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她一连串的诘问,唐瑾并未直面回答,只笑道:“或许是因为她喜欢你,想为你做这些事罢了。” 姜芙:……这回答还能再敷衍点吗?? 她继续分析道:“不仅如此,你我初见那日,我们曾为了一支红玉步摇争论不休。你因祖母突发疾病赶着要回去,便让美人斋的伙计重新打了一支,而美人斋的首饰都是定量的出售的,售完即止,绝无再造的可能。那伙计得了你的吩咐,甚至都未禀明古月姐姐便直接应了下来,可见你们二人…交情颇深。” 唐瑾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面上亦不见一丝心虚之色,漫不经心道:“我都不知道,这些事你竟偷偷在心里膈应了许久。嗯…你接着说。” 姜芙被他说得有些心虚,声音也不自觉小了下去:“我没有膈应。若…若非交情不浅,那美人斋的小二缘何会不通过掌柜便直接应下了你的吩咐…” “唔,这个嘛,我这么说吧。”唐瑾抿了口茶:“若是我看上了允棠阁的某匹罗缎,当日又要的特别急,便差了四喜去订。此时,你觉得四喜会等你来了店铺,同你商量后再去执行,还是立马就去?” 姜芙皱眉:“自然是先去执行你的吩咐,毕竟我只是掌柜,而你才是…” 说到此处,姜芙瞪大了双眼:“你竟是美人斋背后的东家!!” 霎时间,一切问题似乎都有了答案。 为何他会对美人斋如此熟悉,为何他能不经过古月直接对伙计下达命令,为何他一届读书人,于经商一道却甚是老成…… 原来她兄长竟如此富有! 唐瑾点头:“美人斋确实是我一手创立起来的,崔夫人也恰是我对外所需的一个门面。恰巧她又是我恩人的女儿,即便嫁了良人,我也仍希望她能在钱财上独立出来,不囿于夫家的施舍,是以后来便将这美人斋交与了她打理。” 他轻轻点了点姜芙的额头,无奈道:“崔大人与崔夫人婚姻美满,恩爱有加,你以后莫要再胡思乱想了,若是心中有疑问,直接问我便是。” 原来如此。古月对她好,想必也是出于对他恩情的回报,并非如郁嘉公主一般别有目的。 思及此,她心间的巨石稳稳落下,一时间轻快了不好。 夜渐深,圆月高悬,留给两人的时间不多了。踌躇半晌,姜芙还是问出了那个深埋心底的问题:“阿兄,你为何会对我如此好?” 唐瑾听她有此一问,揶揄道:“对你好还能是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你不想让我此刻挑明的那个原因。” 姜芙的脸瞬间爆红,说话都变得有些结巴了:“不…不是说这个。我…我的意思是,你既知你我二人并无血缘关系……为何从我入府那日起便对我关照有加?” 起初,忠渝侯让他给她授课,他便将《女则》《女训》一类的读物偷偷换成了修身养性的《颜氏家训》《了凡四训》等。 《女则》所言皆是教女子如何做小伏低、讨好丈夫、服侍公婆,而《颜氏家训》所讲,却是人与人之间平等和谐的相处之道。很显然,他从一开始便有意瞒着忠渝侯,欲将她往正道上引。 尔后,在得知她不愿嫁与靖王后,他竟也毫不犹豫地支持起她外出经商的想法,并再次向侯府隐瞒了一切,还给了她银两与场地的补助。 还有……他一个对女红、描妆等女子之物避如蛇蝎的人,冠礼那日后,竟也能慢慢接纳起了自己的兴趣… 他本如一只清冷出尘的孤鹤,循着一套固有的准则,怡然自得地徜徉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染尘埃。而她的出现,却为他的世界带去了不少动荡与纷扰,是以她很好奇,为何他从一开始,就对她的出现存有一种使命感。 唐瑾听言顿了一下,尔后无却所谓地笑了:“告诉你也无妨,但你可不许同情我哦。” 姜芙疑惑地望着他。 唐瑾解释道:“我起初对你好,不过是因为你是丹娘养大的孩子。而我的生母…就是丹娘。” 姜芙对此并没有很吃惊。 她一早就看出他与丹娘二人眉眼间的相似处,加之她回维扬那次丹娘对唐瑾避而不答的态度,以及后来唐瑾告诉她二人并无血缘关系的事实,使得她更加肯定了这一点。 他继续叙说道:“我是丹娘和某个畜生结合的产物。那畜生强了她,丹娘便有了我。她那时身子骨不太好,若是强行将胎儿打掉,或会有丧命的风险。因此,她虽恶心我的存在,为了活命也不得不将我生了下来…” 唐瑾不紧不慢地叙说着,语气十分平淡:“我出生后,丹娘膈应我,不愿见到我,而我那畜生生父亦早已有了家室,更是不好把一瘦马之子往家里带。两难之下,他便将我托付给了远在华州的挚友唐将军。断奶后,我便跟着唐将军一同在华州生活了五年……直到南蛮入侵,唐将军要去番州支援,他念及我年岁尚小,不好一同带入军中,便转道去了维扬,让你生母将我接到了侯府,以大公子嫡子的身份寄居在此。” 他说这些的时候,眉眼平和,神情不见喜怒,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去维扬的那一年我五岁,那是我第一回见到自己的生母,也就是丹娘。她见到我时,对我很温柔……但我依旧能从她闪躲的眼神中看出惶惑与嫌恶。或许她不是厌恶我,只是恐惧于那夜的经历……于是我便想方设法来哄她开心,她每回也都亲切地回复了我的热情。但我知道…她从未真正地接纳过我。” 听到此处,姜芙的心里有些抽抽的疼。她不怨丹娘,理解她的委屈,可是唐瑾又做错了什么。 刹那间,姜芙似乎想到了什么,取出一年前离家时丹娘塞给她的黄玉,对唐瑾柔声道:“阿兄,此玉可能与你有关。” 黄玉的表面微有瑕疵,质地却十分通透,看得出来被人保管得很好。 她养在丹娘膝下多年也从未见她拿出来过,搞不好这玉就是她偷偷为唐瑾存下的。只是后来她离家太过匆忙,且归期未定,丹娘怕她途中遭遇不测,才临时决定将这唯一值钱的东西留给了她,让她路上应急用。 她佯妒道:“我在维扬待了十五年,还从未见过家里有这么好的东西呢,此玉说不定就是阿娘买来想要偷偷送给你的,我都没有,她可真偏心。” 唐瑾接过黄玉亦是一愣,随后哑然失笑道:“非也,这玉是我赠予丹娘的。” 姜芙震惊无比: “啊?“ “我五岁那年,恰巧得了个华州的童试第一,唐将军十分高兴,大手一挥便直接给了我五十两银,那些银两我一分未花,都被我攒了下来。后来我跟着唐将军去了维扬,得知即将见到生母的消息时,兴奋之下我花光了所有积蓄,买了这枚黄玉作为给她的见面礼。” 他轻轻地笑了:“她此番让你将这枚黄玉带来建安,想必也是希望我能念在往昔的情谊上对你多加照拂吧。” 姜芙内心一阵翻滚,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原先还以为丹娘自作主张给侯府报信是想用她将她侯府的亲生儿子换回来……如今她才明白丹娘对她有多爱。 而唐瑾,才是那个被舍弃的人。 她越听越难受,心中仿佛被利刃划过。 如他兄长这般天之骄子,本该享受众星捧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日子。而事实上,他却被生父抛弃,生母嫌恶,就连唯一对他好的唐将军也很快离他而去了……唐将军走后,他又被忠渝侯利用世子的身份彻底捆束在了这座府邸,被迫担起了本不属于他的责任… 忽然,姜芙起身饶过案几,给了唐瑾一个紧紧的拥抱。 他的胸怀很结实,衣料间是清新的的皂香,姜芙将自己完全沉浸在其间,轻喃出声:“阿兄,我不是同情你哦…我只是……很想抱抱你……” 甫一被她拥住,唐瑾僵了一瞬,随即毫不犹豫地回抱住了她。两颈相交间,他瞥见了她浓黑秀丽的发间簪了一把通透白净的象牙梳。那是他去岁送她的及笄礼。 他低低地笑了笑,柔声回应道:“嗯,我知道。” 两人默默地抱了许久,无声地享受着此刻的安逸与亲密。 子时就快到了,姜芙松开他,故作平静道:“阿兄,我走了。” 唐瑾依言松开她,待她走出月照堂时,对着她的背影喊了句:“一定会的。” 无头无尾的一句,两人却都无需多言。 姜芙顿了顿,却并未回头,加大步伐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黄玉了,这个伏笔埋得太久,大家可能都不记得了...其实是第一章啦,丹娘在姜芙去建安前交给了她一枚黄玉。姜芙当时以为丹娘是想让自己危急关头变卖了应急用的,但其实丹娘确实如唐瑾所说,希望他能念在他五岁时两人短暂相处过的情分上,对姜芙多照顾一点。丹娘确实是很爱阿芙的... 第40章 火起 子时,明月高悬,夜风寒寂。 侯府的西南角有一道小门直通毓明园后院的南门。 老夫人向来身子骨不好,头疾发作得厉害时甚至会昏厥过去。这道小门是专为郎中所开,以便危急时他能及时入府施救。 经过一载的相处,姜芙已经摸清了老夫人的习惯。她老人家平日宿在西厢房内,只偶尔精神头好些的时候才会来后园逛逛,是以并不会在此时踏足此地。 姜芙轻手轻脚地拉开门闩,抬头便见两名玄衣人立在门口,旁边是一口漆黑的木箱。 眼神接触到木箱时,她眼神闪了闪,随后问起那两人:“二位可是沈大人派来的?” “正是。”其中一位高个儿点点头,哑着声音回她:“东西已送到,我等也该回去复命了。”说罢,他携着另一位胖胖的玄衣人转身欲走。 “等等!” 姜芙将二人叫住,一人给了一两银子,低声劝道:“这么大一口箱子,你们放在此处,我一介弱女子定是无法自己扛回去的。我知你们二人送到门口便算完成了任务,可东西都到这儿了,二位不若好人做到底,再多走几步,将此物抬去我厢房门口?” 她指了指珍韵阁的方向:“此处距我的厢房不过九尺的距离,以二位的脚力,顷刻便可赶回。” 两人犹豫了一阵,还是那位个儿高一些的做主答应了:“行,我们帮你送进去。” 姜芙将门敞开了一些,方便二人入内。她提着灯笼走在前方领路,两人紧跟在她后面。 三人将脚步放得很轻,行走在黑黢黢的夜间,仿若悄无声息的鬼魅。 忽然,前方火光四射,竟有十余人举着火把朝三人走来。隔着忽明忽暗的光线,姜芙看清了领头那人的脸,是修云。 修云与修竹皆为忠渝侯的亲信,亦是起初在维扬劝她归府,被她屡次轰出去的人。 那玄衣胖子有些急了,似乎完全没料到送个东西还会有此一遭,毕竟私闯侯府的罪名可不小。高个子的神态亦有些不安,看向姜芙:“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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