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旧,如何有旧,这些上一代的事,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姜芙挽上唐瑾的胳膊肘,“阿兄,我们回家。” 唐瑾笑了笑,同她一道出了承安门。 秋日的夕阳金灿灿的,透过红叶的缝隙,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一如他们未来的一般。 嘉宁二十年九月初二,皇帝驾崩。 太子黎靖北登极,封太子侧妃陆容时为贵妃,选侍孙寄琴为贵人。而本该最早被提名的太子妃却迟迟未得到封赏,中宫之位悬空。 除封赏外,黎靖北还大刀阔斧地裁撤了一大批官员。这些官员大部分都是恭王或靖王的同党,亦或事涉及多起贪污受贿的案件。 在这些被裁撤的人里,其中就有太子妃的父亲忠渝侯。他本就无官职,黎靖北这回连他的爵位也削了,仅留了个最末等的男爵。 是以,众人对唐璎未获封赏的原因终于有了了解。 果不久,太子妃就自请被废,去了维扬的道观修行。 转眼间,深秋已过,初冬的第一场雪来得猝不及防。 史嵩苏州分店的生意进行得很顺利,不日就要返回建安。唐氏夫妇便准备趁机回蜀,几人便开始着手准备最后的交接工作。 史嵩回来后,唐瑾这个醋缸子便时常找借口阻止她去允棠阁,自己包揽了需要与掌柜对接的一应事物。 姜芙无奈,却也觉得无甚不妥,便由着他来了。 今日的雪方下,唐瑾便出了门。 姜芙兀自赏了会儿雪,方准备回屋时,却瞥见庭院外立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那人晃了晃手中的酒壶,说:“不请我进去坐坐?” 姜芙有些无奈,“楚公子,我已嫁人,你这般孑然一身来找我,恐怕不好吧?” 这显然是要将他拒之门外的意思。 “也罢,你说的对。” 楚子然闻言微有些失落,顿了一会儿,说:“我的调令下来了,今日便要离开建安,走之前想来看看你。” 姜芙叹了一口气,拉开了院门。 “进来吧。” 两人在小亭中相对而坐,亭子外是翻飞的飘雪,倒也别有一番意境。 姜芙却无心欣赏。听说太子登基后,大肆整顿朝纲、罢免官员,就连他的生父忠渝侯亦未能幸免,原本忠诚于恭王的楚子然就更不用说了。 “你被贬了?” 对于眼前这人,她连客气的措辞都懒得组织。 楚子然一噎,转而沉默了。此时的沉默无异于是一种默认。 半晌,他竟笑了,笑容中还带了点自我嘲讽的意味。 “苗苗,你说的对。” 姜芙皱眉,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楚子然提醒道:“恭王故去后,我们曾在桐花街偶。当你得知先帝企图拉拢我保靖王时,便劝我‘莫要为了自己的贪欲铤而走险’,如今想来,那是退出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你说的对,我是安国公世子,忠臣之后。恭王倒台后,我及时抽身也是来的及的。若那时听了你的话,今日就不落得如此下场,我母亲…就更不会死。” 姜芙抿了抿唇,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楚子然背叛过她,楚夫人更是加害过姜固,还派人刺杀过她。这些事情她不可能忘。 可面对幼时同伴的伤感,她也说不出多么狠心的话来。 “不说这些了,”似乎明白她的为难,楚子然将带来的酒壶拆封,倒了一盅琼液递给她,“我让人从维扬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尝尝。” 酒水入喉,清冽醇香,还带有一丝辣味的回味,是她熟悉的味道。 这梅酒是云盛楼的特产,亦是她从前的最爱。在维扬时,还让楚子然去帮她偷过好几回。 如今,她还是她,他却早已不是梅园中那个抚琴的白衣少年。 他是从何时开始变的呢? 是得了“维扬小凌云”这个称号之后?还是从抓住钟令妤这根高枝开始呢? “苗苗,对不起。” 他又开始道歉了。 姜芙感到有些疲累,“楚公子,道歉的话就不必说了。往后请好好珍惜你的夫人吧。” 说起这个,楚子然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犹豫半晌后,他说:“苗苗,我要成亲了。” 姜芙对此毫不在意。新娘是谁她也不在乎,但能肯定不是钟令妤。 太子登基后不久,尚书令钟谧的一双女儿也都跟着出嫁了。 长姊钟令妤没能嫁给楚子然,而是嫁给了锦衣卫指挥使周皓卿。妹妹钟令姝最终也没能同沈知弈再续前缘,而是嫁给了今科新贵墨余酒。 “恭喜。” 除了一句简短的祝贺,姜芙不知道她还能说什么。 得到她的祝福,楚子然释然了一些,可瞥见她毫不在意的神情时,心下又有些失望。 “往后我们怕是再难见面了。”他咳嗽一声,“苗苗若是想喝酒,就给我去信,我让云盛楼的阿…” “不必了。”姜芙打断他:“梅酒虽好,饮多了也会伤身。” 楚子然愣一下,而后笑了。 “说的也是。” 雪愈下愈大,此时若再不出城,一会儿恐怕是要封路了。 楚子然同她对饮了三两盏之后,准备离开了。 “苗苗,保重。” “你也是。” 随着轱辘声响起,马车悠悠往前,带起一阵梅香消散在了冷风中。 唐瑾归来时,地上的雪堆已经积得很厚了,随处都是玉琢银装之景。 他抖了抖大氅上的雪星子,握住姜芙的手入内。 她今日似乎饮了酒,白皙的面颊上微微染了些红晕,人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似乎甚少见她醉过。唐瑾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语调温柔而宠溺,“别着凉了,去里面睡。” 姜芙囫囵地点了点头,却半天没动作。 她盯着唐瑾好一会儿,突然兴奋道:“阿兄…嘻嘻…我终于嫁给阿兄了。” 她说的开心,可“终于”二字却让他生了些愧疚,“抱歉,让你久等了。” 说罢,他将她打横抱进了内寝,替她除了鞋袜,盖好被子,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晚安,娘子。” 将姜芙安顿好后,他倚靠在塌边,望着窗外簌簌而下的雪花,又看了看熟睡的爱妻,没由来的觉得心情甚好。 新年快到了,这雪下的正是时候。 所谓瑞雪兆丰年,看来明年会是很好的一年。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接下来还有几篇番外~ 另:崔贵妃这个年代的故事这里算是个伏笔,之后我会专门开一本书讲 第72章 番外一 【史嵩】 “老板,这个要价几何?” “哟!公子您眼光真好,这个是新到的猫脸面呢。我瞧您面生,想必是新客,那我就收您七百文吧。” 这是盛通街一家再普通不过的面具坊,若论精巧程度,里头卖的东西跟美人斋和允棠阁的实有天壤之别。 可自从在路边看到了那张花猫面具,他就再也挪不动脚步。 那样的面具他也有过,只是不是花猫样式的,那是他九岁生辰那日阿娘送他的礼物。 史嵩生于苏州镇湖的一个小户人家,父亲早亡,母亲是当地有名的凤娘,一手双面绣使得出神入化。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小他十岁的弟弟史鑫,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捣蛋鬼。 阿娘绣技高超,却固执地不肯加入任何绣坊。由于是阿娘一个人劳作,生意好时便会不可避免地积下许多订单。她实在忙不过来时,就会让他来搭把手。 这一来二去,他竟也成了做女红的一把好手,甚至不输其他凤娘。 阿娘每每看见他熟练地穿针走线,总会用心疼的眼神看着他,嘴里连声念叨:“是娘没出息。等娘再多攒点钱,回头送你和阿鑫去建安读书。” “我挺喜欢刺绣的。” 他是真心这么觉得的。可每当他将这句话表达出来后,阿娘就会骂他没出息。似乎在她眼里,唯有入仕才是正经的出路。 可他到底没辜负阿娘的期望,他成了他们小镇上唯一一个乡试状元。 阿娘很高兴,自那以后,她再也没让那动过绣活了。 其实,读书于他而言并不难,考功名还不如绣出一个复杂的花样令他有成就感,可这话他是万万不敢对阿娘说的。 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定会如阿娘所期待的那般,考取功名,再入建安的庙堂,成为京官。 只可惜,嘉宁十七年的那场洪水打断了一切。 那日,弟弟史鑫染病,镇里的药材没了,他便带他去了邻县抓药。两人刚出门没多久,镇湖下了一场暴雨,恰逢镇湖的河堤缺了一个小口,一时间洪灾泛滥,生灵涂炭。 等他和弟弟赶回去时,他们的小家已经被洪水冲垮了,阿娘不知所踪,尸骨无存。 他们失去了一切,可是他连悲伤的空隙都不能有。 弟弟年仅十二岁,他作为兄长,不得不承担起照顾他的责任。 他知晓世人对男绣工的歧视,是以并不打算靠刺绣为生,好在他还有个乡试状元的身份,若此时进京赴考,朝廷还会发放一些路费。 无论路费多少,这总是一条能活下去的道。 只可惜,世事总是无常的。 在去建安的路上,他就染了疾,一直高烧不止。抓药几乎耗尽了他们所有的盘缠,入京后,他们只能住在专收流民的九回坊。 九回坊那地方,潮湿闷热,终年不见日光,时不时还会传来一些腐败的气味,如同牢狱。 可随着他药材的耗尽,他连这“牢狱”租金都担负不起了。无法,他只能托着病去躯临一些字帖赚钱。 建安城才济济,他的这些字帖算不上特别出挑,卖字所得的银钱于他们的处境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可是,他还能怎么办呢? 为了史鑫,他只能日复一日苟延残喘地活着。 这样黑暗的日子不知持续了多久。某一天,史鑫替她抓药时,从外面带回了一个姑娘。据说,那姑娘是看上了史鑫身上那朵三色堇的绣法,想来招揽凤娘。 苏绣举国闻名,精通苏绣的凤娘在建安还是十分稀少的。此次洪灾后,来京的苏州人也有不少,厉害点的凤娘皆被各大绣坊挑走了。可他是男子,雇主们通常不都不会给他考核的机会,就将他拒之门外了。 “此时你见着我了,可以走了。” 说再多也是浪费时间,他身体已经极度虚弱,连说句话都是十分费神。 可那姑娘却不肯走,先是剖析了他们哥俩目前的处境,而后又道出了史鑫替他偷药材险些被官兵打杀的事。 史鑫的遭遇他听的心里一惊,却对这女子产生了一些厌恶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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