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话抛出来之后场中顿时一片哗然,谢祎……支持的是秦王?! 确实就如谢祎所说,如果按照新旧唐书记载,还有当时关于此事的各类诏书来看支持秦王几乎是必然的,问题是皇帝这个问题不是在问历史啊!谢祎他怎么就敢站队,而且还是站在东宫的对立面上?! 他是疯了,还是有什么内幕的消息? 谢祎这一下午的表现如此神勇,谁会相信他忽然在这一场就疯了?联系到他跟蔡尧的关系,更多人愿意相信是他从礼部尚书蔡尧那里得到了什么内幕。 不少人已经把目光投向了脸上阴晴不定的蔡尧。 相比较谢祎,云黛心中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云黛迅速稳定了心神。皇帝的这个问题放在国子学讨论当然是平地惊雷,可是对于云黛来说并不算什么新鲜话题了。 云麟是太子的岳丈,又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强力藩镇,云家可以说是距离国储之争最近的臣子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云家内部会有关于储位的争论就不足为奇了。作为云麟的女儿,云黛不止一次听父兄等人讨论过这件大事。 而且相比较仇紫英这样借古喻今的问法,云家内部的讨论要直白得多:究竟是东宫,还是吴王? 从云家的立场来说毫无疑问是支持东宫的,否则云麟也不会同意把大女儿云绾嫁给太子做太子妃。 正因为如此对于可能威胁到东宫的势力,云家的判定和商议也更加积极。相比较太子李玄,吴王李禅的优势非常明显:第一当然是年长,年仅三岁的李玄刚刚被立为太子的时候李禅已经十岁了,考虑到当时王皇后已经身故,李玄的太子位可以说天然的缺少保障。 其二就是李禅的文名和贤名,少年神童,佛子转世,辩经退敌……可以说李禅一直以来都是皇帝诸子之中最耀眼夺目的那一个。虽然太子也还算不错,成年之后更是履历战功,但是对于朝堂上的大臣们来说,李禅这样的形 象其实更接近儒臣们心目中完美的“天子”的模样。 其三,就是朝中的势力。太子无母,王皇后的家族势力也在关中之乱中消耗殆尽,这一点上吴王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元慧妃家里比起王家还要不如。可是在外朝来说,李禅极得裴济看重,因为文采学识,跟王介为首的清流们也是过从甚密,这一点上来看太子可以说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这三点差别,要不是皇帝一直以来坚定不移,东宫之位早就已经坐不稳了。 云麟曾说过,过去十几年中太子之位最危险的时候,乃是太子及冠之后刚刚开始以东宫之名监国。当时太子年轻气盛,对于朝政也不熟悉,甫一监国自然是处处不顺,尤其是太子的一些较为激进的政令引起了朝臣的反对,还闹了不少事端和麻烦,尤其是与之前吴王理政之时对比之下,就更显得不堪。以至于不少大臣因此攻讦东宫。后来皇帝就令吴王辅佐太子一同监国。如此一来虽说是暂时解决了朝臣与东宫之间的矛盾,可是朝臣们也更加认可吴王的能力。 在那个时候,朝中想要吴王入主东宫的声音可以说是尘嚣之上,也就是那个时候,皇帝为了稳住太子的东宫之位,才将云家和东宫绑在了一起。 不过云家再怎么强势,比起大半个朝廷来说也还是差的太远,如果吴王真的有争储之心,那个时候的太子实在是危险的很。 云麟不止一次感慨,若吴王殿下真有不臣之心,早在数年之前夺嫡易储之事就该闹得天翻地覆了。 可是吴王却在争议最大的时候,要跟苏雪痕成亲!这一条几乎就宣告了李禅根本无意储位了。 这并不是说云麟觉得苏雪痕不好。苏雪痕曾经在云家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云麟也是把苏雪痕看做自己亲生女儿一般,对于苏雪痕的聪慧才情云麟也是极为喜爱的。可是苏家并非显宦世家,而且苏雪痕的父母双亡,要不是有崔后这个姨妈,不过就是一个孤女而已。李禅但凡有一点要夺储的意思,又怎么会娶她做吴王正妃呢?! 连那个时候吴王都没有想要争储,又怎么会在现在想要争什么东宫之位? 这么多年下来皇帝难道不明白他实际上的长子的想法么? 正因为这么多年的耳濡目染,云家对于吴王品性的相信,对于皇帝的判断,云黛直接跳过了选边,她心中的问题是:皇帝问这个问题,必然不是为了让大臣们选边,那他为的是什么?
第597章 秦王与东宫(四) 云黛判断皇帝的目的不会是易储,那答案就很简单了:这个问题最重要的部分并不是奈秦王与东宫何,而是武德九年朝中人! 武德九年,皇帝是李渊! 问的则是朝臣。 既然是朝臣,那么理论上效忠的对象就应当只有皇帝一人而已,你的背后,应该是太极宫! 当你开始在秦王府和东宫之间选择的时候,你就已经错了。 明白了这一点,云黛也就明白了皇帝为什么专门让仇紫英过来问这个问题。 这其实是一个敲打。 皇帝不想看到祸起萧墙,兄弟相争,不愿意看到玄武门之变重现于今日。所以在燕王事发,太子回京之前,通过这样一场辩论,敲打所有的皇子,敲打京中的大臣和举子们。 这个问题中的秦王并不是具体指李禅、李由、李淳甚至李乐,而是指:只要你想要染指东宫,你就是那个秦王!! 云黛豁然想通这一切的时候,那边谢祎刚刚完成他惊世骇俗的立论。云黛听完之后也吓了一跳,谢祎他怎么敢? 云黛可不知道,谢祎心中究竟转了多少个弯,才得出这样的结论! 她此刻也无暇去猜谢祎心中的想法,稳了稳心神,朗声道:“题谓武德九年六月初一,则仍是唐高祖为帝,身为朝臣,又岂可不尊皇帝,而摇摆于皇子之间,自陷于夺嫡争储之事?!” 谢祎当即反驳道:“云公子,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啊!我刚刚所引的诛建成元吉大赦诏、徙居大安宫诏均为唐高祖所颁,足见顺奉秦王即为唐高祖之本意,尊皇令而从圣主,讨顽愚而正社稷,又何来不尊皇帝、自陷争储之事?” “敢问谢兄,这两份诏书何时所颁?”云黛笑道,“题目明言你我为六月初一朝中人,谢兄却以三日后甚至数年之后的诏书为佐证,岂不荒谬么?我原本以为谢兄只是日行千里,没想到还能未卜先知,当真是了得啊!” “你!”谢祎被这一句讥刺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当日春会上被云非墨、杜确他们嘲讽为“神行客”乃是谢祎这么多年第一次受到如此大的挫折,今天这个云非墨不但旧事重提,还加上了一个“未卜先知”?!谢祎强压怒火,“诏书虽为后发,然皆叙前事,著于正史,为何不能引用?” “论史引注,从来只闻引前因而推后果,未见由后果而得前因,敢问谢公子可知为何么?”云黛笑道,“盖因因果不能倒逆,本末不可倒置!史书今人所记,后人所纂,其中隐微之处,粉饰之词,不可胜计,散轶不闻之事,所在多有。便太宗之自谓与唐高祖之诏书大异其趣,谢兄刚刚自己所引,反倒忘记了么?” “嘿嘿,照云公子所言,史书皆不可信,论史当以何为据?难不成信些村言野语,传奇话本 么?!”谢祎戟指云黛,“何况唐高祖所颁诏书,史书具有所载,这也不足为证,我倒要请问云公子眼中什么才是证据?什么才是唐高祖本意?还是说云公子也要写一本玄武奇案传诸后世?啊?!” “大赦诏颁布之时,建成元吉均已身死,难道诏书之中还能写别的言辞么?至于徙居大安宫诏,太宗登基有年,国家安定,唐高祖更不可能因为这些过往之事苛责太宗了。”云黛的这个结论其实也是国子学中崔衍的看法相同。 “云公子的意思是玄武门恶在太宗,高祖诏书都是太宗逼迫。粉饰溢美之词咯?”谢祎冷笑道,虽然单纯论史的时候可以这么说,但是谁又能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千古明君唐太宗弑兄逼父呢?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云黛顿了一顿,“即便建成元吉顽愚不堪,但是终究是高祖之子,太宗兄弟,因国储之位而至手足相残,父见子亡,人伦惨剧莫过于此。我等既为朝中人,何能忍见如此?” 如果说云黛一开始是紧扣了题目中所说的皇帝在位的信息,现在所言就完全抓住了“情”这个立足点。确实就如他所言,不管秦王府和东宫如何,纷争一起,最后的结果都是皇帝至少会失去一个儿子!!对于皇帝来说这无论如何不是他希望看见的。 在云黛点出这一点之前场中大多数人确实都是站在史书的立场上来评价此事,但是云黛的角度却给了他们一个启示,父子兄弟,即便是皇家也不例外,哪有一个父亲宁愿看见自己的儿子手足相残呢? 联系到之前老五因为夺嫡被贬的事情,众人终于意识到,云黛所说的,大概就是皇帝的本意了。 皇帝不是为了让大家选择谁,而是让所有人都明白,皇帝不希望看到玄武门之事复见于今日。 武德九年六月初一的朝中人,唯一的正确答案是想方设法避免三天后的惨剧! 至于是选择秦王也好,太子也好,终归都是李家的天下,谁又能保证坐上皇位的就一定是明君呢? “所谓圣人无情,天子身负国家社稷,岂能以私心而坏国事?!”此时谢祎也意识到了云黛说的很有可能是正确的,但是骄傲如谢祎,又如何能接受自己判断错误了呢?到了现在这个局面,他也只能咬死皇帝无情的对待自己的儿子,是为了造福百姓社稷了,“玄武门建成元吉二人之死,方有贞观之治世,终启开元之盛世,岂能因父子之情而妨害社稷,难道这就是云公子所谓的忠臣所为么?!” 云黛高声道:“天下之事在皇帝,在大臣!又岂在灭绝人性?!以太宗之贤明英睿,左右辅弼之济济,纵无玄武门弑兄杀弟之事,亦能成贞观治世!建成虽有顽愚之名,然亦有披坚执锐,陷阵冲锋之事,贞观名臣魏征也是建成旧人,以之为君就一定会是胡亥、杨广么?况且天子为万民君父,若天子对亲子无情,又如何能亲善万民?!”云黛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竟会有人把绝情灭性作为作为好皇帝的标准,对于谢祎的言辞也变得逐渐激烈起来。
第598章 秦王与东宫(五) “不然!云兄此时满口仁爱,实则皆是诡辩之词!刚刚仇枢密的题目已经言明,是奈秦王与东宫何,你却非要在唐高祖身上夹杂不清,秦王府与东宫之争,为什么非要牵扯到太极宫呢?!”谢祎此时见自己情势不利,心中焦躁不已,说话的语气也开始焦躁起来。 “武德九年,唐高祖尚在位,难道身为朝臣,可以漠视皇帝反而在太子和秦王之间选边么?!谢公子问我为什么论东宫和秦府之时要谈到太极宫,我倒想反问一句,李建成和李世民难道不是唐高祖的儿子?难道秦府和东宫之人不是皇帝的臣子?!储位之争,难道仅仅只是东宫和秦王府之事,身为君父的太极宫反而不用考虑么?!”云黛对于谢祎的这种言论再也不能忍耐,几句诘问已然是杀人诛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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