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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之在他心目中的的分量，恐怕不比晋王这样的亲弟弟差多少，甚至犹有过之！ 这两件事，让广陵会与吴王合作的前途变得愈发的清晰和可靠了起来。 薛岳上京以来头一回感觉到自己那宏大的可笑的希望，开始变得真实和可以触摸起来！ 如果说昨天的匆忙见面还只是一个契机，那么易之的存在就是明明白白的态度了。 这种无言的保证对于心怀壮志的薛岳来说，如何能让他不心潮起伏？ 若薛岳只是广陵会的少宗主，那么此情此景看在眼里，薛岳只会欣喜不已。 可是薛岳还是一个人。他看着云黛和李禅两人凑在一起你侬我侬的说着小话，小易之满脸甜蜜的样子，薛岳心中没由来一阵酸楚，即使他昨天就猜到了小易之和吴王的关系，和如今亲眼见到还是不同，薛岳也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小易之看向吴王的眼神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和吴王在一起时，她的表情都比平日生动很多，一颦一笑一嗔一怒，情真意切。 吴王对她更是毫无尊卑礼法，任她玩笑打闹甘之如饴。 薛岳心中喃喃：薛子华啊薛子华，这是好事啊，易之在吴王心中的分量越重，对广陵会的大计就越好。 他这么劝说着自己，劝着劝着眼神忍不住看向云黛。就见她歪着小脑袋凑在吴王身边正在说什么，还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压抑的轻笑，薛岳只觉心中一阵酸楚又长长叹息了一声。 这时教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薛岳抬头，就见崔衍走进教室，崔衍向下扫了一眼，发现还有仨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杜确懒洋洋伸了个懒腰。 云黛和李禅正聊得入神，完全没听到。 杜确从后面戳了戳李禅的脊梁骨：“傻大个， 别睡了，上课了！”杜确这却是好心，崔衍的脾气国子学谁不知道？别说你是宗学来的，就是晋王在崔衍面前也是乖乖装孙子。话说回来，许多人并不知道，崔衍按辈分来说李乐还真是他外孙。 可旁边的薛岳看杜确戳的那一下仿佛直接戳在了自己的背上，差点没把他戳的跳起来。 薛岳心怀惴惴地看着李禅乐呵呵的似乎不以为意，饶是一直觉得自己胆大包天，这会也是心扑通扑通的狂跳不止，只觉得这课在这么上下去，自己非得吓死过去不可。 不过该提醒还是得提醒到位，薛岳可不敢对李禅上手，轻轻叩了叩云黛的书案，低声说：“那个，易之，崔博士来了。” 云黛赶紧坐正，李禅倒是一僵，刚才他正跟云黛聊得兴起，杜确提醒自己时混没在意，还颇觉得杜确此人有些意思，可是无意间抬头一看才注意到台上站的居然是崔衍！ 李禅当然不害怕崔衍。 李禅与崔衍虽然差着辈分，但两人才学相若，年纪相当，一向是平辈论交的，小一辈之中，他们二人加上裴耀卿算是相交莫逆了。 正因为如此，李禅更知道崔衍和裴耀卿这两个是真的可以无视自己的身份，指着自己鼻子骂自己的。要搁在平时也就算了，关键是今天他心虚着呢！ 他今日来完全就是心血来潮，也没问过课表，更没和崔衍打过招呼，谁想到第二节 就能撞上他？这下撞上了怎么说？ 以崔衍的聪明，对自己的了解，加上他之前再三劝阻自己和云黛斩断情丝……今天他看到自己这么坐在易之身边，能不知道自己今天过来干什么？就算他顾及面子不当场戳穿自己，把他惹急了，日后也没有什么好果子！ 思前想后，一向智计无双沉着雍容的李禅瞬时竟然完全僵住了。 下舍几十号学生，有顽劣不堪的，有驽钝愚鲁的，兼之又都是高官显宦子弟，平素都是无法无天惯了的，上别人的课时都是全无规矩。一碰上崔衍这个小阎王，却都是收束的老老实实。 无他，一则是崔衍出身够显赫，辈分够高；二来就是崔博士的脾气也确实足够火爆。 崔衍这两天心气不太顺，今天刚走进下舍的学寮就觉得似乎有些不一样。一眼望过去，几十个人挺胸叠肚的看着自己，就只有云易之旁边有个人还趴着，他眼睛近视，还以为是李乐：“李乐，李乐！上课了！” 旁边连忙有学生提醒道：“崔博士，他不是晋王殿下，他是今日宗学新来的同学。” 崔衍一愣，下意识的向前探了探身子：“啊？新来的，我怎么不知道？你，站起来。”他是下舍当值的博士，下舍有新的学生自然应该报于他知道。纵然宗学的学生可以自选校舍，可最基本的告知还是省不了的。 崔衍知道宗学现在最大最难管的 就是老八李乐，因为李乐跟自己的关系，宗学上上下下没一个敢不守自己的规矩的，怎么今天倒来了个这么不懂规矩的？ 崔衍这话一出，李禅深吸一口气，站也不是，不站也不是，他这里正在天人交战呢，站起来吧，崔衍发现了指不定要出什么笑话；要不站呢，崔衍这个轴脾气也不可能说就放过自己，别别扭扭的想站未站之间，崔衍却已经来到李禅身边了。 原来崔衍见他不动，心道什么时候宗学出了这么一个“胆儿大”的？倒要好好见识一下是哪家王爷的子弟，于是大步走到李禅桌边：“起来，宗亲在我这里也不管用，要么坐起来上课，要么就给我滚回宗学去，国子学不伺候这样的蠢笨蠹虫！”
第369章 新来的李同学（七） 他这一骂李禅反而更不好作何反应了，期期艾艾的既不抬头也不动作，更不好出声。 崔衍看这个趴着的大个子半天崩不出一个屁来更是心头火起，从袖中掏出一根乌沉沉的戒尺就要往他头上招呼。 崔衍这根戒尺有个名堂，是皇帝赐给国子学的“劝学铁尺”，名为铁尺，其实并非铁质，而是一把绞了金银丝的木尺，一尺半长短，那金银丝日久天长的也不知打过多少人，颜色都变得有些青黑，看着极为瘆人。 这铁尺据说原本是以前皇家的家法，永昌初年集贤殿讲学的时候，皇帝请出来赐给王介王大学士的，旨在立师道之尊严，不管是王孙贵戚，还是官员子弟，只要是在课堂之上，不精进用功就可以用铁尺责打。 后来集贤殿停办，王介就把这根铁尺请到了国子监，有点古时尚方宝剑的意思。因为王介大学士平素并不过来上课，这根铁尺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崔衍手里，此刻正好拿来规肃秩序。 崔衍虽然不会什么功夫，但这根铁尺舞起来是熟极而流，只见那铁尺青光一闪，啪一声，戒尺结结实实打在了……云黛的手臂上！ “嘶！”云黛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不用看都知道这一下胳膊上肯定青了一片，也亏得崔衍膂力不济，要换个人来打，就这铁尺上绞的这一圈圈银丝，能把肉都打下来。 崔衍手起尺落，却看见打中的是云非墨，当时也一愣：“云易之你干嘛？” 李禅听到皮肉脆响，又感到云黛身子抖了一下，立刻直起身子，抓过云黛手，撩开袖子，手臂上已经红肿了一块：“你傻啊！” 云黛其实不怎么疼，就觉得火辣辣的， 但是李禅一问就忍不住心里委屈，眼泪汪汪起来，小声说：“怕打到你嘛……” 云黛压根来不及多想，崔衍刚刚那个架势，要是落在李禅身上那必然要打到李禅的伤口，那口子昨天好容易才粘上，今天还没长好呢，这要是给打裂开麻烦可大了。 李禅这一起来，崔衍就站在旁边，还能认不出他来？当即拿着铁尺指着李禅，一时连话都说不全了：“好啊好啊好啊，你你你……你可真好啊！” 李禅怕崔衍叫破他身份，连忙站起来行礼：“崔博士，我是今日新来的……” 崔衍看看李禅一边和自己行礼，一边偷眼看云非墨手臂上的红痕，一副心疼不已的样子，崔衍气极反笑：“好好好，我就说今日国子学怎么这么热闹，原来是你来了啊。” 李禅是微服而来，但毕竟刚刚受伤又是吴王，身边跟着一群宫里指派的太医内侍，虽然李禅再三要求之下没有跟着进国子监，却也没有走远，远远在国子监的乌头门内候着，崔衍今天进国子学大门的时候就觉得车驾比平时多些， 当时只觉得眼熟也没多想，这会回想起来才明白，这可不就是李二的扈从么！ 崔衍看看李禅，又看看旁边兀自揉着胳膊的云非墨，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这两人眼神交汇好几次，里面的关切浓得都辣眼睛，崔衍心中哪能不知道李二今天过来干什么的？ 李二也就算了，就两人的交情自己也不可能当场叫破他身份给他难看。可是李二这小子也太不地道了，自己前段时间苦口婆心劝了半天，合着你是一点没往心里去，不光不悬崖勒马，还直接把马车开到我面前来了啊！ 他眼珠一转又看到云非墨，心中更气不打一处来，这个云非墨也是，昨晚上还特意找他说了半天，你要是给我搞阳奉阴违那一套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你这是明摆着做给我看啊？！ 崔衍想了想，心中一横，好，我还就不给你们好脸了！扬了扬手里的铁尺，指指李禅：“新来的是吧？我看你身材这么高大，坐这么前面会影响后面的同学的，要不然你跟……”崔衍看了一圈，坐在后面的几个学生也确实都是些榆木疙瘩，真给放到云非墨旁边也不合适，指了半天，还是点到杜确，“杜确，你跟这位新同学换个位置。” 崔衍不顾李禅的情绪，强行要求李禅跟杜确换了位置，看着李禅脸色肉眼可见得黑了下去，他狠狠地瞪了李禅一眼心说：你还不高兴？你随便跑国子学来谈情说爱我都没找你事呢！ 经过这么一闹，当崔衍回到讲台上，他突然发现自己有点忘记今天该讲什么了。 崔衍上课跟别的博士决然不同，别的博士那都是提早备好教案，课上照本宣科，偶尔有所阐发，如果有讨论辩难，才会真正展开论述，可是崔衍博闻强识，渊博之极，从来上课都是兴之所至，胸中自有韬略。加上他记心超群，今天讲到哪里，哪怕隔了几天再过来讲，那也是立时接上，绝无半点差错。可是今天出了这岔子，他一时之间竟是把前次课的内容忘了个干净。 众人见崔博士突然在台上张口结舌，脸涨得通红也是有点莫名其妙，可是慑于“铁尺”又都不敢说话，最后还是崔衍咳嗽了一声，伸手点了一下杜确：“杜确，我上次讲到何处了？” 杜确一愣，他是上舍的，下舍的课又不是每次都来，怎么会知道你上次讲到哪里？不过杜确真不愧是眼下国子学最好的学生，他略一回忆，想起自己上次来下舍之时崔衍讲的是《论语》的为政篇，按照下舍的进度，上一次应当是讲到《八佾篇》，回想了一下，易之这两天在看的内容，杜确笑道：“当是讲到林放问礼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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