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屋外突兀响起的声音打破这一念头。庄远在外扬声道:“世子,是时候动身了。” 戚少麟被这大煞风景的声音惹得不悦,抬头沉声对外道:“先去正门候着。” 庄远听出了世子的气恼,摸了摸鼻头,应了一声后去备马车了。 门口的动静消失,秦玥才垂眼看着桌上的食盒,“你要走了,那这药膳我拿回去了。” 戚少麟先她一步,侧身单手打开盒子,掀开汤盅盖子后便闻到一股药味。他忍着味道,挑眉问怀里人:“真是惜云让做的?” 秦玥掀起眼尾瞭了一眼他,伸手要夺过汤,“你不喝就算了。” 她少有这样娇俏的行径,戚少麟心跳如鼓,轻易躲开她的争抢,“谁说我不喝。” 单凭是这如调弄搬的一眼,他便觉得别说是药膳,就是秦玥此刻要喂他一碗毒药,他也心甘情愿地喝下。 汤满易洒,他坐到椅子上,端起汤盅,薄唇贴着边沿,仰头慢慢喝下。 秦玥看着他不停上下滚动的喉结,脸上的神情一点点冷却。 戚少麟皱眉喝完,将空盅放回桌上,不经意瞧见秦玥的脸色,开口问道:“怎么了?” 药效发作还有一会,秦玥不再像方才那样拘谨,缓缓将东西收回食盒,随意找话延长时间,“戚少麟,我想出去走走。” 戚少麟低低一笑,明白了她今日这一出所为何,“原来是为了这个?” 秦玥敛眸颔首,“嗯。” 戚少麟笑了笑,“宫宴回来后我带你出去,你想去哪儿?” 秦玥心不在焉地和他聊了几句,听着耳边的语速越来越缓慢,戚少麟的眼神也不复清明。 他还未觉察出自己的变化,理了理衣衫准备起身,“我先进宫,你在院里等着我。” 秦玥顺从地挪开几步,站在不远处冷漠地凝视他。 坐着的时候尚未反应,甫一站起身,铺天盖地的晕眩之感席卷全身。戚少麟身形不稳地走了两步,最后支持不住撑在桌上。 他看到桌上的食盒,猛然觉悟出什么,锋锐的目光看向秦玥。她脸上那点浅淡的笑意褪去,换上的是一副比从前更为凉薄的神色。 他双唇微启,发出的声音却微弱无力,“庄、庄远。” 这样小的音调,即使庄远此刻就在屋外,恐怕也听不见。 秦玥清冷的声音传到他耳中:“戚世子,有何吩咐?” 是,这才是秦玥该有的样子。他昏沉地想。 戚少麟眼皮沉重,摇了摇头竭力想要保持清醒,但说出的话却一句不如一句流利,“秦、秦玥,你···唔···放肆。” 巨大的恐慌裹挟着他,他明白,秦玥费尽心机委身顺服了这么一段时日,或许不是为了杀他,但绝对会离开他。 秦玥学着他以前的语气,还之彼身:“世子当真有骨气,都这样了还有力气骂人。” 戚少麟眼前人影重叠,他想要抓住晃动的身形,踉跄往前走去。 秦玥稍稍一侧开身便躲开了他,背靠着一方木架。 一角衣摆掠过手心,戚少麟扑了个空,摇晃着身形还欲抓住她,嘴上半分不让示弱:“你,你别想逃,京城都是我的人。” 见他仍强撑着要靠近自己,秦玥瞥见架上搁着的马鞭,一手握住。脑中回想他曾教自己的话,在他临到身前时,她对着他外露的脖颈,用力地挥了一鞭。 “啪”的一声,戚少麟应声重重地倒了下去,云纹衣襟上方,白净的颈侧留下一条鲜红的痕迹。 秦玥小心走上前查看他的状况,不料他还剩着最后一丝力,没防备地被他拉倒在他身上。 她慌乱地想要爬起身,蘧然听到两道敲门声,庄远在外道:“世子,马车已经备好了。” 戚少麟迷混的双眼浮出一线期冀,殷红的唇张了张,想要开口说话。 秦玥浑身紧绷地看向门口,情急之下翻身骑在戚少麟腰上,双手紧紧捂住他的嘴。戚少麟嘴里发出一两声微不可闻的呻|吟,疲软的手徒劳挣扎着。 庄远没得到回应,继续试探地敲门问道:“世子?” 秦玥垂眸看着戚少麟露出的半张脸,略思索片刻,忍住嫌恶出声:“戚少麟,”她极力柔声道:“你、你别欺负人。” 声音绵软娇柔,却足以让门外的庄远听到。 庄远受了丁擎宇的点拨,不久前才弄懂了世子与秦玥的关系,蓦地听到这句娇呼,老脸一红,明白了屋内正在发生何事。他才讨了世子的嫌,在此档口,更不敢贸然再催促,留下一句“世子,我在正门候着”,便匆匆离去。 秦玥松开手,自上而下睨他。戚少麟脸上已看不出那股桀骜,脖间的鞭痕开始泛出血珠,他扬着下颌难耐地喘息着,“秦、秦玥,你胆敢···就凭你···” 即便是如此处境,他依然一副强势的语气,不屈不让。 一声清响过后,他脸被打得偏向一旁,清晰的指印留在他脸上。秦玥发麻的手将他脸摆正,俯身与他相视,“我怎么不敢?你还真是死不悔改。” “戚少麟,你也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吧?” 他此时狼狈在她身下,就如同自己当初中药时一般,任人摆弄。她所受过的屈辱,他总要尝一尝。 戚少麟依稀听清了她的话,眉眼涣散道:“你有本事,就、就杀了我。” 秦玥不欲与他多费唇舌,见他已无反击之力,站起身走到书桌前翻找。桌上只有几页先前被她弄乱的函件和一摞寻常的往来书信,她再往下发现一个被锁上的抽屉,想来是存放要物的。 四下未寻到钥匙,她自架上找到一把匕首和一张腰牌。她忖量片刻,将腰牌收进衣襟,继而拔出匕首,用锋利的刀尖撬在锁后。 刀刃森寒,倒映出她的面容,眼前的她是那样迫切,连她都险些认不出。戚少麟该死,但戚玚也绝非善类,这些书信他要用于何处不言而喻。难道她真要因一己私欲,引得朝中大乱么? 匕锋一转,回归刀鞘。 她匆匆抓起桌上那几封无关紧要的书信塞进衣裳,继而抬脚往外走。 路过戚少麟时,她听见他含糊的只言片语,别的分辨不出,只有两字清晰可闻:“喜欢”。 秦玥漠然垂首,此时他已经渐显狼狈,再没有了先前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她想,他不过也是肉体凡胎,并非万物不可侵。 “戚少麟,我不会喜欢你。” 她说完,旋即不再看他一眼,快步出了书房。 戚少麟费力地睁开眼,朦胧中看到秦玥毅然离去的身影。这一幕何其熟悉,最初在荒漠山间,后到石桥镇,再是泾州···她总是这样,毫不留情地离开自己。 他身处地面,却觉自己犹如置身于冰冷的湖水,像是在救戚二傻时跳入水中那般。 只是她不再要他,留他独自在水中挣扎,无人可救。 “秦玥,别走。” 这一句话,他不知有没有说出口。思绪混乱做一片,他终是撑不住,沉沉闭上了双眼。 作者有话说: 至此,戚少麟的好日子基本结束,失去阿玥的每一天,他不是在发疯,就是在发疯的路上 大家觉得这章的处理怎么样呢,总是修得不满意
第60章 一股黑烟自乘知院上方升起,院内仆从慌乱奔走,口中叫喊着灭火。 无人留意之处,一个身前纤瘦的小厮走出了院门。 放完那把火后,秦玥脱了外面的一层衣衫,脸上用泥灰掩了几分容色,匆匆往后门走。戚玚想来已经打点好了院外的一切,路上她并未遇到阻挠。 惜雨紧缩不安地站在门内,见有人来后,瞪着眼看了半晌,才恓惶开口道:“玥、玥姑娘?” 秦玥伸出手:“我要的东西呢?” “哦。”惜雨恍然大悟一般,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递到秦玥眼前,“都在这儿,马匹就在门口。” 秦玥接过查看一番,无误后,将自己身上那叠书信交给她:“这是你主子要的。” 自猜到惜雨是戚玚的人后,她对这人无甚好感,远不及惜云。话落,她不再多言,迈步走出了门槛,费力地抓紧马鞍骑上了马。 白驹踏过长街,一路通畅地抵达东城门。秦玥调匀呼吸,面不改色地纵马而过。 “站住!”果然不出她所料,一个守城将斜着长矛拦住她,“你是哪家的?还不下马!” 寻常百姓出城或许容易些,秦玥骑着马难免扎眼,让人起疑心。她敛眸沉色,亮出腰间的令牌压着嗓子道:“我是永安侯府的人,世子有令,派我出城办要事。” “永安侯?”那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追问道:“是做何事?可有别的凭证?” 近月来,他们头儿多次嘱咐过,不可放可疑之人出城,与永安侯沾上关系的尤甚。 秦玥握紧手中的马鞭,学着戚少麟那派人平日里的作风,挥鞭打向那守城将的手肘,冷声道:“放肆!世子的要务岂是你们随便过问的!耽搁了有几个脑袋赔得起?!” 手上的刺痛好似警醒了将士,戚世子为人城中谁人不知,是出了名的煞神,就连他手下的人也均是些不好惹的。他与对面另一人面面相觑,细看了一眼秦玥手中的令牌,让开了路:“小的失职,大哥有请。” 秦玥心底对那无辜受了自己一鞭的人道了一声歉,继而策马跃出城门。 道路两旁的树影掠过,行出十几里地后,她将那块令牌扔下,向更宽阔的前路奔去。 *** 庄远在正门等了三刻,仍然未见世子的身影。他抬头瞧了一眼天色,若是再不出发,恐怕赶不及午宴。 思量再三,他又进门往乘知院走。 还未到院中,他便看到腾起的浓烟。暗叫一声不好后,他疾步往书房的方向跑去。 所幸起火的厢房与书房隔了几间屋,火势也不大,没烧着什么。只是这么大的动静,书房门依旧紧闭,在院里其他地方也并无世子的身影。他张皇地敲着房门:“世子!” 里边无人响应。 庄远不再顾忌是否会恼了世子,推门而入。随后他看到地上躺着的人,浑身僵硬地愣在原地。 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惜云急匆匆地跑来,见庄远站在门口,着急问道:“庄远,玥姑娘可还在这儿?” 庄远回过神,扭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秦玥不见了?” “姑娘一直没回屋。”惜云不解他为何这副神情,忐忑道。她余光瞥见书房内的场景,兀地睁大了眼,捂嘴惊呼出声。 这火过了午时才完全熄灭,出了这事,戚少麟自然是无法入宫赴宴。 夜间,庄远听完底下人的回禀,忐忑进了书房。 屋内寂然无声,戚少麟撑额斜坐在榻上,面色凛若冰霜,周身笼罩着一层阴霾。那道鞭痕已变成暗红色,在他颈上格外骇目。他抬眸看着庄远,沉声道:“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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