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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指的乃是一张朱砂色的落霞式琴，配上玉徽看上去极是美艳。 云黛横了薛岳一眼：“挑琴又不是看样子，音色才最重要。”一面说一面慢慢地在屋里一张张的琴看过来，每张琴都要轻轻叩一叩琴身，试拨一下琴弦。 就这么转了约莫七八张琴，云黛突然在一张伏羲式的古琴面前停了下来，这张琴琴面也混了朱砂，打磨之后缭绕飞腾的朱砂如同赤色的云雾一般缠绕在黑色的大漆之中，看上去古朴非常。琴徽乃是螺钿所制，看上去流光溢彩，甚是漂亮。
第269章 百衲龙吟琴 吸引云黛的不是这张琴的模样，而是琴的音，色竟是比起其余的琴更加松透醇和，而且相比较一般的琴，这张琴竟似每一处的音色都是一样的醇美。 须知琴乃是由木头所制，木头的生长因为气候和水土影响，再加上虫蚀鸟啄，品质再好的木头也难免有各种各样的瑕疵。好的斫琴师斫琴之时往往尽可能的规避这些瑕疵，可是世上岂有十全十美之事？再好的琴也都有着各自的缺陷。可是眼前这张琴竟似毫无瑕疵……云黛惊异之下翻过来一看，却见琴腹上刻着四个篆书字：“百衲龙吟”。 云黛好奇道：“雷掌柜，这张琴为何叫‘百衲’？” 雷掌柜一看云黛抱着这琴立刻跑了过来：“公子小心些，这张琴可得小心些。” 云黛纳罕：“怎么了？” “这百衲琴，顾名思义，就是说这琴体就像是大师们的袈裟一般，是用大大小小的木块连缀而成，因为是用无数的小木块拼缀，也就可以避免大木不可避免的瑕疵，音色更加完美。只是……”雷掌柜神色一黯，摇了摇头。 “只是什么？”云黛一听雷掌柜讲解百衲琴的原理就知道这琴音色的长处，用这种办法规避木头本身不可避免的瑕疵简直是巧夺天工，怎么好像雷掌柜还有不满之色呢？ “这百衲制琴之法乃我家先祖雷威之时创制，但是先祖并未传下作法以致失传，我们雷氏历代研制，也只是空得其形，要么音色不够完美，要么琴体不够坚固。这张琴是我所作，音色也算差强人意，但是比起一半的琴来，总是疏松了些，所以只是放在这里，并不敢卖。” 云黛恋恋不舍的看着这张琴，叹道：“世上不如意事常有八九，这张琴琴声如此清越却只能在此蒙尘……” 老板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这琴正常弹奏当然无妨，可是琴体不牢固，略受损伤便即崩解，可如何是好？” 薛岳在旁边听得半懂不懂，好奇道：“平时爱惜些，要是真坏了拿过来修不就行了？” 雷老板一愣：“百衲龙吟不比一般的琴，修补的费用堪比新买一张，保养也麻烦，这样谁能愿意？” 薛岳看了看云黛：“易之觉得呢？” 云黛想了想，这店里的琴其实说起来都是上品，只不过她听了百衲琴的音色之后，旁的琴实在是难以入心了，犹豫再三道：“雷掌柜，这张琴我实在是喜爱，您看能否割爱……” 薛岳见雷掌柜依然摇头不语是想要高价，当下笑道：“看来这张琴是掌柜的心爱之物，这样吧，掌柜的不放开个价，一百贯还是两百贯，您尽管开！” 雷掌柜一怔，抱着琴缓缓摇起头来，他之所以如此犹豫，倒不是舍不得这张百衲琴，实在是有关雷氏数百年声誉，这琴声音虽清越 是难得的好琴，可从质量上来讲却是失格的劣等。雷氏一族斫琴数百年，凡是制作失格的，绝不会交给客人，都是自行销毁。 这百衲琴雷氏家族复制了两百多年，一直没有成功。这一张本来也应该在销毁之列，之所以放在这里实在是因为音色绝美，放在店中做定音之用。 他既不想拒绝客人，又不愿意把劣琴卖人，雷掌柜思来想去了半天，索性叫了一个惊人的天价：“公子若实在要买，一千贯！”说完之后雷掌柜声音都有些嘶哑，要知道寻常的琴不过数贯，雷琴乃是琴中之冠也不过数十贯。就算是前代名琴在那些珍玩古董店里也不过就是几百贯，一张明显有瑕疵的琴叫道一千贯，为的就是让客人自己打消买它的念头。 就在雷掌柜满心以为这几个公子必然会死心时，薛岳却突然一拍手：“好！一千就一千！”说着就要伸手掏邸票。 云黛吓了一跳，这薛岳是疯了么？这张琴是自己喜欢不假，可是为了这个喜欢花一千贯太不值当了，刚想说什么，就见雷掌柜一把摁住薛岳正准备掏钱的手。 雷掌柜是真的被吓住了，这人莫不是个疯子吧？他将琴放回琴桌上，然后看着云黛：“公子真的喜欢这张琴？” 云黛不知道雷掌柜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是真的喜欢这张琴的音色，于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雷掌柜想了片刻，叹道：“既然公子真心喜欢，我又有什么好说的？就请公子拿去吧！” “那这钱？”薛岳也没想到雷掌柜突然态度变化这么大，愣了片刻。 “公子说笑了，这张琴怎么可能卖一千贯？我又不是疯子。”雷掌柜摆摆手，看了看云非墨忍不住道，“本来公子喜欢我的作品应该高兴才是，这琴音色虽佳，实在不是完品，雷氏后人怎能将这种东西卖人？刚才说一千贯实则是想叫公子知难而退，如今公子真心喜欢，我又有什么矫情的？这张琴公子拿去就是，也不必给钱，就当是我酬谢知音了！今后这琴若有什么损伤，公子尽可来寻我。” 本来像琴这种东西买了自然是由店家送到府上的，但云黛得了这张百衲琴心满意足，而且这琴又没花钱，哪能麻烦老板送货？当下小心翼翼的抱在手里，脸上笑开了花，宝贝的不行。 旁边的薛岳看他一副天真俊秀的样子，没由来心中一阵悸动，不由自主戳了戳云非墨头上的发髻：“傻子，若真要一千贯，为兄也出得起。” 云黛开心的脸都红了，也没像原先那么抗拒薛岳亲昵的举动，仰着脸笑道：“不行不行，老让你花钱，那个李、啊咳咳咳，我爹又该念叨我了。” 薛岳被云非墨的笑容刺得心头大跳，一阵口干舌燥、他连忙撇开目光，催着老板给他打包琴，心中暗道：薛子华啊薛子华，你这是 怎么了？ 云黛和薛岳都有了琴，至于杜确却没有买，而是花钱从雷掌柜处赁了一张琴来用：本来薛岳是想帮杜确买的，只不过杜确坚辞不肯，薛岳只得作罢了。 三人买齐了东西又在南市转了半天，吃的买的自然都是薛岳花钱。这倒不是云黛宰薛岳，云黛也算着花的，李禅给了自己几十贯零花钱，加上薛岳给的《永昌奇案》的分红，萧叔叔走前还给了自己小十贯，等回了遇真宫，明日拿上柜票就能把钱还给薛岳了。
第270章 吴王又来国子监了 ——观德坊·国子监—— 三人喜笑颜开满载而归，洛阳城的另外一边却有一个人满面愁云。 李禅酉正就到了国子监。 国子监作为主管诸学的官署，为了方便管理就设在国子学旁边，也是今日考试阅卷的所在，离开国子学仅一墙之隔，甚是便当。 李禅到国子监的时候，入舍考的成绩刚刚出来不久，以李禅的身份要提前看看成绩自然不在话下。 一看之下，李禅就觉得自己的头又痛了起来。 在李禅看来，以云黛现在的水平而言，她考的不算差，下午那场展现出来的水准甚至出乎了李禅的意料：这次的题目因为是皇帝特旨考察恩科举子，出题时很费了一番思量，难度甚至比恩科还要高些，不少题目就连李禅都要稍作思考。其中还有一些冷门杂学，等闲儒生人想要考得好真不太容易。 观云黛的答卷，足见她之前说自己略通杂学实在是没有夸口。 至于说早上大学经义交的白卷，李禅也是有心理准备的，云黛在儒学经典方面是毫无所知，这样考，她答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坏就坏在这并不是只针对云黛的考试，而是二十多个人一同参考，云黛的成绩放在这些人中间显得格外扎眼。 殷红的‘下下’批语映在李禅眼里格外刺目，甚至觉得心脏都一阵抽痛。 考评分九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李禅是作为皇族表率长大的，别说下下了，就连上下都没有见过，成绩最差也有上中。 云黛上午交了白卷，成绩如何不用说了；下午的诗赋和策论略好些，拿了一个中中，一个中上。 三门总和，经义交了白卷，下午考得再好……她也稳坐倒数第一。 她现在可是名满洛阳的云非墨啊！皇帝费劲巴拉的搞这一出，说白了就是为了看云非墨的水平是否名副其实，现在倒好，一场考试就漏了馅，往后还怎么办？ 李禅忍不住挠了挠头，幸亏自己今天来了，要不后面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正在那里愁眉不展呢，一个苍老洪亮的声音远远的响了起来：“吴王今天怎么有暇过来国子监？” 李禅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来人正是国子监祭酒、集贤殿大学士王介，连忙起身行礼：“王大学士！学生李禅前来拜会老师。” 王介一把拉起李禅，雪白的胡子一翘一翘的，显然看见李禅极是开心：“三年不见，瘦了不少，当日我就跟裴相公说过，你的才华在治学，他非不听，为往圣继绝学难道不比在朝堂上争名逐利勾心斗角好得多？你当年若是听我的，不要去东宫，直接来国史馆监修国史，又怎么会闹得被贬出洛阳三年？” 李禅笑笑并不答话。 王介抚须：“不过吴王刚刚可 错了！你的正牌老师可是裴相公，老夫不过是代了几天课，怎么能自居你的老师？” 王大学士和裴相打了一辈子，李禅哪能不知王大人话中的意思，忙说：“一日师，终生师。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古时更有一字师之说，老师学究天人，乃是天下读书人的老师，我尊一声老师又有什么错了？” 原来王介此人年逾七旬，一身学问才华，文章经义当真是学究天人，道德品格也堪称楷模。他早在神宗朝之时就已经是成名的学宗，但是只开坛讲学，神宗数次征召都不愿入仕。后来关中之乱后当今皇帝李贤登基，为了稳定朝局，以万乘之尊亲自筵请他出山，为他特设了大学士之位，虽然不涉及具体政务的管理，但是朝廷军国大事他都可以知晓并发表意见。此外，让他监管国子监，为国家培养人才，等于给了他一个“天下读书人的老师”的名分。 李禅年幼之时在集贤殿读书，太傅名义上是裴济，可是裴济身为宰相日理万机，哪有那么多功夫教孩子读书开蒙？所以实际上真正教书的倒是王介，所以李禅叫王介老师那是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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