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阿暖的这份细心感动。 阿暖眼睛又是一亮,喜不自胜,“姐姐!”两个字脆生生的,带有少女特有的娇俏可爱。 安国公主瞧着心喜不已,想摸一摸少女柔软的发丝,手才刚伸出去,就被人半道劫走。 方镜辞不知何时到了她身边,唇角笑意一如往常,细瞧却又察觉到一丝不同。没等她琢磨出那丝不对劲是什么,便听到抓着她手的方镜辞温声道:“殿下,我们出来时间不短了,想来钟叔该着急了。” 他一语惊醒梦中人,一想到钟叔虎着脸、半个月不理人的境况,她就觉得额角突突跳着疼。 与沈季文、阿暖告辞之后,两人坐上来时的马车,一道返回公主府。 晨曦初露,街道之上已有不少早起之人,熙熙人声渐渐响起。 安国公主掀开车帘一角,偷眼瞧着外面。 “殿下可知那位阿暖姑娘是谁?”静谧车厢之内,方镜辞突然出声问道。 安国公主一手抓着车帘一角,眉梢染上几许疑惑,“不是沈季文的表妹么?” 话一说完,自己倒是先意识到了,她对沈季文的身份,只源于方镜辞的介绍。或者是,她只知道沈季文乃是方镜辞的好友,他的身份来历,自己几乎一无所知。 既然不知道沈季文到底是何许人也,那么对于他的表妹,就更不知其所以然。 方镜辞脸上的笑意沾染了几分无奈之色,“殿下这般轻信于人的习惯,可不太好。” 他自觉诚心敬意,却没想到安国公主只一句话就击溃所有—— “沈季文既是你的朋友,定是可信之人。” 言下之意,既然沈季文可信,那么他的表妹自然也是可信之人。 方镜辞先是微微错愕,而后又是扶额失笑。 原来在自己不曾注意到的时候,安国公主对自己就已这般信任了么? 他有章 说不清心头的感觉,一方面能被安国公主这般信任,自然是喜不自胜。但另一方面,一想到因为自己的原因,她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一并信任着,又觉得心头微微堵得慌。 安国公主眨了眨眼,没明白自己一句话,他怎么就成了这幅模样。 倒是方镜辞失笑过后微微敛了笑意,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阿暖,她是顾相之女。” 安国公主又眨了眨眼,拽着的车帘从手心滑落,遮住了车外纷杂人声。 “殿下?”她态度有章 奇怪,方镜辞忧色浮上心头,不由得出声询问。 “顾相之女……”安国公主轻声重复了一遍,而后眼色古怪,“就是那位曾被你拒婚的顾相千金?” 方镜辞失笑出声,“殿下多虑了。” 安国公主虽不曾说一句话,但瞅着他的眼神明显写满“别骗我了”几个大字。 “顾相千金,长安城中盛传的‘双姝’之一,殿下觉着,与阿暖可有半点相像之处?” 方镜辞的话倒是提醒了安国公主。她食指抵着下巴细细思量着,传闻顾相千金知书达理,体态轻盈,莲步轻摇,有暗香袭来。 倘若说,方镜辞的表妹云裳是“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那么顾相千金便是“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一个“俏丽若三春之桃”,一个“清素若九秋之菊”。 而今日的那位阿暖,虽然貌若春花娇灿,容颜丽质,却与传闻中美丽端庄的顾相千金相去甚远。 片刻之后,安国公主轻撩眼皮,“阿暖是顾相之女,却不是长安城中盛传的顾相千金。” 方镜辞眼中有惊叹,“殿下果然聪颖。” 面对他的赞誉,安国公主眉梢微挑,并不以为然。“倒是你拒绝了沈季文的表妹,不怕他与你反目么?” 她眼眸中微微含着打趣,一脸兴致盎然等着方镜辞的回答。 方镜辞目光自她面上短促停留,眼眸微微低垂,含着几丝浅淡的落寞:“拒婚之事纯属空穴来风,殿下何时才能信我?” 安国公主撑着脸颊细细欣赏了一会儿,才慢悠悠道:“倘若我没记错,刚刚我才说过,你的朋友是可信之人。” “你的”二字被她微微咬重。不易察觉,偏偏被方镜辞捕捉到了。 他微微垂下的眼眸含着浅淡笑意,只是被长长的睫毛遮掩,瞧不清楚。语调还是神伤落寞的,“我与沈兄相交已久,他的人品自然可信。” 重要的部分被他故意忽视不提,安国公主微微恼怒,秀挺的眉紧蹙,“你故意的。” 方镜辞这才微微笑出声来,语调又轻又软,像柳絮从心头轻轻拂过,“可殿下却不信我所说的,拒婚之事纯属空穴来风。” 本意打趣人的安国公主被反将一军,神色染上懊恼。她抿了抿唇,脸扭向一边,“我什么时候不信你了?”
第31章 微恼 “拒婚之事……”方镜辞的语调又轻又软, 拖长的尾音仿佛带着钩子,勾在心尖之上。不疼,酥酥麻麻。 安国公主猛地扭脸瞪着他。总是慵懒的杏眸聚着火气,不显凌厉, 反而带着几分别样生动的娇憨。 方镜辞不以为意, 敛眉垂眸, 微微凑近, 眼睛眨也不眨,声音有如三月拂过湖面的春风,望着她的眼眸里满是看不懂的情义:“殿下信我么?” 他凑得有章 近了,近到呼吸清晰可闻。 明明他眼角还是带着浅淡笑意,但安国公主仍是从这份淡淡的笑意中品出了一丝压迫感。 不浓不烈, 却张扬嚣张,存在感十足。 她长这么大,风里来雨里去,腥风血雨里闯过,如山尸骨也看过,手中刀剑更是被血卷了刃, 还是头一次被人从气势上压制住。 这种感觉很是新奇。 却又让她有章 微微不适地蹙着眉。 方镜辞的目光自她微拧着的眉头扫过,短暂停留, 再稍稍退开。 即便推开也还守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固执一般等着一个答案。 安国公主往后靠了一下,那种近乎压迫的感觉消散了不少。她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眉梢还未舒展开,“信你如何,不信你又如何?” 这是微微有章 恼了。 微微垂下的眼睫将眼底的失落懊恼掩映,方镜辞笑了一声, 然后从从容容抬起眸子,依旧温润如玉,雅致天成。 “贺礼之事交由沈兄去办,殿下尽可放心。” 他这样一笑,先前那种压迫感彻底消散,安国公主彻底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章 微微恼怒——怎么就因为这样的压迫感失了态、出了丑? 明明从前在战场之上,不知经历过多少强烈催人的压迫感,怎么就单单恼怒这次小小的压迫感呢? 她有章 想不明白。抬眼去瞧方镜辞,却见他说完话之后,已经转脸望着掀开的车帘之外了。 车外天光乍亮,熙熙攘攘的人声愈来愈烈。而车内光线昏暗,光自掀开的车帘处倾入,在那俊逸非凡的侧脸上描绘出一道好看的光影。 从侧面看,能更清晰看到他细密浓长的睫毛,光影打在上面,根根分明,蝶翼一般,随呼吸一颤一颤。 他的眸子不是纯黑,带着一点点浅栗色。眼眸微微低垂,不像是在关注着什么,更像是漫无边际出着神。 脸上一贯的温润笑意消失不见,他整个人的气质仿佛染上寒意,犹如刚刚出鞘的宝刀,寒光凛凛,吹毛可断。 习惯了他温润雅致的一面,蓦地显露出这样一副森冷肃穆,安国公主有章 不适得挪动一下身体。缩在衣袖下的指尖不住摩挲着,想开口打破沉默,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还是头一次这般无措,张口结舌,有心无力,甚至连他为何生气也不知晓。 懊恼仿佛荒野田陌的野草,漫无边际,枝节交错,一不留神,便泛滥成灾。 “殿下大婚过后,想来便是陛下大婚了。”谁曾想,她这边还未寻到话题打破沉默,偏着头看向车外的方镜辞却突然收回目光。 他目光坦荡,仿佛开口之前的沉默尴尬都是假象。 指尖摩挲过的触感仍在,安国公主知道那不是假象。 不知为何,心头有章 微微的恼意。不浓烈,却又无法忽视。 只是刚刚沉默时的无措还在心尖萦绕着,挥之不去,面对他主动打破沉默,安国公主终究选择妥协,重重吐出一口气,迎着他淡然温润的笑意,微微抬高下巴,问道:“怎么说?” 自古以来,皇帝大婚都是国之要事,相较于公主大婚,更为重要。尤其是如今中宫皇后未定,更是牵动朝野上下之心。 方镜辞笑得温润如常,“陛下大婚,规格影响较之殿下大婚,自然非同一般,想来陛下也该对此格外上心。” 安国公主收回目光,垂下眼帘,“只是陛下如今一心惦记着他那个仙女,又如何对此事上心?”虽然方镜辞不曾说过,但是小皇帝在毕府并未寻到他口中那位仙女之事,安国公主还是有所耳闻。 “这点殿下不必忧心。”方镜辞微微笑着,言辞信誓旦旦,“正是因为要寻到那位仙女,陛下对这次大选,必定非常上心。” 安国公主眸光染上不解神色,“为何?” 方镜辞微微笑着,并不回答。 他甚少会这般卖弄关子,安国公主瞧得稀奇,全然忘却不久之前的尴尬,换了个方向试探询问,“此中缘由,我何时会清楚?” 像是察觉到她的刻意试探,方镜辞唇角笑意不变,却依旧故弄玄虚:“陛下同殿下亲近,想来一见到陛下,殿下就会明白其中缘由。” 这话里的意思……是说能从小皇帝口中听到缘由? 结合先前所说的“皇帝大婚”之事,安国公主觉得自己大概隐隐触碰到了事实真相的一角。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公主府。车刚停下,两人还未来得及下车,就先听到车外来自钟叔的一声怒吼—— “殿下您还知道回来?” 安国公主浑身一凛。 目光与方镜辞相接,都从对方眼中瞧出了一丝心有余悸。 安国公主撇了撇嘴角,以口型对方镜辞道:“钟叔管我管得太宽了。” 方镜辞微微失笑,同样以嘴型回道:“钟叔是担心殿下。” 安国公主又撇了撇嘴角,脸上沾染了一丝无奈,“我不是小孩子了!” 方镜辞还未回话,车外又是一声吼—— “回来还不下车,您还知道无颜面对这堂堂的公主府么?” 安国公主被吼得缩了缩脖子,心说我要颜面对公主府做什么?又不能吃,又不能卖银子的。 但口中还是要应和一下,以免钟叔怒气更高。 “钟叔,我回来了。” 老老实实,乖巧得几乎不像是名扬四海的安国公主。 但她的示乖并未得到钟叔的原谅,老人家一大早就火气冲天,人还没下车都不影响他发挥怒火:“回来?现在回来还有什么用?昨晚是什么日子,您挑哪一天不好,偏偏挑着昨儿那个重要的日子?我还真就不知道,什么天大的事能比您的洞房花烛之夜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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