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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诚君请坐吧。” 顾羲凰见他今日穿的依旧朴素，若放在街上一眼看去也不会有什么印象。衣摆与鞋子已经全部被暴雨浸湿，可他偏偏从容地往那一站，未见局促。 顾炎清回了礼却没有落座，反而看了眼门口。书房并不大，比起空旷的偏厅，这里更适宜小声谈话。顾羲凰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低声道，“这里可以安心说话。” 顾炎清这才坐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端坐道，“王妃对于草民上次提及一事不知有何看法？”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顾炎清压低声音道，“王妃大概不知道王府周围有多少他的眼线，您每日所做的一切都逃不过他。就连您见过的人……也是一样。” 顾羲凰歪过头，斜看向他，“你都知道什么？” “比方说碧州的兄弟两人。” 顾羲凰捏紧了衣袖中的拳头，细长的指甲嵌进肉里，目光也变得凌厉。但顾炎清仍是风轻云淡的模样，说道，“但是这些舅父他全都不知道。” 见顾羲凰的神情松懈下来，顾炎清继续说道，“能压下这些消息也只是侥幸，若王妃再不行动，只怕早晚要传到舅父耳中。到时候两位兄长的安全仍难保障，就连王妃也是自身难保。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趁他还在京中时一击即中。否则逃遁潇州后，只怕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顾羲凰知道顾炎清所言句句在理，即便有再多顾虑也该放手一搏，否则人一旦离开京城，再不会有如此良机。可她还是有些疑惑，看向顾炎清不解问道，“我却不知曲诚君所求为何？” “所求不过一个安稳余生罢了。”
第202章 乱党-8 8 八月初一。朔月，亦无星。 原本在昌川雪府邸外巡防的涐州州府的侍卫日渐懒怠，加上这些时日连个毛贼的影子都没有见过，便自行做主更改了换防的时间。后半夜正是夜深人静之时，无星无月，夜也黑得更浓烈些。 寅时二刻，原本安静的昌府突然冒出浓烟与火光。喧闹声吵醒了四方邻里，打更人看到着火第一时间去通报官府，敲锣打鼓将整条街巷的人都吵醒了。 等到东方现出微光，火势才被扑灭。 救火队的人在扑灭余火时发现，原来是昌府书房前灯笼中的蜡烛被风吹斜，这才走了水。书房的半扇门窗已经烧成焦炭，屋檐看着岌岌可危。防止还有余焰未清，救火队的人进入昌府的书房查探情况。谁知有人不小心打翻了桌案上的一个砚台，手忙脚乱间人员四窜撞到了书架，洋洋洒洒的纸张落在地上，入目皆是怀念前朝的慷慨陈词。 卯时，涐州州府的府尹便带着救火队的人在皇城外跪拜，手中握着的便是这份证据。 与此同时，肃王府中白衡英已经起身准备参议朝会，顾羲凰却在前一夜因为淋雨报了病人还在榻上未起。白衡英正为她掖好被子抬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就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胡涟清在门外几乎是压着嗓子喊道，“王爷，不好了，出事了。” 白衡英见顾羲凰仍沉沉睡着，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出卧房，关了门看着慌乱不已的胡涟清问道，“出了什么事，你这样慌慌张张的。” “昌川雪大人意欲勾结乱党谋逆，已经被陛下下旨囚于府中不得外出，现在涐州州府正带着证据去宫中面圣了。” “谋逆？”白衡英的面色沉下两分，但还是沉得住气，“这怎么可能？整个朝中谁不知道当年若不是昌川雪大人的支持，父皇是不可能有机会登基的。旁人若得了这个罪名我还能相信，可他……绝不可能。” “王爷所言甚是，只是证据确凿，那些东西都是在昌大人的书房中发现的。不仅有怀念前朝的词句，还有与人往来的信件，就连那些乱党的所在也查的差不多了，就在西市的平祥坊内。” 白衡英越想越不对劲，也顾不得细细思索，只吩咐道，“快替我备轿，我现在就要进宫，你在府中照顾好王妃。” 听着白衡英急促离开的脚步声，榻上的顾羲凰睁开眼，看着头顶垂下的红色的帷帐，心却无法平静。只要一切进行妥当，今夜就能听到顾之徽入狱的消息。而她这十九年来所经历的一切都将迎来终结，所有的一切都会重归平静。 辰时二刻，西市平祥坊内，顾之徽听到顾炎清传来的消息，只是笑着点点头，吃着面前的清粥小菜亦是津津有味。 “我便知道白伯安是个多疑的，不过一些书信而已，竟已经让人围了昌川雪的府邸。” 顾炎清只是垂着头立在一旁没有说话。 “昭熙那边可按照信中所说的在这件事上推波助澜了？” “守在肃王府外的人回来禀告，说是卯时刚过肃王便乘轿入宫了。” 顾之徽听到这话很是得意的摇着头，“看来她即便做了王妃，也没有忘记自己进京的目的。” 他说完端起瓷碗将白粥一并喝完，看着心情大好。一旁的顾炎清低着头嘴角却勾起，难掩喜悦。顾炎清顺手将茶杯递给顾之徽，他接过茶杯四处看了看，觉得今日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有些奇怪，问道，“今天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将军今天办成了一件大事，我也给他们准备了些吃食，正在堂中用饭呢。” 顾之徽抬头赞许地看了顾炎清一眼，“还是炎清最懂我心意。若是……”话未说完，顾之徽就觉得眼皮有些重，端着茶杯的手也是不稳，险些将茶水泼在身上。 顾炎清一把扶住他，明知故问道，“将军这是怎么了？” 顾之徽还想说些什么，但药劲已经起效，他两眼一闭一头栽在桌上。顾炎清又象征性地喊了几声，发觉他的确已经中了迷药后，这才松开他的手。顾炎清直起腰背松了一口气，那些与他意见相悖的人已经尽数中了迷药倒在这个院落的各个角落。按照时间来算，等顾之徽再醒来时也就是朝廷来捉拿他的时刻。 愿意跟随顾炎清的三四个随从也一同露了面，只是脸色有些奇怪。 顾炎清问道，“怎么了？” “我们清点了一下别院中顾将军的亲信，发现少了一个人。” “少了谁？” “戚廖凤。” 顾炎清听到是他，松了一口气。他答应过顾羲凰，这次的事绝不会牵连到戚廖凤，便提前将他支了出去办事。“是我让他走的，不必管他。至于你们的去留，你们若想留在京城就和我一同去为顾姑娘效力。若想回潇州去，我也不挽留。至少在潇州的那几个村落中，还是可以安稳一生的。” 几个随从相互看了一眼，回道，“我们想回潇州去，做点什么都好，只要能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顾炎清也不勉强他们，从怀中摸出几张银票，说道，“这是顾姑娘给你们的，这些年在顾将军身边提心吊胆辛苦你们了。以后你们就是自由的。” 临近午时，顾炎清在院落中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没有留下任何与顾羲凰有关的东西。其实原本顾羲凰也只来过这里两次，每次不过匆匆露面，但他还是担心顾之徽会藏匿些什么，便把他所知道的暗格都查找了一番。确认没有遗落下任何线索后，他伏在墙头，观察着四面环境的变化。大约一刻钟左右，总算听到有许多人向这里靠近的脚步声，是皇城卫浩浩荡荡从街口而来。 顾炎清翻身下了墙，快步跑到顾之徽面前用茶碗将凉水泼在他脸上，见他似乎要转醒，连忙从后门奔出。顾炎清谨慎地绕着巷弄转了好几圈，等他再次汇入正道时，正好与皇城卫擦肩而过。他侧目眼看着皇城卫撞开了院落的正门，紧接着听到顾之徽大声地呼喝。 一切正如他们所料般顺利，顾炎清笑着只觉得一身轻松，一个转身藏身在观看热闹的百姓之中。
第203章 冤案-1 1 戚廖凤从外面回来时看到的正好是顾之徽被五花大绑带走的一幕，他微微侧过身，不想让自己的表情太过明显，但还是因为无法接收这一幕而呆呆站立了许久。 只听站在前面的几人窃窃私语道，“听说皇城卫是来捉拿反贼，就连门下侍中也与此事有关，现在被禁闭府中。这院落明明空置了这么久，谁能想得到还有人住在这里，方才皇城卫翻出来好多东西，听说……”说到此处那人又再次压低了声音道，“听说里面还有前朝先帝与先皇后的香火牌位呢，定是错不了的，又是前朝余孽。” 旁边的人有些不可置信的附和道，“前朝都灭了十八年了还有人会记得？顾家当年一手遮天，完全不顾百姓死活，还真有人会想要复国么？” “顾家当年在涟州家大势大，自然还是有些忠心追随的。只是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又有什么意义呢？” 说完几个人就散去了，又有新的声音不断在身边响起。戚廖凤听着他们的谈话，心下越发生疑。他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给顾羲凰送信的那一夜她莫名说起的那些话。今天按照计划，应该是昌川雪府邸后半夜起火，起火点在书房外，为的就是让人不经意间发现藏匿在其中的谋反言论。可为何会有人顺藤摸瓜查到西市这里？京城中知道这里是前朝旧部据点的除了牵连在其中的人，也就只有完全脱离在外的顾羲凰了。 戚廖凤本意并不想怀疑这件事与顾羲凰有关，可……他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越发坚定了这个想法。他必须冒险去肃王府与顾羲凰见上一面，于是转头藏匿在人群中离开。 顾炎清换了一身衣裳，提着早就准备好的藏在客栈中的行李，风尘仆仆地来到肃王府门口。门口的侍卫已经见过他几次，知道他是肃王妃潇州的远方表亲，便很是守礼地请他稍候。 不多时胡涟清便亲自来门口迎他，胡涟清已经见过他两次，对他印象尚可。而且白衡英也吩咐过，不论顾羲凰安排什么人进府都不必去查证身份。 胡涟清引着顾炎清往已经安排好的客房走去，边走边说道，“王妃昨夜淋雨正病着，我先带你去房间小憩，若王妃醒了自会派人来通传你的。” 顾炎清颔首道，“多谢胡大人安排。” 这一声胡大人喊得胡涟清受宠若惊，平日里在王府众人只称他一声胡管事，如今顾炎清初来乍到，只能捡些好听的称谓来称呼他。 “我可受不起你这一声大人，不过是王府中小小的管事罢了。”说着话就到了客房外，胡涟清将门推开，“你先好好休息，我先去忙了。” 顾炎清回了礼目送胡涟清远去后才关上房门，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房中的摆设后，全身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松懈下来。顾炎清往榻上一躺，想起他这许多年跟在顾之徽身边担惊受怕，受尽屈辱。今日总算是将这个祸患彻底铲除，往后的日子不必再像条狗一般去讨好顾之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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