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迷迷糊糊便要朝着明枝的方向伸手要抱抱,手臂伸了许久竟是没有人回应。 她揉了揉眼睛,吃力地掀开帷帐, 却看到明枝还是穿着昨日的那件衣服,愣愣地坐在梳妆台前, 托着腮看向手中的海棠发簪。 明枝的神思还未回到身体, 忽然感受到身体被一个小小身子紧紧抱住。 竟是一夜过去了。 她轻抚着安安的鬓边的碎发,小心翼翼地问道说道:“你可原谅你的父亲了?” 安安先是点了点头, 随后又摇了摇头。 明枝便知晓了安安的心思, 她也是这般,昨夜看到他气若游丝地躺在床榻上的时候, 所有的纠葛已然消失殆尽。 二皇子那般心狠毒辣之人自是不可能是裴渊的手段, 他不顾性命之危救她们母女,她的心间已然被猛然触动, 但他竟然又装死骗她。 想到此处明枝心底却是分外生气。 就在此刻,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侍女推开门后, 只见文书气喘吁吁地冲着她的方向行礼说道:“明主子, 主子要见您和小主子。” 明枝却是半分不愿, 她淡淡地说道:“既然把戏被拆穿, 那便没有要见的必要了。” 什么都不知情的安安却是分外急躁,她从明枝的怀中窜出,揪着文舒的手便要往裴渊的院落走去。 明枝无奈之下,只得陪着。 - 明枝本以为是简单的见一面而已, 却没有想到在裴渊的寝室门口竟然站了两位重臣。 不仅有江南总督段大人,还有看着因是赶路而满是疲惫的两广总督。 当文舒抱着安安行到院落内的时候, 他们的视线齐聚在安安的身上, 甚至还带着些许尊敬。 明枝却是万万不愿进去见裴渊, 她便坐在抄手游廊上的栏杆上静静地看着依旧散发出浓厚的中药味的房门。 此时明枝的心情已然被这般隆重的情景所触动,她昨夜曾经坚定的相信此事是计谋,但却被两位总督眉间的焦虑触动了大半。 她后背的冷汗已然把内里的衣衫打湿,微风一吹也在止不住的打颤。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只见文舒抱着双眼通红的安安走了出来,她的小手不停的抹着眼角的泪花,眼里还带着些许迷蒙,腰间却是挂着一个裴渊常常佩戴的龙形玉佩。 还未等文舒说话,她便推门走了进去。 一如昨夜,屋内的温度如同站在最炙热的夏日中的中午一般。 明枝手指微颤地掀开一层一层保温的帷帐,高高悬着的心脏仿若停止跳动了一般。 当她站在最后一层帷帐之前,她犹豫了。 若是裴渊骗她,她还能甩袖离去,但若是他真的病入膏肓,她心中汹涌的情绪都不知该如何宣之于口。 她年少之时遇到的那个芝兰玉树的公子,怨过,恨过,也爱过。 “枝枝竟是这般胆小,连见我一面也不愿。” 沙哑中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传到了明枝的耳中,温和的话语中依旧带着些许宠溺。 “你,你身子可好?” 明枝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磕磕绊绊问候道。 裴渊在吃了苏达莱给他的最后一粒补药之后,勉强可以维持现在的清醒,但在明枝进来的一刹那,他似是感觉自己的神智渐渐模糊。 他紧紧掐着手心,使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些许调笑的语气说道:“可能不太好,你一向喜爱孤俊俏的样子,现下却幸而你未见到孤满脸病容。” 难不成裴渊又在骗她? 明枝并未回应,而裴渊却继续说道:“既然文舒他们寻到了苏达莱,那便去京城给安安看看嗓子吧。孤给女儿的玉佩可以保你安然无恙的离开京城,侍卫禁卫军皆不会阻拦,若是痊愈之后,你们想去哪,孤自是不会阻...” 明枝还等着裴渊继续说下去,忽然一道鲜红的液体喷射到她面前的帷帐,瞬间绯红的星星点点如同梅花一般,撒在上面。 明枝也不顾心中的顾及,猛然掀开帷帐,眼前的一幕却是使她惊呆了。 裴渊身子斜歪在雕花木床的床柱上,眼眶满是乌青,眼睛紧闭,鲜血却是一滴一滴地从嘴角落下。 她瞬间便慌了,从怀中拿起帕子,擦拭着他嘴角的血滴,惊慌到甚至尖锐地声音冲着外面喊道:“文舒,文舒,快唤太医。” 触碰着裴渊冰冷,软弱无力的身子,明枝紧咬着嘴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裴渊这般景象,竟是与当初在村中看到快要死亡的猎户别无二致。 而蜂拥而入的郎中和侍人似是对这场景分外熟悉,他们的行为甚至不带着丝毫的慌乱,宛若训练有序的士兵一般。 紧抱着安安的明枝,一动不动地看着屋内处理的情形,坚定地站在原地。 文舒却怕明枝见到裴渊的伤口甚是难受,劝道:“明主子,这般情形昨夜已然发生了两次,屋内血污不堪,还请您和小主子去耳房等候。” 明枝欲把怀中的安安递给文舒,但她却紧紧攥着她的衣领,半分都不要离去。 “罢了,终究是她的父亲。不必了,你去忙吧。” 文舒怎么劝,明枝仍是维持着看着床榻的姿势,无奈之下,只得离去了。 当郎中把裴渊身上层层的被褥掀开的时候,明枝这才知晓他竟然受了这般重的伤。 他浑身上下都被白色的绸布紧裹,但渗出的鲜血竟是染红了床榻,左腿处的伤口甚至可以清晰可见到白色的腿骨。 明枝捂着安安的眼睛,眼泪却是止不住的在往下流,她不想打扰正在施针的郎中,嘴却是不受控制地问了出来:“这腿可还有救。” 那白胡子的老先生眼睛微闭,沉声说道:“可以。” 明枝高悬的心被此话缓缓放下,但他之后的话,却是使得明枝的泪珠宛若波浪的浪花一般。 “若是神仙来了,可治。这腿骨已然粉碎,若是能治好,下半辈子也得拄拐了。” 明枝想起了裴渊总是腰背挺直,长身而立,就连皇位都不许有残疾的皇帝,如今腿竟是要废了。 明枝的情绪已然崩溃,她把脸紧紧地埋在安安的衣裳内,使得自己的哭声不要打扰了郎中。 郎中见她这般,意欲安慰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只得劝道:“要不你先去拜拜佛吧,他能不能再次醒来都是两说,更别提腿脚了。” 文舒见明枝听外此话后便愣住了,赶忙劝侍女把她们护送回寝室。 - 佛堂昏黄跳跃的烛光照射在明枝的身上,她木然地摩挲着手中的珠串。 迦南香的佛珠已然被原主摩挲的分外油润。 明枝看着佛像慈悲的神情,但心底却是半分都不信此物,她曾今再佛前苦苦乞求舒太妃的病可以痊愈,甚至还抄写了九十九卷佛经,但却在大雪纷飞的一日,舒太妃便撒手人寰了。 她还求过上苍,有朝一日能让安安的哑疾可以痊愈,但终究是她的一厢情愿。 现在裴渊的身体已然油尽灯枯,她不想再求了,已经哭干的眼睛漠然地看着此处。 忽然想起了文舒昨夜的言论。 “苏达莱已然被寻到了。” 在备着回京物什的文舒,正欲派人通报明枝,却见她神色坚定的走了过来。 文舒怕明枝的情绪会影响了身子,只得轻声说道:“明主子,主子这些年忧思过度心脏总是刺痛,再加上此次爆炸伤了心肺,奴才准备启程回京,不知您?” “何时走?我一同去。” 明枝自知文舒对她带着些许怨怼,但她终究是放心不下裴渊,他这般强壮,定是不会死的。 文舒见状,眼中一瞬间散出一道光芒,他的话语中带着些许欣喜地说道:“启禀明主子,殿下此时才施了针,况且已是下午,奴才预备明日卯时启程。” 明枝身子缓缓往屋内看了一眼,一滴泪花流下,轻嗯一声,便转身离去了。 - 安安坐在马车中,看着周围地景色,疑惑地写道:“我们不是要去随他们去京城吗?” 满眼疲惫的明枝轻抚着安安的脑袋,柔声说道:“自是要去,但你不想和李宴告别吗?” 安安在听到李宴的名字后,小杏眼中顺便变得分外苦恼,一边是救了她命的父亲,而另一半便是她的小伙伴。 也许这就是大人的苦恼吧。 明枝看着安安长叹一口气后,便知小姑娘的情绪已然稳定了许多。 村中的诸位婶子在她刚来的时候对她帮助良多,还有那县令千金的婚服还在她这里。 当初也不知安安是从何处被裴渊救出来,他们便匆匆离开了徐县,希望还能赶得上她的婚期。 但她们的马晨刚行到在徐县的城门前,明枝却是被面前的景象吓到了。
第五十四章 一向人烟稀少只有往来人们的城门口, 此时却分外的吵闹,孩童的哭闹声,夫人的尖叫声, 甚至还有男子粗狂的辱骂声。 还未等她掀开窗边的竹帘细细查看一番,便感受车马忽然向后, 车厢也猛然被人撞到。 今日驾车的车夫自是文舒从暗卫中寻来的好手, 这般状况却是分外少见,只听影八低声说道:“夫人, 我们被流放的犯人撞到了车马。” 明枝掀起帘子意欲看看究竟是何人, 却从一群身着褴褛的囚犯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而撞她马车的女囚也分外年轻,明明是一摸一样的囚服, 但穿在她的身上却是分外的妩媚。 而那女子在见到从车架中走出的人是个女子之后, 眉目之间瞬间闪过一丝恼怒,随后便被可怜的神色所取代, 娇柔的声音高喊道:“夫人救命,奴婢无父无母, 被县令买到府中后受尽了苦头, 怎得流放抄家还要拉上奴婢。” 她每说一句便冲着明枝的方向重重地磕头, 说出的话语也是字字泣血, 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怨怼。 若不是明枝方才看到了她满是心机的眼神,只怕便要被她的话语给欺骗了。 远处的县令千金见状,她仍是一副仪态俱佳的样子,但却一脚揣到了妩媚女子的身上。 “苏柳儿, 当初你可是哄着老头要把我家给什么鳏夫,现下他也死了, 你装得这副可怜的样子给谁看?你既然享受了老头搜刮的民脂民膏, 现下报应来了, 那便要受着。” 明枝从车厢中取出两个布包,在影八的搀扶下走下车架,依旧如同她每次见县令千金那般,缓缓行礼道:“好久不见小姐了。” 县令千金见到明枝却是猛然一惊,她依旧洒脱地说道:“明姑娘不必再叫我小姐了,唤我的名字落然即可。” 明枝拉着她已然粗糙的手,对着看官犯人的士兵说道:“我想与她说一盏茶的话可好?” 那魁梧大汉正欲拒绝,影八学着贩夫走卒的样子,给他塞了一袋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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