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云带着的一群人步子迈得很大,径直朝她们这边走来,目标明确,显然已经发现了她们。见躲无可躲,姜芙朝后沉声道:“莫慌,你们二人一会儿别出声。”两人听言内心稍霁,猫着身子尽量隐藏着自己。 顷刻间,修云已带着一行人走到了她跟前,朝她行礼:“二姑娘。” 姜芙点点头: “夜间巡逻辛苦了。” 虽然他本不负责巡逻。 修云恭谨道: “二姑娘客气了。”尔后他瞥了眼她身后的两人以及那口漆黑的木箱,疑惑道:“这两位瞧着有些眼生,似不是侯府的人…” 侯府的下人皆有记录在册,姜芙也不好瞎说,只故作羞怯道:“前两日我去靖王府上做客时,殿下见我畏寒,便说要赏我些冬衣。因着大婚在即,为了避嫌,他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往府里送,便差人半夜从小门运进来了。” 说到这里,她愁眉苦脸地娇嗔道:“殿下也真是的,一送送这么多……箱子太沉,我自己又抬不动,便只好放他们二人跟了进来。” 她爹反正就是靖王的一条狗,只要抬出靖王的名号来,什么都是”好好好”。 修云对她的话不置可否,沉吟片刻,问他们:“你们是靖王府上的人?” 玄衣胖子眼见有些慌了,眼神开始闪躲,答话的是那个高个儿:“正是。” 姜芙本以为这事儿就此过了,眼神在扫过那口木箱时却瞬间后悔了。 那箱子通体漆黑,木料下乘且不说,便是连上方的漆面都未刷匀。这般破烂的材质与做工,想想都知道不可能出自靖王府。 修云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委婉道:“二姑娘,寻常若有大物件入府,皆是要接受检查的。是以…请恕在下冒犯了。” 他话音刚落便作势要掀开那箱子。 姜芙喝道:“大胆!靖王的赏赐你也敢乱翻?!” “二姑娘见谅。”修云的手一顿,却仍坚持道:“恕在下直言,您这几日出府过于频繁,侯爷十分担心,生怕您被奸人害了去,是以令在下在暗中加强了对您的保护。而据在下所知,您这几日并未前往过靖王府。这箱子内的东西若非靖王所赠,怕是会对您造成伤害。”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冷漠地注视着姜芙:“况且,巨物入府皆是要接受检查的,这本也是侯府的规矩,若是由此冒犯到了靖王殿下,在下主动去向殿下请罪。” 姜芙冷笑,看来她一早便被她爹给盯上了。 此前她出府,身后跟着的那四名护院每每被她支开后,因为不知她行踪,回去给忠渝侯汇报的东西必都是些毫无意义的重复内容,忠渝侯或是由此察觉出了端倪,怕她婚前乱事,才派修云前来监视她。 她就知道,若非一直被监视着,修云怎么会恰巧在这夜深人静的子时,带了一群人目标明确地上这儿来堵她。 他一开始就是冲着她来的。 不行,箱子不能被他带走,她必须另想办法。 正思索之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深更半夜的,是谁在此处喧哗?” 是老夫人。 姜芙有些惊讶。后园离西厢房尚有一段距离,且修云一行人也并未闹出多大的动静。按理来说,她应是听不到这处闹出的动静才是。况且往常这个点,祖母早该歇下了。 见老夫人出来了,姜芙与众人一一行礼。 老夫人今夜精神尚可,锃亮的眸光一一扫过底下众人,威严的声音中隐含怒意:“大半夜的不睡觉,都在这儿吵什么吵!究竟发生了何事?” 修云拱手道:“搅扰到老夫人休息,属下万分抱歉!事情是这样的,二姑…” 老夫人摆手打断了他的陈述,指了指姜芙:“你来说。” 姜芙上前,将靖王赠她冬衣的说辞又讲给了老夫人听。 她深知祖母的精明之处,也清楚自己这些拙劣的谎言在她跟前根本立不住脚。可无论如何,她想试一试。她觉得祖母会帮她。 老夫人听完她的叙述后,目光炯炯地将她打量了好一阵,又瞟了眼木箱,转而对修云道:“既是六殿下赏给阿芙的,老身便不好插手了……毕竟是人家夫妻俩的事,修云你也莫管了。夜已深,都回去好好歇着吧。” 修云却仍旧不肯放弃,挣扎道:“老夫人,依照侯府的规矩,凡大型物件入府,必…” “你倒是会依规办事!”老夫人打断他的话,沉声道:“修云,你一口一个侯府规矩。你既非侯府巡逻,亦非我毓明园中的护卫,却敢三更半夜带人闯我居所,扰我休息,这便是你的规矩?!” 她睥睨着他:“阿芙才是侯府的主子,你要查她的箱子,你以什么资格查?” 姜芙暗叹:不愧是深宅里历练出来的老妇人,拿捏人的本事就是一绝。 修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连连向老夫人道歉,正想着怎么继续坚持时,老夫人又开口了。 她先是唤来两名身强力壮的家丁,让他们将木箱送到了珍韵阁,尔后指了指姜芙身后的玄衣人,柔声道:“二位辛苦了。此时夜已深,殿下赏阿芙的冬衣既已送到,你们也不是我府中人,老身便不再多留了,二位请回罢。” 这话听得姜芙如蒙大赦。她倒不怕箱子被打开,反正钥匙在她手里,修云也不可能大半夜的闹出打砸这么大的动静来。只要箱子不被他扣押,一切都好说。 让他头疼的,反倒是沈知弈那两个下属。虽然他们二人或许就是个送货的,对她与沈知弈之间的交易并不知情,却难保忠渝侯不会起疑心,若是以盗贼的身份将他们抓起来送官,届时闹得沸沸扬扬的,崔贵妃那边也会起疑。 好在祖母帮他们二人坐实了靖王府下人的身份,还令他们立时离府,修云那边便也不好再将人扣下了。 她对老夫人这番毫无理由的信任很是感激,真心道:“多谢祖母替阿芙解围,深夜叨扰您休息是阿芙的不对,还望祖母见谅。” 老夫人并未正面回应她,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尔后握了握她冰凉的手,留下一句“更深露重,冬夜寒凉,记得多添些衣物”后便兀自走了。 望着祖母远去的背影,姜芙鼻头一酸。 这一年以来,老夫人的病情时好时坏,也不知她这一去,下回能否还能见到这般康健的祖母…… * 今夜的风刮得格外大,饶是长贵这般习武之人,亦被冻得手脚冰凉。他紧了紧棉袍,跃下屋檐,轻手轻脚地回了珍华阁。 屋内烧着银炭,唐瑾除了外袍,一袭白色的中衣坐在书案前,墨发飘散,渊清玉絜,芝兰玉树,似一幅出尘的仙人画卷。 见长贵回来了,他抬眼问: “如何?” 长贵答道:“二姑娘似是从府外接了个箱子回来,一同随行的还有两个玄衣人,是两个陌生面孔,属下并不熟悉。” 唐瑾点点头: “她可还顺利?” 长贵顿了顿,回道:“二姑娘经过南园时被修云拦下了。修云带了许多人,强行要将二姑娘的箱子打开,二姑娘不肯。两人僵持不下时,老夫人来了,老夫人做主让二姑娘将箱子抬回珍韵阁,并将那两名玄衣人请出了府。修云虽不甘,却也不敢违背老夫人的命令,况且还是他半夜带人私闯老夫人的居所在先…” 唐瑾皱眉: “祖母为何会突然出现?” 长贵对此也是十分疑惑,他挠了挠头:“说来也奇怪,老夫人身子骨不好,往日一到戍时便歇下了,平日里也甚少会去后园走动。可方才都子时了,也不知她老人家为何突然出现在此……” 唐瑾思索了一会儿,对长贵吩咐道:“去把长安叫来吧。” 长贵还未应答,长安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面色十分难看。 未等唐瑾出声询问,他自己先开口了:“公子,不好了…珍韵阁走水了…” 长贵急道: “二姑娘如何?” 长安的声音在发抖:“火起得很突然,火势蔓延得巨快。着火点正是二姑娘的厢房,此地已是一片火海……好在咏兰发现的及时,除去尚在火海中的二姑娘外,府中未见其他伤亡。” 长贵瞪大了眼睛,想到那个明媚和善的小姑娘即将葬身火海,鼻子瞬间一酸,“二姑娘…” 唐瑾闻言脸色亦是一变,他“嗖”地一下立起了身,穿着单衣赤着脚便往外跑,跑到西侧的一方矮墙边时,他停了下来,往下方一瞧,忽而轻轻地笑了。 这个小笨蛋! 长安等人追了出来,本想劝他节哀,却见他于暗夜中突然勾唇一笑,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皆傻在了原地。 唐瑾收了笑,用赤足碾乱了矮墙下凌乱的小脚印。 冬日的泥土寒凉。在脚掌的摩擦下,很快,湿冷的黄泥瞬间将他白皙修长的脚染得脏污不堪。他却似浑然未觉,对追上来的二人淡声道:“无事,都回去歇着吧。” 长安与长贵虽不解,却见他似乎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打算,遂不再多问,随他一道回了珍华阁。 二人告退时,唐瑾忽然叫住长安,递给他一封信:“明日卯时,你去一趟董府。在董少卿上值前,务必将此信交给他。” “是。” 第41章 蜀地 离开建安后,姜芙一路南下,到维扬与姜固、丹娘汇合后,三人一道去了益州。 蜀地山路崎岖,道阻且长,自是不如建安、维扬那般富庶繁华,却胜在气候宜人,倒是个宜居、经商的好地方。 姜芙在建安攒下了不少钱,拿出一部分来在此处盘个店铺是绰绰有余的。若是经营得当,姜固与丹娘下半辈子的生计就不用愁了。 马车内,姜固看着姜芙一个劲儿地笑,直夸她:“苗苗长成大姑娘了,真好看。” 姜芙无奈道:“阿父,才一年多未见,您一路上都夸我二十回了,以前可没听您这么频繁地夸过我。” 她离家时还未满十五,依旧是姜固印象中稚气未脱的模样。而在此前回维扬的途中,她早已独自过完了十六岁的生辰。 虽然仅过去一载,但到底是从总角之岁到二八年华的跨越,她的容貌自然也跟着起了微妙的变化。但整体来说,她的脸还是那张脸,也不知姜固为何总感叹她的变化大。 丹娘在一旁打趣道:“你就让他夸吧。你爹自打错过了你的及笄礼,整晚都跟我念叨呢。” 说到及笄礼,姜芙下意识摸了摸身侧的小包袱,里面装有唐瑾赠的象牙梳。 那梳篦娇贵得很,她为防止摔破还特意买了个小黑盒装着,与其他珠玉相隔开来,也不知这数月的颠簸有没有对它造成损耗。 思及此,她解开包袱,打开黑盒的锁扣,看到里面光洁如新的象牙梳后,彻底放下心来。 这时,丹娘却忽然赞道:“这梳篦甚好,齿疏而尖软,倒十分适合打理发结,设计此物的人定是用了不少巧思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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