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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只在薛岳家待了半天云黛就立刻深刻体会了这句话的意思。 云黛家里世代簪缨，父兄都是一方诸侯，姐姐又是太子妃，绝不算是没见过世面的，从成德出来之后虽说是逃难，可是一路上不是跟着皇后就是跟着亲王，照理说也是第一等的待遇了。 跟薛岳家里比起来，云黛觉得这些个天潢贵胄没有一个比薛岳家里会享受。 难怪师父当年老说，别看洛阳长安号称是天下都会，大夏的心脏，说起过得舒服，还得说南方，就不说富甲天下的扬州、益州了，就是相邻的姑苏、余杭哪个不比这干巴巴冷冰冰的北方强？ 当时云黛以为师父说的是南方气候温暖、水土丰沃，物产富饶些罢了。这回看见薛岳的做派才总算一窥南北方的差距。 同样是在北方，南方来的薛岳能把一些小处想到极致，最简单一条，遇真宫点了火龙之后，屋内就没想过要放一盆水盂，水盂里点了花露，不仅熏蒸的满室馨香，睡醒后口唇也不会干燥。 还有诸般极尽巧思的玩意，举不胜举，令让云黛惊叹不已。 薛岳：“易之，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南北之别可大了去了~” 第二天一早，薛岳乐呵呵地招呼云黛起来吃早茶，一面捏着个馒头吃着一面说：“北人善储蓄，你看着洛阳城里，哪怕是最普通的人家，家里也有一两年的存粮，家里的地窖或者什么犄角旮旯里指 不定藏着多少铜钱。家父跟我说过，北方的不少富商，身价巨亿，衣着上却全看不出气派，赚了钱除了购置田产，就是买屋建房。这房子到建了不少，尽在不起眼处花钱，加上一脉相承的爱储藏，所以这北人啊，大多是不懂得享受的。” 云黛看着满桌十几二十碟早茶，边吃边问：“那南方呢？” 薛岳摇头晃脑：“南人就不一样了，特别是扬州人，焦三叔就跟我说过，扬州为什么叫扬州啊？因为扬州之民，性格轻扬！” 云黛一愣：“性轻扬？” 薛岳：“说白了就是轻佻爱显摆，有什么恨不能满世界谁都知道。所以啊在南方，就算是一般的人家也讲究出门的行头要气派、有脸面，再没有钱，该有的吃食享受也不能省了，房子可以不大，该有的装饰、花样一样不能少。打比方说吧，闽浙一带，不少人家哪怕家早就败了，连几贯钱都凑不出，可是家里窗棂上面，那还是漆着真金的。南北风俗差异之大可见一斑。” 云黛听得连连咋舌：“那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么？” “本来就是啊，得亏是南方这些年风调雨顺，真要是出什么事情，南人可真比不了北人能熬。你想当年侯景之乱，围困台城，不过半年就已经人相食了，要换成长安洛阳，撑个两三年都不成问题。”薛岳砸吧了一下嘴吧，“北人的坚韧强劲，实在是叫人钦佩啊。” 云黛看着满桌精美的点心菜色，外是数九寒天，屋内却是春意融融，暗香袭人，心里不由得升起一句话来“温柔乡是英雄冢”。前两天崔博士讲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些话可能是真的有道理。 不知怎么，云黛忽然没来由的想起了身为吴王，却一直修身克己的李禅，他这样尊崇的身份地位，能够这么多年如一日似苦修一般，应当也是所谋者大吧？ 想到这里，云黛突然觉得手里的点心和粥一下子少了几分滋味，或许自己也应该像崔博士说的，要当大任，就应该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增益其所不能？
第322章 有人被开瓢了（一） 去国子学之前，云黛一直在纠结这些事情，甚至上课的时侯都还有些晃神，幸亏今天早上学的是云黛还算擅长的老庄之学，教道家的博士又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把道家的‘清净无为’算是发挥到极致了。 薛岳都说，哪怕你在他的课上当堂高歌他都懒得看你一眼。 就这么这一直上了两堂课，巳正的时候，云黛注意到几个消息灵通的监生从外面跑进来，然后一帮子人鬼鬼祟祟的在议论着些什么，心下好奇，又不好意思自己去问，看看身边百无聊赖的李乐，摇了摇头，总不好意思让堂堂晋王去打听小道消息吧？昏昏沉沉的薛岳……自己吃他得住他的，还让他跑腿自己实在是做不出来。 想来想去只能把目光放在了闷头在纸上研究兵法的狄羽身上。 “狄羽，狄羽！”云黛使劲推了推狄羽。 “啊，啊，云叔，什么事？”狄羽如梦初醒，憨笑着指着手里的阵图，“云叔，你给我讲的这张阵图可算我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云黛看着狄羽是又好气又好笑，那张阵图其实就是最简单的一张步骑协同作战之法，昨天自己凭着记忆画出来讲给狄羽听了，结果这么简单一张阵图他足足想了这么半天才想明白，亏他还笑得出来，“想明白了等会我来考考你，现在我要你先做件事情。” 狄羽拍着胸脯：“云叔，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爹说了，以后再国子学里让我都听你的，是要打谁？” “打打打，打你个头！都说了几次了，在国子学不能打人。”云黛气得差点没翻白眼，“还有，你爹不在的时候不要叫我叔！叫我易之就行。” “好的云……易之叔！”狄羽嘿嘿憨笑，“叫我什么事儿啊？” 云黛指着那边谈兴正浓的几人，对狄羽耳语道：“你去帮我打听一下，他们那边在聊什么，神神秘秘的，还那么开心。” “嗐，这还不简单！我这就去问。”狄羽笑呵呵的摸着头走了过去，大声问道，“你们在聊什么啊？” 那几个人和狄羽一样几进几出国子学，见狄羽过来，忙搂住他的脖子，还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低声说：“小将军，你小声点儿！今天燕朝出大事了！” 狄羽也压低嗓子问：“什么大事？” 见狄羽伸着脑袋和他们几人凑在一处，说话声音还越来越轻，云黛忍不住支棱起耳朵，想听听他们到底在讲什么。 就在这时，狄羽忽然跳起来，大喊道：“什么？！真的假的？吴王被开瓢了？！！！” “啊？！！”这声惊呼不是云黛发出的，而是一旁一直趴着打盹的李乐整个人突然弹了起来：“什么？我二哥被打了？！怎么回事？消息准不准确？” 那几个下舍生见晋王问话，连忙围拢过来 七嘴八舌说道： “准确，千真万确！刚来传消息的有个表兄是侍御史！” 李乐：“反了天了！谁那么大胆子，敢打我二哥！什么时候的事儿？” “是裴大尹把吴王给打了，说是今天早上燕朝，头都打破了，听说流了一地的血！” 云黛越听越心惊：“上个朝怎么会打起来，他人现在在哪里？” “应该还在宫里，这才知道的消息，应该是伤的不轻，都燕朝都进行不下去了，传了好几个御医了……” 不等那人说完，李乐忽得起身，急道：“那不行，我得回宫看看我二哥！”说完这句话就急匆匆的跑了。 云黛看着李乐的背影，也是五内俱焚：李禅到底伤的如何了，伤口大不大？有没有伤到要害？御医有没有把血止住？啊呀，这人什么毛病，当吴王当得天天不回家，忙得觉都没有的睡，现在上个朝居然还能在朝堂打起来？不对啊，以李禅的性格，就算吵不过也万不可能和别人动手的啊？退一万步来说，即使真的动手了，以他的身手，他的身份地位，也只有他打别人的份儿，怎么就能被人开瓢了呢？！！！ 云黛恨不能立刻跑去李禅身边，可她不比李乐，她要离开国子学，没有博士准假，擅自离开的话搞不好要被退学的。 再说，如果李禅这会受伤了还在宫中，就算博士准假了也没办法进宫去找他。 道理她都懂，情况也都分析的明明白白，也知道这会儿干着急也没用，况且还有御医医治，肯定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但云黛怎么都冷静不下来，一想起昨天自己的不告而别，眼眶鼻头都开始酸涩起来。 云黛怕自己情绪失控，连忙转移注意力，推了推狄羽：“狄羽，你是说是裴大尹把吴王给打了？没听错吧？” 云黛拉着狄羽，突然觉出不对来，裴耀卿是河南府尹，也是裴相公的长子，是年轻一辈大臣中的佼佼者，一向听说是个文官，就算会点弓马骑射，也绝不是以武力见长的。李禅的身手自己可是见识过的，等闲人物别说伤他，连近身都未必能做到，这裴大尹怎么就伤到他了？今日燕朝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323章 有人被开瓢了（二） ——一个时辰前·宣政殿—— 今日一进待漏院，就有内侍来告诉吴王陛下点了他今日燕朝。李禅两天没睡好，头晕脑胀走进宣政殿，没有想到等待他的是一场暴风骤雨，前天自己搬回去那两箱弹章并不是一个休止符，而是一个开始。 “吴王，我倒要问问你，自你回京之后，洛阳就无一日太平，你当日口口声声说要赈济灾民、防止疫情，就在这宣政殿上言之凿凿，说得耸人听闻，好像不去管灾民就要塌了天，可是到现在半月过去，你灾民没见救得几个，倒是在城外广蓄粮草，你究竟意欲何为？” “不错，吴王殿下自从十二月初六以来，不断移书政事堂，要求户部、太府寺调拨钱粮赈济灾民，有要求城内外寺庙道观捐纳悲田养病所得，稍有短缺就强令户部行和买之策，如今大灾之年，国家又在西北用兵，国库就那么点家底还要撑到太子回京，撑到运河化冻，撑到来年的夏税上京，吴王您却无视太府寺和户部诸般不易，强令和买，甚而至于在粮价高企之时以威权相压，要求户部合买的价格竟高至五百文！！吴王殿下，您这样不惜一切的屯聚粮草，甚至不惜掏空国库，究竟是要干什么？” 今天的燕朝从一开始就成了针对李禅的弹劾“大会”，从自己一进宣政殿的大门，太府寺、户部乃至于河南府的各色官员轮番上阵，对着自己是口诛笔伐，要是只听他们的弹劾内容，他李禅简直就是一个居心叵测、心怀不轨、屯聚粮草意图谋逆的十恶不赦之徒！ 也得亏是皇帝还坐在上面，他们还不好意思直接说自己是要谋反，要不然估计这会就该列个十大罪状什么的了。 要搁在平时李禅并不惮于舌战群臣，一一驳斥那些无耻谰言。 可是今天不一样，这段时间本来就是连轴转，精力消耗的厉害，昨天又一宿没睡，到现在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别说跟他们争论了，就是听见他们在那里慷慨陈词李禅都觉得额头突突的跳，头昏脑胀连站稳都要强撑精神了，哪里还能舌辨滔滔？ 李禅不说话，可那些弹劾的大臣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一个个只觉得吴王是无话可说、无言以对，更是抖擞精神，愈发卖力的一一上前开始指斥吴王处理不当，居心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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