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芙瞧着这丫鬟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便知她并没有说谎。况且若真是秋叶所为,也不会待到此时还不走。这般设计,倒像是生怕她见不着似的,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她点点头,并未多语,招呼起咏兰:“带我进去看看。” 因知她酉时要赴宴,咏兰特意将她的衣裙放在了绣梅轩最空旷的里侧,与其他衣物隔开。 她那件青色渐变织金流云百褶裙此时正被悬挂在一方木架上,腰身处印着一个巴掌大的烙印,正是一旁火斗的烫痕。 咏兰有些难为情地解释道:“此处并非奴婢不小心造成的,这烙印奴婢熨完离开时还是没有的。” 咏兰的话她当然信,此前能伺候老夫人的人,必是处处谨慎周到,万不会粗心到犯下这样的低级错误。 整间绣梅轩仅有一个出口,便是小云守着的那扇门,除非… 姜芙抬头往上看。 她身侧的绣架正对着的屋顶缺了一块,大小正巧能容一名身姿纤细的女子通过。 由于洞口开的十分小,且绣梅轩平日来往的仆从也不多,便很少有人注意到那处豁口。 那何清棠莫非还会轻功不成? 虽疑惑,她一时半会儿却也无法厘清真相,且宴会在即,便只好吩咐起咏兰:“去将我及笄时穿的那身礼裙找来吧,莫误了时辰。” 咏兰领了命方想退下,唐瑾的声音却在门口响起:“慢着。” 姜芙抬头,只见他立在门边,如一棵巍巍劲松。 许是刚下值,官服还未来得及褪,使得他清然的气质也染上了一丝威严,然而对着她,他说出口的话却依旧那么轻柔:“交给我吧。” 啊..这… 兄长难道还会女红?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所有妆容仅代表咸南王朝人们的审美,行文仅为剧情服务,作者个人认为世界上所有样貌的女子都是很美的 第18章 簪花宴(上) 唐瑾一袭青色白鹇官袍,端坐于机杼旁,美得似一幅画。 他低垂着眉眼,专注地盯着手里的绣活,细密而卷翘的睫毛垂下,在俊美的颊边投下一小片扇形阴影。骨节分明的手指柔韧修长,于针线间来回反复,游走娴熟。 姜芙在心里暗想:原来男子刺绣也能如此好看。 一刻钟后,唐瑾停下手里的活计,将百褶裙递给姜芙:“绉纱乃天然绉缩而成,其表面本就凹凸不平,我便试着用火斗沿着原先的轧纹复烫了一遍,并在损毁严重处补了两支青竹,你看看如何。” 那织金流云百褶裙的主色调本就是渐变的青色,由上到下,由淡转浓,唯有中间的腰封为浅金色。 姜芙原本便觉得那金色有些扎眼的华贵,此时被唐瑾别上了两丛青色翠竹,倒与裙摆处的深绿色呼应上了,亦为腰封平添了一丝清雅之意。 姜芙接过百褶裙,对唐瑾由衷感谢:“多谢阿兄,我十分喜爱。” 她赞道:“未曾想过阿兄的绣功竟如此了得,让我好生羡慕。” 唐瑾听言似有些怔愣,尔后自嘲般笑道:“男子精于刺绣一道并非一桩值得骄傲的事,如何能得你羡慕?” 姜芙听了这话,立时有些不服气。 在咸南,男子不是习文便是尚武,即便是从农从工从商皆会受到鄙视,更遑论如她兄长这般精通女子之物的“异类”了。 可世代的变迁与进步,难道不是所有工种共同努力与创造的结果吗? 姜芙刚想反驳,唐瑾却出声提醒道:“酉时快到了,你且去吧,莫耽误了时辰。” 可能男子精通刺绣在世人看来就是件十分丢脸的事吧,便是连她的兄长都不愿谈及。 姜芙心里虽是十足的不赞成,但见到唐瑾这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她还是识趣地闭了嘴。 她出来时,正巧撞见何清棠在祖母院子里饮茶。 老夫人今日的精神头很好,瞧见她,慈爱地笑了笑,将她打量了半晌,询问道:“阿芙今儿个格外好看,这是要去哪里呀?” 姜芙如实答道:“回祖母,郁嘉公主设宴,特邀阿芙今日出席,阿芙此时便是要去赴宴的。” 老夫人闻言十分欣慰:“如此甚好,我此前还担心你成日囿于深宅,整日里不是忙于学业便是女红的,身边都没个能说体己话的小姐妹。今日倒是正好,趁着宴会,你便去多结识几个朋友,早日将这建安城熟悉起来。” 姜芙忙声应“是“,正欲告辞,老夫人却又发了话:“郁嘉那孩子我几年前见过,性子好,不拘小节。恰巧棠姐儿也是才来建安不久,你便将她一同带去吧,就说她是忠渝侯府的表小姐、老身的侄孙,公主定不会介意的。” 老夫人说话时,何清棠便安静地坐在一旁的软席上低垂着眉眼,间或撇一撇茶盏里的碎末,一语不发。 姜芙闻言转过身,将她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一身清丽的缕金挑线月华裙,妆面柔和,头上还特意梳了个繁复雍容的牡丹髻。 她一瞧便知,这番行头便是她是为了赴宴而专程准备过的。 姜芙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仍是不显,只答道:“既是祖母的吩咐,阿芙自是要应的。” 她朝何清棠转身,微笑:“表姐,您既然满身行头都已备齐,也正好省了阿芙等您梳妆打扮的时间。开宴在即,表姐此时便随着阿芙一道出府吧。” 老夫人听完这番话,将何清棠今日的打扮细细观察了一番,果然皱了皱眉,却又顾及女儿家的面子,到底没好说什么,让姜芙将人带出了府。 两人走后,老夫人问宝扇:“宝扇啊,你觉得表姑娘如何?” 宝扇闻言顿了顿,思索片刻后回道:“奴婢认为表姑娘容貌昳丽,心性坚韧,且冰雪聪明。” 老夫人闻言点点头:“连你也觉得她很聪明,是吧?” 宝扇正欲回答,老夫人却打断道:“无妨,阿芙也不是个傻的。” 说完她却叹息了一声:“罢了,那孩子也确实可怜。年仅十五恩师和父亲便相继离世,她娘又是个顶不住事的,那两年在青州也必是吃了不少的苦,才养成了如今这副绵里藏针的性子。如此你便多看着点,莫让她暗暗欺了阿芙。” 宝扇回道: “是。” 马车上,姜芙倚着车壁闭目养神,何清棠却沉不住气了,出声问她:“清棠可是有何处得罪了阿珺表妹?” 姜芙眼睛都不想睁开,径自与她打起了机锋:“表姐唤我阿芙便好。至于得罪,我自认从您入府起,便承了祖母的意愿一直对您关照有加,态度甚是恭谨,并不知表姐为何会有此想法。” 这番话的潜台词便是:你来了,我照顾你是出于祖母的吩咐,并不是自愿热脸贴冷腚,更不会顾及你的身世而畏惧你。 话说到这份上,再往下细究便没意思了,何清棠也是个聪明人,当即笑答:“是我想岔了,阿芙妹妹莫怪。” 马车卡着点抵达了郁嘉公主府。 姜芙到时,女席几乎坐满了,她与何清棠便挑了两席末位入座。 酉时一刻,高处传来一声唱颂:“郁嘉公主到。” 席间霎时间安静下来。 姜芙抬起头,隔着长长的席位,终在前方高处见到了那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 郁嘉公主黎兮若,父亲为当世最有权威的男人嘉宁帝,母亲为崔贵妃,上有兄长靖王,下有幼妹郁禾公主,三人俱是一母同胞所出。 黎兮若虽仅有十六岁,却生了张尖削成熟的美人脸,峨眉敛黛,妙目流波,肌光胜雪,娇腮丽若朝霞,着了一身轻银百蝶穿花云缎裙,清流雅意间仍有雍容贵气流露。 她入席后,端起案前的一盏梅酒,朝席下众人道:“兮若来晚了,自罚一杯向诸位赔罪。” 席间众人自是不敢承了这道歉,连连称着不打紧,并端起案上的酒盏一同饮下。 待清酒入喉,郁嘉公主放下酒盏解释道:“六皇兄与二皇兄本应与本宫一道来的,但今日朝事众多,父皇便留了两人议事,若无意外,他们酉时四刻也该到了。” 她口中的六兄便是靖王黎今安,而二兄,则是孙昭仪所出的恭王——黎长策。 言明情况后,郁嘉公主忽又看向席间询问道:“哪位是忠渝侯家的二小姐?” 姜芙听她点了自己,起身恭敬道:“回殿下,民女便是。” 郁嘉公主点点头,忽地朝她笑了:“你便是唐老夫人时常念起的阿珺么?这么一瞧,还真是个美人胚子。” 姜芙点头:“谢殿下谬赞。说起祖母,民女有十五载未能在她跟前尽孝,徒惹老人家挂心,是民女的不是。” 郁嘉公主听言却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出世便流落于维扬,饱经风霜十五年后终得团聚,这本是幸事。要说错也是侯夫人的错,你实是无需自责。” 嗯…姜芙很想说,她那十五年在姜家过的还挺快活的,并没有“流落”和“饱经风霜”一说。 她正想含糊过去,郁嘉公主却对她招呼道:“坐那么远做什么,正巧本宫右首的席位还空着,你便坐过来吧,”说完还往她旁边瞧了一眼:“清棠你也一起。” 姜芙闻言有些诧异:这两人竟还认识? 郁嘉话音刚落,一旁的太监却提醒道:“殿下,此席往年坐的是尚书令家的两位姑娘,此刻若是被忠渝侯府的姑娘占了,怕是…” “钟令妤与钟令姝?”郁嘉挑眉,问太监:“她们二人呢?” 太监有些尴尬,支吾半晌回道:“钟大姑娘半刻钟前差人过来传话,说马车的轮轱坏了,修好后预计还要一刻钟才能到。” 郁嘉闻言便不说话了,姜芙能从她的眉目间见到隐隐的怒气。 沉默良久后,郁嘉开口道:“传话的人都到半刻钟了,她却仍在路上磨蹭。尚书府离公主府也不过短短两刻的路程,若是弃车步行,一早就到了。即使她们二人真是身娇体弱到不良于行,也应在明知今日有宴要赴的情况下提早出府。” 她这话一出,席间瞬时静默了下来,众人低垂了眉眼皆不敢搭话。 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姜芙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郁嘉再次发了话:“迟了便是迟了,万没有让整屋子的人一同等她们的道理。阿芙、清棠,你们二人过来吧。” 郁嘉公主再度发话后,姜芙便不好拒绝了,携着何清棠一同坐到了她的右侧下首。 其实公主方才的态度她多少能明白一些。 如今的朝堂暗暗分为了太子与靖王两派,尚书令钟谧属于太子一党,而郁嘉公主则是靖王的胞妹,立场自是不同。 马车的轮轱是否为钟令妤故意弄坏的她尚且不能确认,但她们二人敢在此敏感时期迟到,便是实实在在地打了郁嘉公主的脸面,也难怪公主方才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却又碍于身份将怒气强压了下来,只说了那番阴阳怪气的话来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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