都是因为她,师父早上才会难过伤心的,凭什么正仪观是太后旨意兴建的,师父都还没有赐金册登记,她是哪里来勾`引主子的狐媚子,翠月庵一破落尼姑庵何德何能?凭啥她就能得金册? 作者有话说: 作者拍了拍小凤:来,你过来。 小凤冷淡眉瞥来。 作者:那些给老婆安排夫婿的男主,最后下场都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第8章 时下一些道心不稳的道学、佛学之人很容易被三千红尘迷惑,都在为得到皇族御赐的金册而争破头,因为有了这金册,日后不管去哪一所观寺,那里必定香火鼎盛。 罗饴糖手里那半桶水被轻易夺掉,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空了的手,又看看眼前这个腮边还有软肉的小道姑,她故意装凶狠,手里提着水桶正欲往她身上泼,却迟迟未泼。 “你!我师父说了,像你这种水性杨花的狐媚子,一旦被赐下金册,反而还痛不欲生,因为这样你就不能勾`搭男人!你肯定耐不住寂寞的...” 罗饴糖拧眉苦思:是啊...是有些耐不住寂寞了呢... “可我就是觉得很不公平!替我师父抱屈!”小道姑哭了,哭得眼眶红红的,“你可知道,我师父当年不过是咸云冠一名身份低下的弟子,终日被同门师姐妹打骂,她这一路走来,好不容易得了太后信任,当上正仪观正持,她一天都没敢松懈过,她战战兢兢的,哪一刻不是为了皇族修课的?” “可是呢?凭什么那么长时间也没能得到金册,反而是你!” 小道姑哭得真情实意,罗饴糖都要为她伤心了。 “那个...你说对了,金册于我确实没有什么意义。”罗饴糖用饱含歉意的眼神看着,往前走了一步,小道姑见她往前,手里的水没敢往外泼,反倒后退了一步。 “那要不,我把金册送你师父?”她目光里满含同情。 元阳子却恼羞了起来。这算什么?她不要的东西,她们却求而不得? “你!你不要太得意!你少在那里嘚瑟,看我们笑话了!” “我没有。”罗饴糖无辜道,又往前走了一步。 小道姑“啪”一声摔了手里的桶,水溅了自己一身,眼睛都被糊的睁不开。 “小丫头,你没事吧?”罗饴糖又关怀地往前一步。 不料那小道姑见她又靠近,吓得猛地往外一推! 罗饴糖没吃早饭和午饭,哪里经得这一推,一下就摔进熙水中。 小道姑眼见自己闯了祸,吓得赶紧过去想救她,只她自己也是不谙水性。 罗饴糖看着这小道姑可爱,本意想逗一逗,却怎么也没料到这小妮子平日在她师父面前是扛泥塑活的。 就在正紧急的关头,那小道姑突然被人一把往旁推倒,就见一个紫色倩影噗通一声跳下河,把罗饴糖救了上来。 “谢...谢谢你...”罗饴糖浑身水湿地坐在岸边,一边抹着脸上的水,一边给旁边人道谢。 如兰刚才在两人争吵的时候,就已经看见此女生得极美了,这回从水里把她捞出来,见她双颊绯红,杏眸迷离,娇`喘连连的样子,一时间也看得失了神,再加上水湿,身上莲花布袍完美贴拢着身子,那些玲珑凹`凸的地方就更是看得人心惊胆战。 “你没事就行。”如兰淡定地解下自己的紫衣,将其裹起罗饴糖的身子。 罗饴糖朝她一笑。 元阳子想过来看看罗饴糖,如兰突然肃起脸朝她一喝。 “你别靠近!” 元阳子一懵。 如兰继续颇有气势道:“我是清云院的姑姑,刚才你把青莲居士推下水的事,我已经全部看见,我会先禀报你师父,再上报给府里的管事。你会被严惩是无可厚非的,而你师父也会因管教不善,直接上报交由太后处理,毕竟当年正仪观就是太后名义起建,如今你们是在摄政王府起的事,你以为是简单的恶作剧一场?” 元阳子一听,脚都软了。 刚她把人推下去的时候,心里有一万个念头,想到最差的就是她被打一顿驱逐出府,不连累师父,万万想不到这事还能牵扯到太后和摄政王。 “我...我不是...”她吓得跪倒在地,哭了。 罗饴糖见一个和当年出逃被徐妈妈救下的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彷徨不安的样子,心软了。 “咳咳,我早上和中午都没吃饭,提不动水了。” “小丫头,你去帮我提几桶水进庵吧。”罗饴糖朝元阳子挑挑眉。 元阳子猛地抬起泪眼。 “你斋菜做得如何?我庵里两个小丫头做得斋菜味道太淡了,你帮我准备些吧,这样我吃饱了力气,下回提水的时候就不会饿得脚颤摔下河了。” 元阳子感激的眼神看向她,一抹泪瓮声道:“贫道这就去为居士打水烧菜!” 说着她踉跄着就去挑水往庵庙去了。 如兰看着她,“姑娘太心善了,这样不行。” 罗饴糖笑:“原来姐姐是清云院的人?” “是。”如兰微微一笑,“知道你对清云院印象不好,之前是我的错,没管好底下的人,给你造成困扰了,这次特地来是想找你致歉的。” 说着,如兰从怀里掏出一个已湿透的锦布包,从里头拿出一个玉质清透的白玉手镯。 罗饴糖连忙推拒:“姐姐,不可,我如今已经是佛门中人,戴不得这些,更何况,先前那事也不是姐姐的错,怎能要姐姐的物?” 如兰笑着塞进她手:“虽说如今在王府吃喝不愁,但人总得替自己打算,你一个生得如此玲珑让人生怜的女子,怎可一辈子在青灯古佛下折耗掉?” 罗饴糖经历过一些事,对人终究保留一定的戒备,她笑道:“姐姐说笑了,圣上都赐下金册了,金口玉言,我哪能做那砍头的事。” 如兰就笑着不说了,只嘱她好生收好玉镯,当是让她心里好受。 只她如此同如兰说,其实内心是真的有想过的。 她花了六年的时间,从潞城一路南下往冀州,结果中途被拐子骗了,一路往北发卖,最后阴差阳错来到京城,她被徐妈妈带进云烟楼终日做粗活的时候都不曾放弃过,一直想着等有朝一日存够赎身钱和盘川,就要到冀州找人。 现在,只是多了一道圣旨,比在销金窝里的时候...难上一点而已,她不想放弃。 师父不是总说,人定胜天吗?船到桥头自然直,她执拗了那么多年的心愿,无论如何都要到冀州去见小凤哥一面,哪怕他已经娶妻生子,哪怕他早已不记得她,就算圆了这些年的一个念想吧。 罗饴糖从十七那里听说,自己抄写的静心咒和楞严经真的能帮主子入眠,于是在早晚做课之余,还不忘给恩人抄写经书托十七送去。 如兰也经常来翠月庵找罗饴糖说话。 “糖儿难道就真的没想过留在王爷身边要个名分?据我所知,我们的王爷既是皇上叔父,也是恩师,要是王爷喜欢你,完全可以去找陛下收回成命,那样你就不用奉旨出家了。” 如兰同她闲谈时说道。 罗饴糖有一瞬间动了心,但很快恢复理智。 王爷把她救下,至今为止,她不愿,他也没有强要她身子,她又怎么可能再奢望他去圣上面前替她求收回恩赐呢? 大概是看出她的心思,如兰很快又笑道:“你不要太把这事情当回事,我以前在御前侍奉的时候,亲眼见过陛下对王爷有多敬重,不过是收回一个恩赐,于王爷而言压根就不是个事。” 是啊...在她眼里是翻越不过去的鸿沟火海,于贵人而言可能只是稍动一根手指头的事,罗饴糖对此已经深有体会,可问题是她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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