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僻静的小路过去,到了永嘉的院子后发现里面没人。 才几日不来,院子里原本光秃秃的梧桐树就已经发出了新芽,萧启琮站在树下,总觉得这梧桐树显得有些凄凉。 麝烟刚从前面回来,就见萧启琮正站在院子里,立刻低下头行礼:“侯爷。” 萧启琮应了一身:“永嘉呢?” 麝烟有些紧张地道:“在后面药圃里。”
第30章 伤痕 萧启琮随麝烟来到后面药圃, 就见后面不知何时开垦出一块空地,黑色的泥土蓬松而湿润,被分成整齐的垄沟。 而永嘉和林景宣正挽着衣袖和裤腿, 她们赤着脚站在泥土中, 将手中的种子埋进去。 永嘉身上沾了不少泥土,却依旧笑得很开心,似乎是在和林景宣说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 萧启琮记得上一次看到她这么开心的笑还是在幼年,一时顿在原地, 竟有些不敢上前。 可永嘉还是很快发现了, 她转过头来,脸上的笑容陡然僵住。 麝烟拿了放在一旁的鞋袜上前:“公主, 地上凉, 先上来吧。” 姜温玉和林景宣还在,永嘉不想让他们担心, 就伸出手,扶着麝烟赤脚往外走。 萧启琮却突然上前,直接将她打横抱起,也不管永嘉身上的泥蹭到了他才换的衣衫,直接抱着人往回走。 他一路走得快,转眼间就回到院子里,踹开房门前只吩咐麝烟道:“去打水。” 永嘉被放到软塌上, 刚要撩起裙裾遮挡双足, 就被萧启琮直接攥住了。 触手一片冰凉,萧启琮英气的脸庞一凛:“说好的公平交易, 可如今怎么看都是我亏了。” 永嘉挣动了一下, 却被握得更紧了, 她低下头道:“你没说要来。” 萧启琮冷声反问:“我不来你就可以这样糟蹋自己了?” 麝烟端了热水进来, 刚要侍奉永嘉清洗,就听萧启琮道:“给我。” 麝烟只好将帕子浸了热水,又拧干递到萧启琮手中。萧启琮接过,把永嘉脸颊和双手上泥土一一擦拭干净。 之后又不顾永嘉的反对,将她的双足按进热水中,用覆着薄茧的指腹擦掉她脚踝上的淤泥。 清洗干净后,麝烟忙着将污水倒出去,萧启琮则扯了永嘉沾了泥的外衣,将人打横抱起往内室走。 永嘉抵着他的胸膛,不敢与他靠得太近:“现在还是白日。” 萧启琮不悦地道:“怎么,想要?” 永嘉知他是有意调侃,又恨自己会错了意,当即羞红了脸:“没有。” 萧启琮将她放到床上,拉起被子盖严实了:“我对冰块没什么兴趣。” 永嘉不止手脚冰凉,身子也被冷风吹透了,确实像冰块一样。 萧启琮刚要解了衣裳上去抱她,就听亲卫在外禀告:“侯爷,柳小姐在行宫外,要探望永嘉公主。” 永嘉眉头皱了皱,柳小姐难道是柳月?确实听说她带着嫁妆北上寻觅佳婿。 只是怎么跑到这来了? 萧启琮语气中多了几分烦躁:“不见,让她回去。” “是,侯爷。”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选了。 萧启琮转身时正对上永嘉思忖的目光,他冷声道:“若哪日我对你不感兴趣了,就不会再庇护燕国人,这北行宫也绝不会的是如今的景象。 你要做的,是取悦我,让我对你的新鲜感保持得久一点。” 永嘉心口像是被他插了一刀,鲜血顺着刀刃汩汩流出。 萧启琮按住她的手,那上面有不少细碎的伤痕,新的旧的摞在一起,覆在白皙细腻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突兀。 萧启琮自怀中拿出一瓶药,扔到褥面上:“别让我再看到你的手弄成这样。” 粗重灼热的呼吸喷在手指上,永嘉有些不自在地挣了挣:“我知道……” 萧启琮突然吻住她,在她唇瓣上狠狠咬了一口,而后转身离去。 永嘉摸了摸嘴唇,只见指腹上沾了血。 之后的两日,萧启琮都没再来,永嘉每日依旧跟着姜温玉做事,只是到了晚上会用清水将伤口清洗干净,才躺回床上。 春日午后的日光暖融融的,永嘉脱下冬日的袄子,换了一身单薄些的春衣,将衣袖挽到手肘处,坐在廊庑下剪切晒干的茜草。 茜草上多是细小的倒刺,在手上划出很多细小的伤口,永嘉并未在意,只是垂着眸子,专注于手上的事情。 快要切完时,就见两名侍卫突然闯了进来。 永嘉被吓了一跳,连忙将衣袖扯下——北行宫住的多是女眷,这些守卫一般不进来的。 他们只是在五步之外停下,似有些为难地道:“公主,柳小姐要见您。” 他们得了侯爷的吩咐,不敢放闲杂人等进来,可那柳小姐在门口说了许久,他们也不知怎么的,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永嘉想起柳月和萧启琮的关系,觉得对方大概来者不善,但她还是道:“劳烦将柳小姐带进来。” 那两名守卫似乎有些诧异,但没有再多话,立即去办了。 永嘉则转身回了屋,换了一身石青色的衣裙,又将乌云般的长发用玉簪挽起,还用眉笔重新画了眉。 · 柳月脸上带着面纱,在守卫的指引下来到阒静的院落里,只见里面正站着一个美人。 那美人侧站着,长发全部挽起,修长白皙的脖颈裸/露出来。日光透过枝叶,斑驳的光影在瓷白的脸庞上浮动着,美得令人窒息。 永嘉听到声响,转头看去,就见一个玲珑剔透的女子,脸上蒙着面纱,却也能看出气质不俗。 柳月上前道:“你便是永嘉公主?” “正是。” 柳月摘掉脸上的面纱,虽比不上永嘉的惊艳,却也是一张清丽不俗的脸庞:“我姓柳,单字月,取自‘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注1]这句诗,公主或许在话本里见过我的名字。” 永嘉想起那些描写露/骨的描写,衣袖下的手指收紧了些。 柳月道:“家父一直教导为人当坦荡,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心悦武陵侯,今日是来看看让他牵肠挂肚的,是个怎样的女子。” 永嘉在宫里被养成了骄矜的性子,不由得有些诧异,怎会有如此……坦荡的女子? 柳月道:“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注2],可也没说女子遇到了心仪的男子,就不能追求了。” 永嘉道:“是我鄙陋了。” 柳月露出一个甜美的笑来:“公主定是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否则也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永嘉看向院子里移栽的几株芍药,正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之时,已经长出了几株手指长的嫩芽。 平心而论,她确实没喜欢过什么人,自小到大,身边的玩伴情窦初开也好,嫁做人妇也好,她都毫无反应。 纵然是所有人都觉得与她青梅竹马的洛北书,她也不过把对方当成最要好的玩伴而已。 从前答应父皇母后的赐婚,也只是因为被其他求娶者逼得紧,和洛北书约定好替她挡一段时日,过一两个月就取消婚约。 却不想还未等到他们约定的日子,燕国就没了。 柳月回忆道:“武陵侯救我那次,我就觉得他是个温柔体贴之人,纵然所有人都觉得他不近人情,可我不这么觉得。 后来我查了他的身世,更印证了我的想法。” 柳月看着永嘉的眸子,露出一抹笑来:“自小见过父亲如何驰骋疆场、固守家国,又如何与母亲鹣鲽情深的孩子,长到后自然不会差的。 只是经历了太多雨雪风霜,磨就了一副冰冷坚硬的盔甲而已。 ——我想走近他,打开他的心防。” 永嘉听着她说的这些,还有她脸上的憧憬,觉得她和萧启琮当真般配,至少自己从没看明白过萧启琮。 永嘉道:“你不必与我说这些,我不明白,也不关心。” 柳月回头看向她,见她神色不似说谎,就道:“那我可就要将他抢走了,公主日后千万别后悔。” 永嘉道:“我不后悔。”她只担心怎么护住身后的燕国人,哪有心思谈情说爱? 柳月当真只是来探望而已,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永嘉却回了院子,让麝烟打来冷水,把手伸了进去。 那些还在流血的细小伤口一见水就阵阵刺痛,还想被十几把刀子一同划破肌肤一样。 永嘉把手在冷水里泡了一会,不流血了才拿出来,用巾帕擦干上面的水珠,而后就坐在软塌上看起了医书。 正如她所料,晚饭前萧启琮就来到了北行宫。 永嘉瞪了麝烟一眼,麝烟就不敢乱说话,只去让人准备饭菜。 萧启琮将她手里的医书抽走:“柳月同你说什么了?” 永嘉自知瞒不过,就如实道:“说她心悦侯爷。” 萧启琮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模样,心里就不舒服起来:“你是如何回的?” 永嘉道:“我只希望所有人平安。” 萧启琮想起今日朝堂上的事,心中更加烦躁。他做事太过明目张胆,尤其是在燕国的事情上,宣德帝已经极度不满。 如今,燕庞和永嘉,他必须交出去一个。 永嘉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静静等着他发作。 萧启琮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道:“过来用饭。” 永嘉平日不愿接受萧启琮特意嘱咐人做的饭菜,因此别的与旁人无异,只有萧启琮留下用饭时,桌子上才会摆满山珍海味。 萧启琮看着她好像又瘦了些,就盛了药鸡汤过去:“喝完。” 永嘉忍了忍,端起来喝干净了,却也没什么胃口再吃其他的。 用过晚饭后,萧启琮留了下来。 永嘉被他压在床上,担心手上的伤口被发现,就推着他的肩膀道:“灯还亮着。” 萧启琮看她瘦得尖尖的下巴,还是抬手将烛火都熄灭了。 作者有话说: 更了,别闹~ [注1] 引自北宋·欧阳修《生查子·元夕》。 [注2]引自《国风·关雎》。
第31章 隐忧 覆着薄茧的手指挤进娇嫩的指缝, 永嘉疼得闷哼一声。 她脸颊酡红,眼尾湿润,萧启琮也没发觉出不对来。 直到夜深了, 萧启琮在她身侧躺下, 才发现手指上带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他起身点了灯,低头仔细看去,只见永嘉手上有好几道细小的伤口,渗出的鲜血在伤口周围抹开。若不仔细看, 根本看不出来。 永嘉渐渐回复了神智, 才发现萧启琮点了灯,下意识就要把手往被子下缩, 却被萧启琮抓了个正着。 烛光映着萧启琮冷峻的侧脸:“白日还有精力去做活, 岂非显得我太无能?” 永嘉露出恐惧的神色,人也往床榻深处缩去, 却被萧启琮一把拖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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