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听到从前的事,傅知妤忍不住拢住手臂。那道疤痕藏在衣袖掩盖之下,已经变得很淡了。在傅绥之的讲述中,仿佛又开始隐隐作痛。 “……你还好吗?”她脸色发白,傅绥之紧张不安。 傅知妤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垂下长睫:“没事。” “当年的事是我做得不对,你要怎么骂我都行。”傅绥之道,“但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 道理她都明白,只是清楚地听到前因后果,傅知妤还需要一点时间。 她会刻意避开目光,让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愈发像个死结。 总要有一天,等到傅知妤愿意放下心结,才能有回寰的余地。 傅绥之心知肚明,也不敢再多说,只能先提自己的计划:“若我是背后谋划之人,让她贸然出现其实并不妥,除非彻底把她当作弃子,想让人直接除去她。” 而带着一个柔弱女子四处奔逃,本就不符合常理。舒五娘这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女子,在逃亡路上大多数时候就是个累赘,要做弃子大可直接在路上毁尸灭迹。 “她亲眼见过,也知道我们的关系。”傅绥之缓缓道,“原先舒家不相信她已经死了,在那段山路反复让人去找。不过因为舒五娘的关系,舒家的名声也有损,波及到了族中其他云英未嫁的女郎。找了大半年也没什么成果,舒家人也接受了她的死讯,已经不管不顾,在议其他姐妹的婚事。我想,大约就是因为这层缘由,才让幕后之人当时没有对舒五娘下手,现在却想将她做弃子。” 他们能躲避重重追查,自然也是有消息渠道。舒五娘的家中有何动静,也只是一两句话就能打听到的事。 舒家算不上大族,但在朝中累世为官,也算有一点门生在。族中女郎遭遇不测,哪怕只是个庶女,也不可能视若无睹。只要舒家人看在五娘的份上愿意发声,怎么样也能引起朝中一波揣测和疑心。 结果他们现在已经接受了舒五娘的死讯,那对幕后人来说,舒五娘的利用价值瞬间少了大半。就算她亲眼见过天子与公主那些事又怎么样,先帝明着强抢臣妻尚且无人敢置喙,强占公主这种事,风言风语过一阵子也就散了。 不如让舒五娘最后做点事,如果被傅绥之的人直接处理掉,他们兴许还能带着尸首去找舒家人,最后利用一把舆论。 “那现在,你却没有随他们的心意将舒五娘处置掉……”傅知妤听得头晕,还是尽力分析出了傅绥之的意思,“你是打算用舒五娘反推他们的动向吗?” 傅绥之颔首:“阿妤果然是才思敏捷。” 傅知妤只觉得头痛,明明离三个月期限已经过去大半,还要被迫卷入朝堂纷争。 傅绥之似是看出她的烦心事:“这件事解决之后,就没有其他事会来烦扰你了。” 按照他的计划,舒五娘被亲卫看押着,等命令一到就放她走,然后让人暗中盯梢。 起先舒五娘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那些保护公主的人肯定是天子的人,以她对天子的印象,谁冲撞了公主,一定没有好下场。 但这次她全须全尾地走了出去。 舒五娘比不上邵文的心思深重,她被看押的时候就怕得不行,根本分不出多少心思去算计后续的事。她只能勉勉强强猜到,她好端端被放走,是天子想从她身上套取更多信息。 饶是如此,舒五娘在越县转悠了几圈,频频回头张望,见没有人跟踪她,才找了机会回住处。 邵文不在,她打来水将脸洗干净,还没来得及换下脏污的衣裙,就有人敲响门。 舒五娘一惊:他们躲在这里,谁会找过来? 魏轲在外面拍了好几下门,都没人回应。正当他以为这处地方没人,打算离开的时候,突然被开启一条门缝。 一个女郎的脸庞露出来,怯生生盯着他。 舒五娘没见过他,但从邵文口中听过“魏轲”的名字,便将他放进来。 就算现在当不得男人,好美色的心也改不了。魏轲忍不住多瞥了几眼,看得舒五娘后背发毛。 他打量自己的眼神实在是不加掩饰,舒五娘怕得发抖。 魏轲视线略微往下,便注意到舒五娘尚未换下的衣裙,沾着尘土泥灰,这才嫌恶地把目光收回去。 等邵文回来的这段时间,舒五娘如坐针毡,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好让他别注意到自己。 邵文进门,看清屋内的人,脚步一顿,语气不满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魏轲反问,“我不来都不知道,你还藏了个小娘子在屋里。” 闻言,邵文望向舒五娘,打量几眼。 看起来没受什么苦。 他之前收到消息,说舒家已经认为舒五娘死了,没有再找的必要。 带着舒五娘就是为了舒家话语权在朝中有一席之地,现在舒五娘对邵文来说,只是一个可以作为诱饵的工具。 傅绥之把她放回来了,多半也会派人跟踪,以舒五娘的脑子必然是意识不到的。 到底是远离禁内,没有近距离接触天子的机会,竟也估摸不到天子的性子变化。换做以前舒五娘是不可能活着回来的,现在为了讨女郎的欢心,竟然也能容忍至此。 魏轲等得不耐烦,敲了敲桌子。 邵文冷淡地瞥他一眼:“你舌头也不想要了?” 魏轲语塞,意识到这里算是邵文的地盘,他确实是贸然上门。 “罢了,算我没打招呼。”他摇手,“我就是过来跟你说一声,魏家那边的人手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邵文依旧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与他平淡语气相反的是,他面上微微扭曲的五官,看得舒五娘心惊肉跳。 作者有话说: 早起做核酸我愿称之为酷刑,感觉自己像是在国内倒时差
第78章 魏轲一走, 舒五娘并没有放松下来。 她和邵文相处这么久,自然知道邵文的神情变化意味着什么。他今日回来的时候面色不虞,想必是计划遭到了阻挠, 并不顺利。 舒五娘正想找个机会悄悄溜走, 转过身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句“站住”。 邵文神色阴郁,上下打量她几眼,阴阳怪气道:“你在他那过得倒还不错?” 舒五娘急忙辩解:“并非如此——” “你别说了,我知道。”邵文瞥过眼, “他想杀你, 但碍于不想在冒牌货那交代不过去,才没动你。” “你怎么知道的?”舒五娘轻轻抽了口气, “你在陛下那……安插了人手?” 邵文本就面相阴柔, 大半张脸藏于阴影中,像极了吐信的毒蛇, 看得舒五娘后背发冷。 “他让人跟踪我,我就非得坐以待毙?不反将一军,怎么让他知道,天底下也不是事事都顺他心意的。” 舒五娘对邵文了解不多,并不知道他对天子的恨意从何而来。她只知晓邵文是太后身边侍奉的宦官,似是受到重用,却不知道和魏家到底有多少关联。 她现在就像身处漩涡之中, 只能顺着湍急水流而下, 找不到摆脱现状的方法。 提起这事,邵文似是想起了什么愉快的事, 竟也放缓了语气, 反问舒五娘:“你还是第一次见到魏轲吧?” 舒五娘点点头。 “你觉得他如何?” 舒五娘被问得猝不及防, 不敢回答。 邵文也不逼问, 大约是看出来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自顾自说下去:“他当年对着宫人颐指气使,仗着自己与太后娘娘同出一家,尤其喜欢辱骂宦者。而如今,他与我们这些宦官又有什么区别?” 舒五娘脸色发白,她听懂了邵文的言外之意。 她入禁内选秀之前,就被家里人提醒过,哪怕只是禁中的宫人,也不要在他们面前专横跋扈,被他们记恨上了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看样子,邵文是受过魏轲的气。 他是太后身边受倚重的人,知道分寸,面上不会对魏轲有什么不满,但心底一定是暗暗记了笔账,尤其是被人用身体的残缺来嘲笑讥讽,以邵文的性子一定会报复回去。 令她意外的是,魏轲竟然也……难怪她看魏轲的面向有些奇怪。 “他胆子倒是大,肖想公主不算,还意图染指。” 舒五娘反应过来,原来太后卧病时口中不住念叨的事,就是这件。 邵文说了不少,断断续续的,也足够舒五娘拼凑出完整的事。 过去逃亡的两三年里,他讲得事实真相都没有今天一次性说得多。 等他的话停下,舒五娘才慢慢想离开这间屋子。 “等下——”邵文喊住她,“你应该,没有动过逃走的心思吧?” 舒五娘掌心都是冷汗,拼命摇头:“怎么会呢。” 邵文也不应答,眸中是她读不懂的情绪,舒五娘觉得自己现在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良久之后,邵文大概是打量完了,让她出去。 舒五娘踏出房门的一刹那,脑子转得飞快,一瞬间似乎通了窍。 她扑到公主身上,只是被侍卫按住,没有受其他的伤;被带走看押,也是因为看在公主的份上,给她留了性命。 邵文命她这么做的时候,舒五娘就知道凶多吉少,但现在看来,似乎也是能用来试探公主的态度。 · 丁家的屋舍外,檐上积起皑皑白雪。 大门没有紧闭,傅绥之敲了敲门,就往里面走了几步。 昱哥儿正把树枝当剑,在院子里比划招式,听到有动静,往门口一看,傅绥之正饶有兴趣地盯着他。 刚才的动作恐怕都落入他的眼中,昱哥儿涨红着脸站在原地。 “想学武?”没有意料之中的嘲笑,昱哥儿意外地听到对方的话,点了点头。 傅绥之也听说过赵如璋帮忙在学堂解围的事,愈发觉得自己不该在这种事上被比下去,对昱哥儿说道:“我宅子里那几个护卫夸过你,说你学得很认真。” 昱哥儿不好意思地挠头。 “你怎么想到要学这个?你娘亲应该是想让你从文入仕吧?”傅绥之问。 “我爹经常不在家,我想学点功夫保护娘亲和姐姐……还有绒绒。”他提到绒绒,嘴角不自觉往上扬,“我看着绒绒长大,就跟亲妹妹一样。有我在就没人敢欺负绒绒。” 傅绥之一时语塞,腹诽道那是我女儿,当朝金枝玉叶,还真是会攀关系,难不成她喊你声哥哥你就是皇子了不成。 但面上还保持着客气的笑意:“难怪嫣娘这么喜欢你。” 喜欢到宁可反驳他,也要帮昱哥儿说话。 “绒绒要去京城,你也跟着去?” 昱哥儿听不出他话里有话,傻乎乎挠头笑着:“啊?绒绒为什么要去京城?” 傅绥之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的女儿为什么喜欢缠着这么个傻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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