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棹又过来同方艾行礼,请安罢,引着一行人入了门。 行李冗杂,好一会儿才收拾停当,已经到了夜里,元府各处点起灯来,灯火辉煌。青桐此时才得了空闲,寻到了元衍,在他身旁默默站定。 元衍正看塘里一支菡萏,他想起湛君插在瓶里的那支,这般时候,他尤其想她。 元府家宴将开,侍女寻来,青桐朝那侍女略笑了下,那侍女知悉她意,行礼退下。 青桐望向身侧之人,她的丈夫,心软如水,柔柔一笑:“二郎,该回去了。” 元衍偏了头看她,脸上有温和笑意,同她道:“青桐,我记得你宁延三年冬天到的家里,你四岁。” 提起旧事,青桐心里泛起甜来,“是,那天很热闹,你过生辰。”她倏然感叹,“日子过这样快,都已经十一年了呢。” 青桐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她经过近一个月的舟车劳顿方到咸安城,元氏却只指派了仆妇来迎,她因此觉得受到了轻慢,念及自己失恃失怙,不免悲从中来,又忆起临行前兄长的嘱咐,更是忍不住流泪。元氏仆妇笑着同她告罪,讲夫人本是想亲自来接,只是今日是二郎君生辰,二郎君霸道,不许父母今日去做旁事,夫人没法子,只得失礼,来日必向她赔罪。 青桐听罢,心里并没有好受一些,但仍要强颜欢笑,客套一番后,便跟着这仆妇入了城。元氏门前车水马龙,人群熙攘,仆妇领着她入府门,径直去拜见夫人。青桐一路低着头,那仆妇上前说话,她声音不小,青桐听得清晰,可那夫人并没有回应,因为她在哄自己的儿子。如此显而易见的轻慢。青桐眼里噙了泪,她因为难过而愤怒,于是第一次抬起了头。那穿红色袍子的小郎君一脸不虞,撇了脸不肯看他母亲,他母亲在一旁逗他,余光瞥见她,笑起来:“我哪里没有给你准备生辰礼?那不就是,看看,多漂亮的小孩,将来给你做夫人,好不好?” 青桐无比感激方艾,因为她,面前的这个人,世间最卓越的儿郎,是她的夫君。她看向他的眼神是满足的。她已然十五岁,是个大人了,他们马上就可以做真正的夫妻,是彼此最亲密的人。她即将要拥有他。 元衍将她的爱慕瞧得清楚,免不得对她怜惜。 “青桐,我误你多年,并不强求你的原谅,唯愿你日后顺遂,有什么要求,无需顾虑,告诉我,尽我所能满足你。” 这话青桐听不太懂,但本能觉得不安,心剧烈跳起来,她强自镇定:“二郎在讲什么?” “青桐,我并未将你视作我的妻子,十年来皆是如此,今日同你剖白,是不想再误你青春,我会同父亲母亲讲明,你我和离之后,元氏视你为亲女,我待你如亲妹,必不委屈了你。” 青桐如遭雷击,这一刻她的呼吸没有了,心跳也没有了,她站在那里,因震惊而张着嘴,一动不动。 元衍抬脚要走,青桐回了魂,顶着白蜡似的一张脸,拉住元衍衣袖:“二郎,我听不懂你的话,二郎,这是什么意思?你告诉我……”她目光哀怜:“求求你……” 她并没有做错过什么,元衍叹息一声:“我所爱另有他人,青桐,如今抽身,为时不晚。”说完拿掉她攥他袖子的那只手。 手中抓住的东西渐渐抽离,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即将离她而去,她仍保持着抓握的姿势,脸无人色,口中喃喃:“你不能这般对我……我这一生都在学如何做你的妻子,二郎,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能……” 元衍低垂了眼眸,掩住此刻心绪,他并不看她,“是我对你不起,你便怨我吧。” 元衍离去多时,青桐仍站在原地,血自她唇上滴落,一滴,两滴,在她天青色的衣裳上开了一朵花。他最喜欢天青色。 湛君擦完了身子,只着小衣,临窗坐下,拿巾帕拭头发。 湛君最是畏热,今年夏天要比往年都要热,叫人难熬。今夜没有月亮,风也没有,燥热得很,活像个蒸笼。湛君擦完头发,已是一身的汗,忍无可忍,把襟口拉得更开了些,露出了大半胸乳,闭着眼睛仰着面,想着赶紧过阵凉风,却不防跌进火炉。 她神色不耐地要把人从自己身上推开,眼睛睁也未睁,“别闹我了,要热死了。” 炙热的吻先是落在她脊背上,又一路往上,往前再往下,后顺着修长脖颈到她湿热的唇,又吮又咬。 湛君不愿意,捧着他的头远远推开,“别闹,我才洗的澡。” “我再给你洗。” 推也推不开,又给他闹得起兴,她也不再说什么,依着他施为。呼吸声渐重,喘息声渐急,她捱不住,叫出声来。 他今天像是疯了一样,比前头任何一回都凶,她受不了,叫他停下,他又哪里肯,等到她哭了,他才轻缓些,捏着她的脸转过来,喑哑着声音:“唤我夫君。”她叫他这般折磨,心里如何没有气,绝不肯如他的愿,攒了好一会儿力气,才说:“你是谁的夫君?”此话一出,他倒停了一瞬,而后便是更加剧烈的疾风骤雨,不肯给她片刻喘息。 清晨,湛君从榻上醒来,缓了好一会儿,坐了起来,听见窗外潺潺,竟是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第42章 元希容搁下筷子, 却不起身,眼睛看向她的母亲,还有母亲身旁那正跪坐的那人, 忍不住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来。 昨夜的热闹,真是有生之年头一回见呢, 只要想起母亲那时的脸色,心头的快意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的, 只能说,二兄真不愧是她的好兄长! 听了侍女的禀报,元希容低下了头,内心雀跃, 可是却听见她母亲说:“青雀, 你先回去。”元希容咬了下嘴唇,她哪里舍得离开?她说:“可是母亲, 我还未用好。” 方艾皱眉不耐:“那便叫庖厨将饭食送到你屋里, 你回去用。” 元希容冷着脸坐着不动, 方艾不再说话, 却挥手砸了一个碗。元希容吓得捂住心口, 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瞧她的母亲, 脸色由白转红,眼睛带了泪, 倔强地看着她的母亲, 仍是不肯走。 “我叫你回去, 听见了没有?” 青桐早在方艾砸碗时便已经站了起来,这会子见闹得更凶了些, 出声劝慰:“母亲息怒。”又看元希容,“青雀听话, 快先回去。” 羞耻、愤怒再加上委屈,元希容再承受不住,猛地起身,捂着脸跑了出去。 气氛一时更压抑了些。 青桐看着元希容跑出去的背影,面色忧虑,便准备去瞧瞧她,于是向方艾请示,可她话还没说完,方艾又摔了筷子,她急忙闭了嘴。 方艾瞧着她冷笑:“你管她?不若先关心关心自己。”只一句话就叫她脸色惨白。 元衍进了门,先朝他母亲行礼问安,方艾当没听见,于是他便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并不起身,如此一来,倒是方艾先沉不住气,冷声叫他起身。 方艾是恼他又恼自己,拍着几案骂道:“你到底是要干什么呀!昨个儿什么日子?你人又去了哪里?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而后冷笑:“我想你眼里是没有我们了,不然能说出那些话来?你什么意思呢?” 元衍并不反驳一句,方艾骂完,他再次行礼,不过是跪地大礼,低声道:“母亲息怒。” 方艾见他下跪,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一时梗住。青桐到他身侧,与他一并跪下。 他两个人底下跪得齐整,方艾看了,心里各种情绪糅在一起,恨恨叹一口气,挥手叫侍女们退下。 方艾复叹一声气,看向元衍,有气无力道:“你说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元衍并不抬头,“我想做什么,想来青桐俱已转述,我不欲再讲一遍。” 方艾给他气的头疼,一手扶额一手指着他骂:“你是想气死我啊!等你父亲回来,叫他打断你的腿。” 元衍却道:“只要父亲母亲能应我所请,莫说双足,便是再折我一对臂膀,我也是没有怨言的。” 疼爱孩子的母亲哪里听得了这种话?方艾头疼愈烈,当下□□出了声。青桐见了,忙起身到方艾身边,为她按穴舒缓疼痛。 方艾头上好受不少,心下却更气,抓着青桐的手质问元衍:“我真不明白,青桐这么如意的一个人,哪里配不得你?你竟说出那些丧良心的话!” 元衍回道:“我从来没有说过青桐不好,只是不能接受她成为我的妻子。” 方艾高声道:“她既没有不好,如何做不得你的妻子?样貌德行,我再没见过比她更可心的了!”而后又压低了声音,苦口婆心:“你兄妹几个,我最疼的就是你,难道我还能害你?青桐要不是个好的,我怎么会把她配给你?她待你如何,你竟不知?” 元衍不为所动,仍道:“我打定了主意,再不能改。” 方艾气得仰倒,有青桐扶着,没倒下去,却也是喘着气,哎呦哎呦叫起头疼胸口疼来。 青桐撑着方艾,低着头,不说一句话。她又能说些什么呢?哀求便有用吗?只会叫他更厌恶自己罢了,她最清楚他,就如他所说,真打定了主意,怎么都不会该,如今情形,她若是利落放手,成全了他,他倒还能高看自己一眼,可又怎么甘心?这么一个人,是她的夫君。 幸好还是有人站在她这边的。 青桐擦了眼泪,离了方艾,重新回到元衍身侧跪下,眼睛红肿,哀声道:“母亲,我不欲使二郎为难,愿自请归家,若母亲与二郎为我生了龃龉,我万死不能辞咎。” 方艾听了这话,如何不爱她怜她?当即从座上起来,到她跟前扶了她,拍着她手背道:“好孩子,哪就值得你说出这样的话来呢?便是我亲生的女儿,也不如你好,你在家里这么些年,我养大了你,你便不是我生的,也是亲女儿了,我怎么忍心叫你受这等委屈?你放心,没人能欺负了你。” 青桐哭着道:“我生母早早就去了,是夫人怜惜我,接了我到西原,在我心里,夫人又哪里不是我的亲母呢?莫说今生,便是加上来生,夫人的恩情,我也是偿不尽的!” 方艾听了也带了泪,挥手便打了元衍胳膊一下,恨他不知好,“这样好的孩子,你忍心这样对她?她十年前就是你妻子了,你要跟旁人一起,旁人怎么看她?” 元衍心中自有一番打算,只是不能讲给旁人听,于是闭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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