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说着说着声音便愈发的小。 裴渊心底却是涌出一股雀跃之情, 他却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嘶哑地说道:“孤并未问你这些。” 尽管身体疲惫但是心中却是盛开出一朵永不凋零的牡丹花。 他嘴角浅浅勾起, 但猛然间左腿似是被闪电击中一般,窜麻中带着剧烈的冷痛, 裴渊的身子都佝偻起来, 他紧咬着唇角, 眼里满是坚持, 面容上却并未表现出任何的不妥。 文舒赶忙从怀中取出苏达莱给予他的药剂,塞到裴渊的嘴边,焦虑地说道:“殿下,您的左腿情况不太好, 是不是又痛了?” 虽是过了一刻钟,裴渊却是觉得比三个时辰还要漫长, 他的背后已然被冷寒所浸透。 他嘴唇紧抿, 半分也不愿吃下苏达莱止痛的药剂。 “殿下, 您吃了会舒服些。” 已然过去了最痛的时候,裴渊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随意地挥手。 文舒见状便把怀中明黄色的诏书递给了他,若是他死后明枝母女定会被众矢之的,若是新帝仁慈还能给她们一条生路,但这能登上皇位之人,哪有慈悲之辈,斩草除根才是上上之策。 就算他能派去所有的人马,也不一定能护得她们母女周全,万全之策便是扶持安安登上皇位,况且她一向聪慧,定会护好明枝。 想到这里,裴渊似是想到了什么,沉声问道:“最近可有异常?” 文舒眉眼微低,眼里满是犹豫,还是说了出来:“少将军周然曾经来过您的寝殿,但当时明主子在殿内,奴才曾经问过明主子,她却说方才无人进来。” 裴渊手指紧紧攥着被子,指尖泛白。 “明主子,现在应该在平西侯府。” 裴渊眼眶泛红,凌厉的眼神扫射过去,沙哑地说道:“为何去哪里?” “少将军现下住那里。” 文舒话音刚落,便看到裴渊一口鲜血喷射出来,他低声呢喃道:“枝枝,你不可背叛孤。” 随后眉目之间满是寒冽,冰冷地说道:“彻查此人。” ——— 虽是初冬,但正午时分的太阳晒在人的身上却是暖洋洋的。 周然今日专程穿了一袭水绿色新制的长衫,就连头上的发冠也是因着太过奢华而存了许久,今日专门从库房中取出的,俊俏的面容上满是欣喜和忐忑。 他看着远处驶来的马车,一时之间,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到何处。 车马的门帘猛然被掀开,一个穿着红衣的女童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眉眼之间满是疑惑。 在短暂地与他对视之后,小姑娘似是确定了他的身份,宛若春日桃花般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满是笑意,甚至都不顾车马如此之高,飞扑到他的怀中。 周然却是被安安这惊险的举动吓到了,他佯装生气地说道:“第一次见面就吓得舅舅心口疼,你这小姑娘。” 安安却是小嘴一撇,宛若小狐狸一般,笑眯眯地写道:“阿娘说舅舅是大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周然本以为是小孩子心性,却没有想到却是小小的试探。 明枝收拾好行囊走出时,便见到此景,眼角却是渗出一滴晶莹的泪珠,在他们还未察觉之时,便悄然拭去。 与上次相见不同,这次却是光明正大的见面,明枝嘴角微微翘起,眼里满是惆怅和释然,压抑住心中的情绪,淡淡说道:“哥哥,这些年可好?” 周然却是一把抱住明枝,声音甚至哽咽地在她耳边说道:“好,都好,有你就是家。” 被挤在他们中间的安安却是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了,气鼓鼓的小脸努力推搡着周然。 在察觉到小姑娘之后,周然哈哈大笑,趁安安不注意,猛然把她扛到肩头,扶着她小小的身躯,高声说道:“坐好,我们回家。” 而在街角一辆朴素的马车内的姑娘,面容却是分外得难堪,手指气愤地把绢巾都给撕烂了。 因着距离遥远,终究是听不清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但落在她们眼中却是一幅郎情妾意,家庭美满的和谐画面。 侍女安抚道:“姑娘莫要气了,万一是周公子的表亲。” “英国公府早就没人了,哪里来的表亲。慕明然真是好样的,平日不声不响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原莱早就娶妻生子。” 苏妙妙嘟着嘴,但眼里却满是失落。 他们分明是定过亲的,她本以为是慕明然是怕自己的身份被发现,从而连累她。 但现下不仅不与她相认,还与别的女子生了孩子,那个孩子看着竟与他有一两分相似之处。 苏妙妙越想越气,嘟囔道:“罗朱,本小姐要去乐坊听兰公子的筝。” 罗朱听到此话后,磕磕绊绊地说道:“小,小姐,上次去看兰公子被发现后,咱们足足被禁足了一月有余。” 说完后,她看着苏妙妙的眼底满是气愤和悲伤,只得把之后的话吞了下去。 --- 明枝觉得自己此番决定还是有些不太稳妥,皆是带着一时气急的决定,看着安安开心地揪着兄长的发冠,而他也用手逗弄着安安的痒痒肉。 她停下步伐,脸上带着些许愁容说道:“哥哥,殿下自是知晓我的身份,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明枝的一番话使得玩乐的舅甥二人一同看着她,周然笑着摇着头说道:“三个月之前,殿下本欲替自己的母族与我们英国公府翻案,不知出了何事,他似是离京,所以并未继续。在你递书信来,我便与侯爷商谈,纵然殿下喜怒无情,但翻案之事,内阁已然准备妥当,你大可不必担心。” 安安听到此话后,从自己的脖子之中,揪出裴渊赠与她的龙纹玉佩,把它递到了周然的手中。 俨然是要用此物来保护他们。 周然却是目光凝重,历代帝王皆以龙为象征,纵是疼爱幼女,也不会把此物送给孩子。 难不成要让安安去当储君? 想到此处,周然忽然笑出了声,太荒诞了,不可能成真。 在拜见过平西侯与夫人之后,明枝便与安安住在了周然的院落中。 试问谁家金秋的桂花乃京城第一绝? 那便是平西侯府。 坐在桂树之下,细碎的金黄色小花缓缓地落在他们的酒杯之中,给梨花春又增添了些许芬芳。 明枝微醺的眼睛满是委屈地看着周然,忽然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哥哥,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她捏了自己的脸颊,随后又捏了周然的脸颊。 “不是,你现下便是活生生的人,我也是。” 周然在军中被老兵头子们灌了许多,这点果酒自是不会使他醉倒,但看着自己嫡亲的妹妹已然这般大了,心底却是染上了些许的惆怅。 他坐直身子,一杯酒长洒在地面上。 “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明然已然寻回了妹妹,你们可以安息了,若是你们在地下的时间走得慢些,我们终会相聚。” 想到偌大的英国公府只剩他们二人,又想起自己受得委屈,明枝微红的眼眶瞬间泛红,鼻头也满是酸涩。 一瞬间她似是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五岁那年,在酒精的作用之下,扑在周然的怀里嚎啕大哭,嘴里嘟囔着自己这些年受得委屈。 周然却是越听越气愤,英国公府被屠皆是因着他的母家,竟然还糟践过他的妹妹。 就在他意欲询问一番时,明枝已然沉沉睡去,他轻抚着她的额头,感受着秋日的清风吹拂,这一夜的平静便会深深地刻在他的记忆深处。 他背着明枝,就像幼时常做的那般,走啊走,已然过去了快十五年。 忽然明枝的手脚猛然抽搐,周然以为她睡梦抽搐,结果她却小声地嘟囔道:“裴渊,不许你死。” 哦,死了最好。 --- 明枝在周然的庇护下,还没过了半个月清静的日子,裴渊便寻了过来。 明枝正搂着安安在描写大字时,便听到了侍女的禀报:“明姑娘,大厅有客人在等您。” 在听到此话后,明枝手指倏然一抖,好好的一副帖子却被意外出现的墨迹破坏。 而怀中的安安却是在纸上写道:“阿娘,安安做什么都可以的。” 明枝又想到了裴渊册封安安为储君的诏书,她的心底满是不安与焦虑,但是又想到裴渊怎得这么快便康复,心中却又多了几分欢喜。 情绪如此交错,她摇了摇头,抚着安安的碎发:“娘不要你建功伟业,只要你健康快乐地活着,大抵是你爹来了,随我一同去见他吧。” 安安却是挣脱开明枝的怀抱,冲着门相反的寝室跑了过去。
第六十一章 明枝眉目微蹙, 随着小丫头一同踏进了寝室内,裴渊与安安相处的时间甚少,安安一向早熟, 在得知了当年之事之后,总是不愿原谅他。 就在她以为安安对裴渊还带着些许厌恶, 不愿去见他时, 当她踏进房门之时,却看到了身材娇小的小姑娘, 把整个身子都埋进了樟木笼厢中, 左手揪着鹅黄色的衣衫,右手又拿着梅红色的流纱裙。 明枝的眉目渐渐舒展开, 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轻咳一声后说道:“再不去,只怕他就要走了。” 安安听到此话, 一着急整个身子便翻坐到了箱子中,她嘟着嘴, 眼里满是求助, 揪着她最欢喜的一件水蓝色绣银丝的衣裙, 手中还拿着一只蝶戏花的小小发簪。 明枝无奈地一笑, 赶忙给小姑娘换上崭新的衣裙和喜爱的头饰。 - 明枝牵着安安的手,还未走到花厅之中,便停了下来。她的胸口处仿若揣了一只兔子,砰砰地跳个不停。 她现下却不知该如何面对裴渊, 脚步却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身子不知大好了没?但一想到他竟然让安安去继承他那皇位,她心间便升起了一股浓厚的烦躁感。 她思索之时, 忽然手臂被人轻轻晃动。 低头一看, 却是安安的眉宇之间也带着些许羞怯, 毕竟年岁尚小,重逢的兴奋便占据了她的心间。 罢了,他终究是安安的父亲。 明枝带着紧张的心情绕过檀木屏风,脚步也变得缓慢了许多。 当她看到坐在厅间的男子之时,悬着心便放了下来。 不是他,是文舒。 一向喜怒都在脸上的安安,却是耷拉下了小脸,她揪着明枝的手便要往回返。 文舒却笑着上前阻止了安安的行为,说道:“奴才见过明主子,见过小主子。” “告诉他,那件事我不同意。” “启禀明主子,那件事殿下会亲自和您说。您暂居于此,殿下怕您起居不便,便唤奴才给您带来了些长华宫的物什。” 明枝看着院落中足足二十箱的东西,裴渊大抵是把他的私库都搬了许多。 她一向不在乎这些身为之物,只是淡淡地说道:“你拿回去吧,我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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