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姜芙又想起了那日在楚府,她曾问古月,楚夫人入京的消息是谁告诉她的。古月却撒了个拙劣的谎,说无人告诉她,是她来允棠阁结算那日偶然在桐花街撞见的。 当时她就觉得她在包庇什么人。宴是借着太子妃的名义设的,如此想来,古月想袒护的那个人显然就是唐璎了。唐璎与她一母同胞,自然也同她一样,是古月的表妹。 是怕她怨上自己的亲姊吧… 姜芙微带苦涩地想,古月姐姐永远那么可心。 如此想来,唐璎的自请被废似乎也是有迹可循的。 一想到古月如今的境遇是太子一手策划的,方才的一点感激之情瞬间烟消云散,姜芙又恨起他来。 “凌云,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我以为你应当理解我的苦衷。” 见被唐瑾看穿了,太子叹气道:“你该知道的,我自坐上这储君之位后,每一日都如履薄冰,既不能太庸碌,也不能太出挑。若是不争,就只有死路一条。”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他何尝不懂他这些年的境遇。 他母亲是北梁的公主,他从出生起便承了一半北梁皇族的血脉。虽为中宫嫡子,却无克承大统的资格。嘉宁十四年,若非他远征北梁,铁蹄踩过他族人的身骨,以梁人之血为自己的血脉正名,是无法名正言顺坐上储君之位的。 不仅如此,他获封太子后,嘉宁帝为了让偏爱的幼子最后能顺利登极,还会时不时会给他使些小绊子,企图将他从储君之位上拉下来。父亲尚且如此,就更不用提靖王这些年对他屡次三番的谋害了。 母亲早亡,父亲不喜,兄弟不睦。从小到大,他始终孑然一身,即便是对着他这个挚友,也鲜少倾诉一二。 他的这些苦,唐瑾都是了解的。他自己的身世虽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可他从唐将军和祖母那里体会过亲情的温暖,往后还有了相伴一生的人,一路走来倒也算不得清冷。 他理解太子的难处,这些年也为他谋过不少事。可是… “殿下为了自己的路能顺遂,便要对我的身边人动手吗?” 刘泽骞临死前,最放心不下的两个人就是爱女古月和他唯一的女学生何清棠,弥留之际,曾来信将两人托付给了他。可这两个人,一个自己寻了死,一个被流放。而这一切,都和他眼前的兄弟脱不开关系。 唐瑾的诘问让他一愣,妖冶清冷的脸上划过一丝歉然,正待开口,喜云却突然跑了进来,说严公公来了。 严公公此人姜芙有印象,是嘉宁帝的贴身太监,她曾见过两回。 “殿下,唐大人,唐夫人。” 严敏进来后,朝屋内众人逐一见过礼,转而对唐瑾道:“唐大人,陛下有请。”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脸色微变。 姜芙的神色尤为焦急, “阿兄…” 嘉宁帝早已行将就木,终日卧病在床,太子自上月起就开始监国了。 帝王弥留之际,任何风吹草动都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而唐瑾早已退出朝堂,此时召他面圣,恐有大事宣布。 观太子神色,他似乎也不知道嘉宁帝此举的用意,姜芙更是慌乱起来。 “公公客气了。我已辞官,早已当不起这声‘大人’了。” 唐瑾对严敏客气了一番,转而朝姜芙安抚道:“阿芙莫担心,我心里有数。” 姜芙还是有些不放心,唐璎与太子有隙,她留在东宫终究是不太好,遂随着唐瑾一道去了南阳宫。 到南阳宫后,严敏将她留在了外殿,引着唐瑾入了内。 唐瑾进去的时候,恰巧遇见郁嘉公主从里面出来。她神色间有色疲惫,应该是方侍完疾出来歇息片刻。 见到唐瑾时,她显得有些惊讶,同他尴尬地打完招呼后,转眼又瞥见了殿外的姜芙。 “唐夫人。”郁嘉朝她点点头,神色如常。 对于这个心上人的妹妹,她曾经是极其喜爱的,簪花宴上还想过和她互为妯娌。 可惜,他阿兄死了,他心爱的男子亦娶了他心爱的女子,也就是曾经她视为妹妹的人。 郁嘉说不清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憎恨谈不上,心里却终究有些不大舒服的。 如今皇兄惨死,父皇病危,舅舅遭贬,还有一个不大对付的兄长即将登位,她与母妃前程未卜,更是无暇顾及这些情情爱爱了。 与三年前相比,郁嘉似乎变得很不一样了,眼神中没有了往昔势在必得的骄矜,只剩漠然。 “见过公主殿下。” 姜芙对她如今的转变并不吃惊,只是有些替她惋惜。 簪花宴上,她曾是一个那么朝气勃勃的姑娘,行止间更是随心所欲,毫无顾忌,有了心仪的人也敢大胆承认。她知道,这是无上的尊荣给予她的底气。 “愿公主殿下往后能觅得良人。” 姜芙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郁嘉再不济,也是当朝公主,如何轮得到她一个小民来评头论足。况且唐瑾最终娶了自己,她是既得利益者,这话若被有心之人听到,恐怕还觉得她在出言挑衅。 不料,郁嘉听完神色却温柔了下来,“多谢祝福,你的真心我感受到了。” 说完,她就带着一干侍女离开了。 内寝,龙涎香烟雾袅袅,发出一阵阵请灵宜人的香味。 嘉宁帝倚在龙床上,咳嗽了几声,见唐瑾来了,沙哑着声音道:“你来了。” “参见陛下。” 唐瑾朝他作揖,眉宇间一派平和。 “不像…嗯…也还是有点像的。”嘉宁帝将他打量了半晌,叹道:“握瑾怀瑜…嗯,你倒是长成了他曾经期望的模样。” 他自言自语了一阵,忽然吩咐道:“同朕讲讲你的父亲吧。” 唐瑾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循着幼时的记忆细细回想着。 他叙述的声音温雅柔和,如一汪清透的泉水沁人心脾。 沉浸在这般清冽的音色里,嘉宁帝不禁忆起了自己往昔时的峥嵘岁月。 他垂下枯瘦的手,浑浊的双眼无神地盯着穹顶,意识也模糊起来,嘴里溢出的呢喃声微若蚊吟。 “阿瑜…枕灯...” 这是他年少时的伙伴。他们都走了啊…是什么时候走的呢? 他不记得了。 唔…他也快走...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下下本会讲嘉宁帝年少时的故事(放心,他不是男主) 明天是正文的最后一章了!感谢支持! 第71章 梅酒(正文完) 唐瑾面圣时,殿外的姜芙也没闲着。 郁嘉走后没多久,她就被崔贵妃叫了过去。 今日的崔芜着了一身淡紫色的烟罗宫装,鬓眉间的一抹斜红妖冶夺目,神色间虽略显疲惫,却丝毫不影响其风华。 “拜见贵妃娘娘。” 姜芙盈盈下拜,转而真诚道:“多谢娘娘的救命之恩,姜芙不胜感激。” 她说的是靖王身死那日,嘉宁帝戳破她唐珺的身份后,崔贵妃替她解围的那件事。 她早该来道谢了,只是后来古月出了事,便一直未寻到入宫的机会。 崔贵妃摆摆手,示意她不必介意,吩咐贴身侍女将她的妆奁取来。 “娘娘那日为何愿意出手相救?”她终于问出了这个疑问。 按理说她逃婚在先,以崔贵妃当年对钟令姝的怨恨,她不将自己扒掉一层皮就是好的了。 可靖王身死后,她却忍着丧子之痛,二话不说就替她求了情,实在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是因为今安看重你罢了。” 崔贵妃接过侍女奉上来的妆奁,拿出一只紫竹簪递给了她。 紫竹簪的竹节根根分明,簪身被打磨得很光滑,头部是一朵用紫檀雕刻得牡丹花,花心上有一个细小的“芙”字。 “这是从今安的遗物中找到的。” 姜芙接过竹簪,在看见簪头的瞬间,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 饶是她再笨,也明白了靖王的这份不同寻常的情意。 她原以为他无意婚娶,甚至不惜拿已故的“唐珺”作幌子,装出非卿不娶的一往情深样,既能躲掉无意的婚姻,又能博取同情和称赞。 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竟真的往心里去了。他临死前向她投来的复杂目光,一时间似乎也有迹可循。 她与靖王的相处并不多,对他的情起更是毫无所知。靖王于她,更像是一个有些交情的过客。 他的这份深情,她委实承受不起。 手中的紫竹簪变得有些烫手。崔贵妃在此时拿出来,不过是想了却亡子的一片心意罢了。 出于礼节,她也该收了这份礼。 “如此,便多谢贵妃娘娘了。” 姜芙收起竹簪,见崔贵妃脸上的疲色更甚,便不欲再打扰了。 方想告辞,忽又想起了一件事,神色犹豫地望向崔贵妃,“殿下去之前,曾喊过‘母妃’二字。” 她不知晓这算不算靖王的遗言。她只是觉得,崔芜作为一个母亲应该知道这件事。 果然,崔贵妃闻言一愣,旋即神色了然,笑了一下,“这孩子,到最后都还想着你呢。” 姜芙不解。 崔贵妃解释道:“今安那时恐怕已经感知到了自己大限将至,而你作为伴随在他身侧的人,自是难逃罪责,是以在暗示你向我求救呢。” “他恐怕一早就知晓我看出了他对你的情谊。”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悲悯,忽而又从原先的妆奁中拿出了一把生锈的小刀,手划过刀身,触及一手锈印。 “那孩子,终究是我对不住他。” 姜芙懵然。踌躇间,崔贵妃已经将小刀递到了她的跟前。 “这个也一并给你,拿去给小瑾吧。” 姜芙有些惊讶。唐瑾是不仅外臣,又是太子这边的人,崔芜这样久居深宫的内妇如何会认识? 听称呼,两人似乎还挺熟? 崔贵妃却似乎不打算同她解释了,吩咐侍女送客后,便独自一人进了内寝。 姜芙回到南阳宫的外殿时,恰逢唐瑾从里面出来。他神色似乎有些疲惫,确无愁苦之态,想必嘉宁帝并未为难他。 她将怀中那柄生锈的小刀转交给他,“贵妃娘娘让我给你的。” 唐瑾接过小刀,仔细端详了一阵后,面露了然之色。 “这是唐将军的遗物。” 姜芙微讶, “莫非娘娘对唐将军…” 她说完,唐瑾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对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轻声提醒道:“不得妄言。” 姜芙立马会意,讪笑道:“我竟忘了这是在宫中。” 他缓缓靠近她,附在她耳边小声道:“方才在内寝,陛下令我讲了许多唐将军的过往。” 姜芙了然, “你是说…” 唐瑾点点头,“唐将军生前,或是说年轻时,曾同陛下和贵妃娘娘有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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