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在内心深处,李禅很想知道怀里这个小炮仗,这个天下交口称赞的云娘子在恩科中能走到哪一步。 云黛等了半天却不见李禅说话,抬头看 着李禅,见他几次欲言又止,有些不明就里:“怎么啦?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禅心思已定,松开云黛,让云黛在他身边坐下:“我想和你说说文会上的事情,毕竟以后文会还多着。我在草庐内听不太分明,今日燕朝的时候,又听蔡尚书说了一些,你仔细和我说说当时是什么情况。” 云黛挠挠头:“什么情况?好些你不都看到了么?当时发生好多事,我也不是全记得……” 李禅一边继续举箸吃饭一边温言道:“那你就拣你记得的说便是。” 云黛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呀,当时先是击鼓流觞,大家起来作诗,前面都没什么,然后谢公子作了一首闺怨诗,蔡尚书就很是赞赏,看了谢公子的行卷要我们传阅,传到我这边的时候正好杜公子出来,就指出谢祎行卷中的不合理处,再后来就是到我起来作诗,我就背了你给的‘我本清都山水郎’那首诗,这个谢祎就又跑出来指摘什么不合格律,然后还故意刁难我清都的典故什么的,我就跟他辩论,说他写的那写闺怨诗、海客送别之类的诗不也是狗屁不通么!” 李禅听到此处放下筷子,忍不住扶额摇头,蔡尧以闺怨诗著称,辞藻之华丽可说当朝无二,你就算真的对谢祎的诗作不以为然,也不能当着蔡尧的面这么说呀!这不是指桑骂槐么?他声音一窒:“你具体怎么说的?” 提起蔡尧和谢祎,云黛又想起当日春会上他们刻意刁难的情景,气道:“我就说整天写什么闺怨诗,正事不做净揣摩人家小姑娘家家心里的想法,何等龌龊下流?就是自己家的女眷都嫌不妥,要是别人家的那就是无耻了……” 李禅连忙挥手止住云黛,他是真的感到头痛:“你真的这么说了?你这话……根本就是在打蔡尚书的脸啊。” “我说的难道不对么?”云黛很有些不服气。 “对,可蔡尚书的身份放在哪里,这些话普天之下,只有陛下、裴相公,或许还有王介大学士说得,其余的人哪怕是左右仆射和我也是不能说的。”李禅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第212章 你是孤的王妃 云黛气哼哼道:“还能发生什么,后面就是看我的行卷呗,然后抓着永昌奇案辩论!”说道辩论,云黛眼睛亮了,得意道,“说起来你可真厉害,真被你料中了,谢祎又在文会上用他那套诡辩的路数,我呢就用咱们信里的法子说得他哑口无言!” 难得听云黛夸自己,李禅心中欢欣,脸色和缓不少:“本来辩论的路数就不多,你又聪颖一点就通……后来呢?” 云黛脸色垮下来:“……后来啊,后来蔡尚书出来考了几个典故,我都听不懂。再然后我们就开始比武啦,他又不会打然后我就把他牙打掉……” 李禅打断道:“等等,比武我看见了。蔡尚书问你典故,问了你些什么典故,你又是怎么回答的?” 云黛苦脸跺脚:“啊呀!这我哪记得啊,他说的那些东西我听都没听过,也不懂是什么意思,怎么记得住?反正都是些拗口的东西,对了,他们讲完又开始吟诗作对,我中间还骂过他们,说他们只知道吟风弄月,不思谋国,根本就是一群糊涂蛋……” 李禅摆手示意云黛不要继续说了,听她说完这饭是彻底吃不下了。 李禅稍微缓了片刻,忍不住腹诽:这丫头,本来以为昨天只是打了谢祎,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曲折,这哪是得罪一个谢祎啊,这根本就是把一大帮子的读书人都得罪死了! 加上云黛进京头一天就有在雍王府大骂群臣的‘辉煌战绩’……幸亏这丫头只是假扮的举子,不用真的走仕途,只参加了一次文会就得罪了一船人,她这性子,若真要进了官场被人阴死都不知道为什么。 李禅平复了一下心情,咳嗽了一声:“那你日后得小心,照你这么说,你一个典故都没答上来,在场的举子肯定都发现……” “都发现我不是正经儒生对吧……我知道,我知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嘛!今日薛公子他们都和我说过一遍了,”云黛摇头晃脑又把萧无命编的那段瞎话说了一遍,“我也告诉他们我其实就是个游医,因缘际会才到今日。也说了我读书不多,算是自曝其短吧,反正,薛岳他们本来就知道我有几斤几两,杜公子听完我说的话也没看不起我啊,还说我能够自承己非很不容易呢。然后,我们五个一下午都在讨论昨日在文会中的得失,他们先让我绝了给谢祎道歉的念头,又指出我读书少……” “嗯,这样确实好些,”李禅最担心的便是她的才学被戳破,毕竟‘才子云非墨’是《永昌奇案》的根本,如今她自己先戳破了,倒不失为上策,“你真交了几个好朋友,只是……” 云黛听到李禅的肯定,笑得更开心:“只是该学还得学,本来只有房兄和杨兄,现在薛兄把杜兄也接到家里住,” 云黛语气里充满了期待,“所以我们五个人约定好了,后天开始由房兄、杨兄和杜兄帮我和子华温书,他们仨盯我俩,我俩肯定能有不少长进。” 李禅听得一愣:“等等,子华?子华是谁?” “子华就是薛岳啊,子华是他的表字!”云黛卖弄道,“你猜为什么?他说是孔子有个学生也叫子华,乘肥马,衣轻裘,这一点跟他一样,所以他就取了这个表字,是不是很有意思?”自从有了‘易之’这个字,她就嚷嚷得人尽皆知了。 自从云黛回来,李禅一直听她薛岳薛岳薛岳的念叨,云黛每念叨一次李禅就觉得太阳穴跳一下,听她说要和这个什么劳子的薛岳一起读书,和他称‘我俩’?!甚至连人家表字的来历都打听得一清二楚,怎么没见你问过我的表字! 李禅终于忍不住了,面色一沉,口气也冷硬起来:“是,薛公子多好,处处都帮衬你。” 云黛猛点头:“对啊!就是!他真是特别好!一听杜确兄没地方住就主动接济他!”云黛完全没听出李禅语气里的不快,还开心的掰着手指算起来:“你看啊,他先是救了我两次,又帮我发《永昌奇案》,就连行卷都是他帮我装帧的!好多人都说装帧得很别致呢!” 李禅想起云黛那份装帧出彩的行卷,哼了一声:“是,他多好,你住他那儿去吧,反正他家财万贯,接收了一个杜确,也不差你一双筷子!” 云黛有些莫名其妙道:“怎么啦?怎么忽然这么说话?” “我怎么了?”李禅忽得放开云黛站起来,焦躁的猛走几步,朗声道,“你是我的王妃,你有什么难处自有孤来解决,干他姓薛的什么事儿!” “啊?你在说什么?这和王不王妃的有什么关系?”云黛愣住了,她不懂李禅无端端发什么无名火,还端起了王爷架子,“薛公子帮忙修改、刊发《永昌奇案》的时候,你在帮我改行卷,薛公子帮我装订的时候,你在宗正寺忙得都不回来……当时不是你说这行卷让我找薛岳来装帧么?怎么这会儿生气起来了?”
第213章 他比我好吗? 李禅背身对着她,一言不发面色铁青。 云黛继续说:“况且这些事情……也就是薛岳能做得啊,没有他这样倾囊相助,洛阳的舆论不会这么快转变,也是你自己说他做的好、能力强,没有他的相助,就没有《永昌奇案》,萧叔叔也不可能回卢龙啊。” 李禅深吸了几口气,蹙着眉,缓缓点头:“是。” 云黛更费解:“那你干嘛忽然骂人家,忽然生气,到底在气什么?” 李禅背对着云黛,直愣愣站着一言不发,好一会儿才轻轻缓缓说道:“在气我自己,在你的事情上,他处处帮你,处处都做的妥帖、周到……”说着他默默走向书房,“所以,我担心……” 云黛跟在后面追问:“担心什么?” 李禅脚步一滞,喃喃道:“担心你会觉得……他比我好。”说完李禅走进书房的阴影里,留下云黛张口结舌的呆愣当场。 云黛简直不敢置信:吴王李禅,天潢贵胄、天纵英才,他在担心的这个?薛岳和他完全是两种人,这有什么好比的?就像烤麂子腿好吃,玉盘珍馐也美味,谁会拿这俩出来比谁好吃嘛! 云黛不知道,李禅当年被贬出京实是出了极大的变故,李禅本人也几乎因此一蹶不振,刚到晋阳那段时间若没有郑楚日夜不离的看着,加上生母元慧妃尚在,他早就自我了断。便是过了两三年李禅的心绪仍是极不稳定,对于朝政的态度也变得非常消极和疏离,很多事情仅限于‘了解’而已。 在他第一眼见到云黛时,见到那个于狼群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小小身影,李禅忽然觉得被什么照亮了。本来那点点光亮只是无根的浮萍,随着云黛双王俱保,他日日督导云黛的功课,云黛的性格、才华慢慢显露出来,她的天真烂漫、对朝局的认知、炮仗一样的脾气,她浑身蓬勃的生机,像一团火又像一颗倔强的种子,在李禅心中野蛮的生长起来,一点点捂热了李禅本已一片灰烬的心,他迫切的想把这希望牢牢护在手里。 李禅虽然出身天家,又兼才华出众、沉稳老练,运筹帷幄、处理政务在朝中是有口皆碑,待人接物、处分人情,与他很多做了一辈子官的老儒生也难以相提并论。但李禅清楚的知道,对比自己的无趣古板、恪守礼制,薛岳明显跳脱不羁有趣得多,特别是对于云黛而言。个性上薛岳与她肯定会更投缘一些,加之这个薛岳又是商贾出身人情练达,论起如何哄人开心,呼朋唤友自己无论如何是比不了的。 李禅立在灯火照不到的阴影里,未束的长发遮住了面庞,李禅默默无语站了一会儿,他也觉得自己的言行太过可笑,只是一想到薛岳就憋闷的不行,但这个人他是无论如何绕不过去的,李禅有些疲惫, 扯开话题,轻轻问道:“对了,我昨天叫你做的事情你可做了?” “什么事啊?”云黛见李禅又肯和自己说话了,马上蹦进书房里,“哦!是说要他们的行卷是吧?要了要了,除了杜确的还没来得及补写,薛岳的,还有房兄、杨兄的都拿回来了。”一面说一面从袖子中抽出几个纸卷递给李禅。 李禅接过,坐到灯下展开细看。 房准和杨安然的才学他大略有个概念,毕竟之前修改云黛的策论就是这二人,此时看到行卷更放心不少,这二人确实有真才实学,辅导云黛读书应举更是再合适不过:这两人显然是中了进士之后守选太久,为了生计一直在帮别人辅导举业,已然成了‘考油子’。都说术业有专攻,单论应举这一项,别说是李禅,恐怕就是王介大学士也不一定能比得过这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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