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依旧守着三四个婢女,她们低着头,却将两人的话一字不落地收入耳中,转头又写成文字送给萧启琮。 因此两人只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说在燕国的那些日子,说姜温玉曾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 姜温玉早年曾踏遍千山万水,见过许多疑难杂症,也救了许多病痛缠身之人。 后来她阴差阳错救了林晟,两人一见钟情,就回了京,林晟不管不顾地娶了她。 “我那时年轻,觉得女子不该依附男子,便任性得很,要求所有人都叫我姜夫人,”姜温玉说着笑了笑,“你是没见他当时那个表情,活像吃了死苍蝇一样。” 永嘉也跟着笑起来,两人笑着笑着又不由得悲从中来——可惜那人已经不在了。 永嘉及时转移了话题:“也不知桑桑怎么样了,两年来一直没去看她,连她过得怎么样都不知道。” 姜温玉道:“放心吧,虎毒不食子,安王会好好待她的。” 永嘉叹了口气:“我不是怕安王苛待她,是怕安王昏聩,让她受了那些小妾的欺负。” 姜温玉喝了点茶水润喉:“我倒觉得,安王并非表面那样。” 永嘉眉尖微挑,两人对视一眼,没再说下去。 恰在这时,麝烟进来禀报:“公主,柳小姐来了,说今夜除夕,想与您一同守岁。” 永嘉有些不解,柳月是侯府主母,正头的夫人,怎么还要来问她? 麝烟解释道:“侯爷定的规矩。” 永嘉其实不太想和柳月见面,因为她不知该如何自居。可如今人都上门了,也瞧见里面亮着灯,若是拒绝就显得失礼了。 正犹豫着时,又有一个婢女进来,唯唯诺诺道:“柳小姐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与公主听。” 永嘉便不再犹豫:“请夫人进来。” 姜温玉起身道:“我先去屏风后面坐一会,你们慢慢说。” 永嘉对她点了点头,而后在麝烟的搀扶下坐直了身子,又将衣衫上的褶皱抹平。 没多久,柳月就进来了,她在屋内环顾一眼,才笑道:“托了公主的福,我终于看到了这院子里头的模样。” 永嘉疑惑地看向她。 柳月兀自坐下,坦然道:“没错,我们从未有过夫妻之实,我甚至连见他一面都难,就连这府中上下也都是叫我柳小姐。” 她有些自嘲地道:“说起来,第一个喊我夫人的竟然是你。” 永嘉眸子垂了垂,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她也是萧启琮冷落柳月的原因之一。 “公主想多了,”柳月道,“侯爷一开始就和我说的很清楚,他对我没有男女之情,只是给我庇护,两年内必须要和离。” 永嘉眉头皱了皱:“你为何要和我说这些?”一个女子要大度到什么样,才能到第三者面前承认这些。 柳月道:“侯爷真的很爱你。” 永嘉以为她是来劝自己的,声音沉了沉:“又与我何干?” 柳月唇角上翘,像是一个天真的孩子,却说出了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话:“所以当陛下要求必须把你和燕王交出一个时,他毫不犹豫地交出了燕王。” 永嘉瞳孔一缩,看着她的眼睛问:“你说什么?把阿庞交给谁?” 一旁的侍女见势不妙,就挡在两人之间,对柳月道:“柳小姐,您该回去了。” 她们越是这样遮掩,永嘉便越是断定有鬼,她冷声道:“都让开!” 麝烟也上前来劝:“公主,您不能太激动,先躺下歇一会吧。” 永嘉推开她的手:“都别拦着,今日我一定要知道真相,否则决不罢休。” 柳月也没打算走,她稳稳当当坐在那里,甚至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永嘉掀开毯子起身,推开挡在前面的侍女,看着柳月道:“什么时候的事,他把燕王怎么了?” 柳月淡声道:“两年前,陛下身心寂寞,一定要一个人才肯罢休,侯爷就把燕王交了出去。 陛下很宠燕王,奇珍异宝、绫罗绸缎流水一般往燕王府送,后来,还召燕王入宫侍寝。” 最后两个字狠狠砸在永嘉心上,把她盛满了疑虑的心砸成了肉泥。 怪不得她每每提起阿庞,萧启琮会是那样的神色,怪不得燕庞眉眼间笼罩着阴郁,看上去根本不像个少年人,怪不得两年前萧启琮会突然带她去见阿庞…… 这两年阿庞到底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他是怎么面对宣德帝……又是怎么面对流言蜚语的? 他明明只是个孩子,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泪水自眼眶流落,永嘉跌坐在地,捂着心口痛哭起来。 侍女们都吓坏了,态度坚定地将柳月“请”了出去,又一路小跑着去请太医。 永嘉伤心得太厉害,很快就上气不接下气。 姜温玉连忙跑过来,按压她的穴位,帮她缓解过来。 永嘉红着眼睛看向她:“他明明答应了我的,只要我乖乖听话,所有人都不会有事,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阿庞?” 她放下所有尊严委身萧启琮,每每不堪忍受时就会想,只有这样所有人才能平安。 所有人都能平安,是她支撑自己走下去的唯一信念。 可是原来,这两年她在萧启琮身下承欢,她的弟弟,也在被宣德帝这样羞辱。 他们姐弟就这样被人当做随意玩弄的禁/脔,被人毫不留情地碾碎骨头,扔进淤泥中。 永嘉抓着姜温玉的胳膊,哽咽道:“我心口好疼……” 姜温玉抚着她单薄的肩背:“没事,很快就不疼了,不疼了……” 柳月走出院子后,就对等在外面的贴身侍女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我们走吧。” 一辆马车在大雪中驶出了武陵侯府,柳月嘲讽地想:“我终于还是卑鄙了一回。”
第44章 质问 一场大火把建章宫烧了个干净, 连带着宣德帝的尸体也化成了灰烬。 北大营驻军以救驾为名,深夜闯入宫中,几乎将禁军诛杀殆尽。 三天三夜, 京中局势大变, 新帝登基,朝中人心顺服,这场两年多的争斗终于有了结果。 萧启琮带着满身血腥,筋疲力尽地从宫里回来, 刚坐上马车就直接睡了过去。 小厮只来得及给他换掉沾着血的衣裳, 等马车停下时,他又立刻醒过来, 大步回了院子。 终于没人能威胁到他了, 他终于拥有了所有权势、地位,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娮娮, 还有他的孩子。 守在门外的侍女想要开口,被萧启琮抬手拦下,他直接推开房门进去。 房间里很安静,萧启琮原本以为永嘉在睡觉,进了内间后却见永嘉正坐在床上。 她长发披散着,倚在姜温玉肩膀上,眼睛还泛着红, 纤长的睫羽垂着, 像是刚哭过一样。 萧启琮觉察到不对,不由得皱了皱眉。 永嘉抬头看了他一眼, 才勉强打起精神, 哑声道:“我有话要问你。” 萧启琮抬手让其他人都退下, 姜温玉也跟着起身离开, 只是经过时道:“她身子不好,别让她太激动。” “我知道了。”萧启琮承认自己是混账了些,可娮娮怀着身孕,他自然不会再做什么过分的事。 等人都出去了,萧启琮才来到床边坐下:“怎么了?” 永嘉盯着他覆着红血丝的双眸,沉声道:“阿庞怎么样?你答应过会庇护他,他过得好吗?” 萧启琮已经敏锐地感知到了前因后果:“谁告诉你的,都说了什么?” 永嘉没想到面对她的质问,萧启琮还能这样面不改色地去追究是谁泄露的。 她哽咽道:“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把阿庞送给宣德帝那个畜生,为什么还要让我生下这个孽种?!” 她的手紧紧攥着,像是要捶打自己的肚子。 萧启琮伸手制住她,解释道:“当日情非得已,才将人交了出去,那夜我匆匆赶到,却也迟了。但我保证,只那一次,宣德帝之后虽也召见过他,却从未逼迫过他。” 永嘉不顾疼痛地挣扎着:“只那一次?还要忍着恶心去见宣德帝?忍受他的狎侮?你答应我的事就是这样做的,在你心里,我们是不是都是可以玩弄占有的物件?你有把我们当成人过吗? 你有想过,当时在你面前的,是个只有十四岁的孩子吗?!” 萧启琮怕她挣扎中伤到自己,只能腾出手按住她的肩膀:“我何时没把你们当人看了?” 永嘉眼眶里涌出泪水:“那你为何要逼迫我?为何要把阿庞交出去?” “我说过了,当日形势所迫,我已经尽力补救,”萧启琮生平还是第一次这样耐心地和人解释,突然生出一种焦头烂额的感觉,“更何况,宣德帝已经死了,还是被你弟弟亲手弄死的。” 永嘉不挣扎了,转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让他受那样的屈辱,还教他杀人?他才多大?” 萧启琮觉得她分明就是对自己不信任不在乎,才会有此一问,语气不由得重了些:“你这么心疼他,可曾心疼过我,我十岁失祜,受尽欺辱时你又在哪里?!” “侯爷!”守在外面的姜温玉喊了一声。 萧启琮当即冷静下来,他吸了口气,有些疲惫地道:“都已经结束了,你要见他吗?” 永嘉一把推开他:“结束了就可以当做没发生吗?就可以忘记吗?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还要感谢你?!” “我没这个意思,”萧启琮目光扫过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娮娮,你别太激动,过去的事情你我都无法改变。” “别叫我娮娮!”那是父皇母后才会叫的乳名,她不知道萧启琮从哪知道的,但绝不允许萧启琮这样叫她。 萧启琮手指攥紧了些:“明明是你让我这样叫的。” “我没有,”永嘉转过头,擦了眼泪道,“萧启琮,你放过我吧。你如今权势滔天,多少女人上赶着嫁给你。你想要孩子,自有人争着抢着给你生,你放过我吧,我累了。” 萧启琮突然笑了笑:“你可真够绝情的,还和从前一样,利用完了就想把我一脚踹开?” 永嘉道:“这两年,我们各取所需,是你欺骗在先,如今我不要你的庇护了,你若还有些风度,就放我走吧。” “风度?哈哈哈……”萧启琮道,“从前的事,你是当真一点也不记得了?” 永嘉不理会他的疯话,萧启琮上前捏住她的下巴:“你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你永远别想走!” 永嘉想要推他,却被他按在床上堵住了嘴唇。 姜温玉吓了一跳,连忙跑进去:“武陵侯,你别忘了她还有身孕。” 萧启琮抬手抹掉嘴唇上被咬出的血,沉声道:“滚出去!” 永嘉抿了抿唇,道:“姜夫人,这是我们的事,你先出去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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