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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禅忍不住在心里又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我上次观看经筵论辩还是永昌十四年，比之五年之前，今年的经筵论辩确实精彩纷呈。论辩头名建州谢祎，学识优长，辞理精纯，雄辩之能更是独出同侪，横压当场。依我所见当算是历年论辩中的佼佼者。其余似汪廷尉家的公子，还有成都的杜确、长安房准这些也都各有所长，整场下来颇多佳句，会后王大学士也是跟我说起今年的论辩之深刻，辞理之精彩，都是往年无法比拟的。” “王大学士和吴王同声称赞，看来今年的举子们确实不凡，当真是天佑大夏！臣妾恭贺陛下！”崔后插话道，“只是吴王好像漏了一个人呢？刚刚陛下和太尉都提到云非墨，怎么吴王倒没说，难道云非墨并没有上场？” 皇帝点了点头：“仇紫英说云非墨上了两场，最后乃是第二名，加赛的时候甚至还赢了谢祎，怎么老二倒避之不提了呢？” “吴王该不会是避讳吧？毕竟云公子也帮着吴王治疗过伤病。”崔后笑道，“臣妾听闻古人说过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只要是于国有益的人才举荐之时就不用避讳。吴王可不能因为人家对你有恩就有所忌讳啊。” 崔后对于云非墨的印象相当不错，一来是因为云非墨长相清秀，甚至还让崔后觉得有些面善；另一方面云非墨救过李乐，进京之后还帮梅妃安胎，几次三番下来，崔后当然想要尽自己可能的帮帮这个云公子。跟自己的傻儿子李乐不一样，李禅这个吴王贤名在外，云非墨能得他一赞，这份量可比什么都有用。 崔后可不知道云黛的身份暗藏 玄机，她这么一提，不单是李禅尴尬不已，身边的元慧妃也是不禁怔了一怔，一时间满殿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李禅的身上。 李禅给崔后这话说的有点不好意思，正打算想想该怎么说呢。 对面坐着的李乐起哄道：“就是就是，我当时一个劲儿跟二哥说可以稍微提点一下云公子，结果二哥一句话都没说！” 李禅无奈的看了李乐一眼，心说铁牛也真是不得了，假扮举子能做到让皇后帮他大加鼓吹，就连自己这个除了玩什么都不关心的弟弟也这么不遗余力的帮她。到了这个份上，自己就算不想点评也是没办法的了。 李禅心中过了一遍，缓缓开口：“云非墨年岁尚幼，学问根基不是很牢靠，但视野开阔眼界极高，可说是以识见非凡而能弥补学问之不足。辩才方面虽然不如其余举子一般用典华丽，但是清奇朴实，情感真实也是独出众人。” “嗯，质多而文少。之前蔡尧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老二这评价也算是切中肯綮了。”皇帝点点头认可了李禅的评价，然后把目光投向了殿中的另外几个儿子，“你们几个去看的，也都说一说。” 李淳和李由的说法其实与李禅的点评大同小异， “六哥七哥你们都说完了？”李乐看李淳和李由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那我就说了！” 李乐霍得一下站起来，一双眼亮晶晶的，透着无比的兴奋：“我不像你们懂那么多，不过照我说啊，那天论辩表现最好的就是云公子了。前面那些说得文绉绉的我也听不明白，但是经筵论辩的目的不是为了把道理讲清楚么？接过为了说理一个劲儿的引经据典，说些诘屈聱牙的文句，看上去好像厉害得很，可是实际上有什么用？我记得二哥原来说过的，论辩最重要的是立意，又不是比背书。云公子最后两题就不一样了，虽然不想别人说的那么华丽，但是我都能听明白，这不是厉害是什么？” “至于那个谢祎我就不喜欢的很。”李乐大剌剌的说道，“光学问好有什么用？人品不好再好的学问也是无用。上一次在春会上他就跟云公子论辩过，后来论辩的没有占上风，非要比武，结果技不如人还不认，输急了就要拿棍子打人，最后云公子空手对棍棒还赢了他，把他牙都打掉了，接过他就记恨于心，到处为难云公子，在国子学还闹了不少事情，最后自己被赶出了国子学，分明就是活该！” 元慧妃虽然见过云黛的体魄，可是此刻听李乐提到云黛空手与谢祎对敌，还打落人家的门牙还是令元慧妃有些难以置信：“空手？还把对手牙给打落了？” 元慧妃向李禅偷来惊疑的目光，云黛那一拳是李禅躲在草庐里亲眼所见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和母妃解释，只好将目光移开，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那对耳朵又红红地烧了起来。
第609章 除夕·集仙殿（三） “是啊，打掉了好几颗呢！”李乐斩钉截铁地答道，“就是因为这个那个谢祎就怀恨于心，要我说现在京城里流传的那些关于云公子的流言，应该不少就是那个谢祎杜撰的。说什么云公子是云麟云大都督的幼女什么的，说的跟真的一样，结果呢？那天灾民营变乱的时候，云公子赤身大战刺客，手刃几十人，怎么可能是女的？！” 李乐这一番话说的元慧妃咋舌不说，李禅更是一个劲儿的扶额叹息，原本想着自己避重就轻的点评两句能稍微引开一些云黛身上的注意力，现在倒好，李乐这么一说怎么办？！ 元慧妃捂着胸口，惊叫道：“赤身大战刺客？数十人？！” “是啊，好多人都看到了，说云公子身形矫健宛如天王一般！”李乐指着李禅，“慧妃娘娘不信，可以问二哥啊，我小黄门说那日我云兄弟杀完刺客，就直接赶去三法司给二哥治病去了！” 元慧妃不可思议道：“确是如此吗？” 李禅只觉得头皮发麻，艰难点头道：“确实如此。” 元慧妃深深看了李禅一眼：“嗯，等空了你定要给我仔细说说。” “儿子遵命。” “手刃数十人？”卢裕原本以为只是老八喜欢夸大，有了吴王的印证，卢裕惊讶道，“我当年率军收复长安时，一昼夜杀敌三十五人，已经是独冠军中了，刀都换了三把，这个云非墨居然这么厉害？” “淳儿，这些举子的事情你该最清楚才对，快给你外公说说！”卢贵妃忽然道，“你父皇都点你做提举恩科事了，你却还一直跟屁虫一样跟着你二哥，像什么话？” 卢裕一听女儿这么说，忍不住横了她一眼，自己这个女儿就是太过骄纵了，年纪不小了却还是口无遮拦的。又不是只有自己在，当着这么多人这么说像什么话？况且什么叫跟屁虫一样跟着吴王？卢裕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当初王皇后身故，皇帝没有选她这个贵妃为皇后，反而选了崔衡的女儿。从那时候起女儿每天都想着李淳能压过一众兄弟，要是李淳能荣登大宝，自己母凭子贵做个太后，比起一个光有名分的皇后还要厉害得多。 可是东宫的位子就是那么好觊觎的？卢裕个性护短不假，但是能成为当世名将，绝不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一味护短的蠢人。他跟随皇帝这么多年自然知道皇帝对于太子的感情是不可能轻易易储的，而且从卢裕的角度来说，太子这样一个勇武无双的性格，远远比自己阴柔文弱的外孙讨喜得多。 可是卢贵妃仿佛没看见自己父亲的目光一般，继续说道：“对了，难得今天有机会，你也跟你父皇说说，你最近都读了些什么书？也叫你父皇高兴高兴。” 卢裕忍不住打断了卢贵妃：“明 明是在说举子的事情，雍王掺和进来做什么？不过要是真按照晋王说的，这个云非墨表现可算是文武双全了吧？” 李乐拍手道：“太尉说的是！云公子就是文武双全的！特别是最后仇枢密出的那题，那个谢祎被辩的哑口无言的，云公子大获全胜呢！” “经筵论辩一向是万花经塔出题吧？怎么最后一题变成仇枢密出的了？”裴济轻轻喝了一口酒，装作不知究竟的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哈哈笑道：“这次恩科非同寻常，加上最近朝廷出了不少事，真想要看看这些举子们对于时政的看法能力，就要仇紫英带了一道题目过去。这么说最后一道题目，是云非墨辩的最好了？紫英，你把当时的情况说来，让裴相和太尉品评一二。” “是！”仇紫英应了一声，“陛下所处的题目为，倘使为武德九年六月初一朝中人，当奈东宫秦府何？论辩者乃云非墨与谢祎。谢祎立论以唐高祖事后所颁诏书，朝臣当从天命，顺应秦府而伐逆。云非墨则跳出东宫秦府之争，以朝臣当随太极宫，不可助虐与兄弟之争，而使兄弟相残，人伦悖逆……” 仇紫英说了这几句，殿中诸人都已是豁然变色，裴济和卢裕这种人物怎么会听不出皇帝的言外之意？便是后妃这几个，能在后宫安稳度日又有哪一个是易于之辈了？崔后是侍中崔衡之女，元慧妃是北魏皇族之后，卢贵妃更是工于心计，此刻听见这个题目都是安静了下来。 元慧妃又听仇紫英说了几句，已经知道了皇帝出这道题的意图。那个叫谢祎的输的不冤，自己的这个儿媳妇虽说凶悍了一点，但是眼光确实不错。 只不过这种事情实在已经是赤裸裸的前朝之事，身为后宫再继续听下去颇不合宜，元慧妃因而欠身道：“陛下，臣妾不胜酒力，想要先告退了。” 这么一来，崔皇后也立时反应过来，立刻起身，要求带着后妃们一同离开。皇帝这种已经摆明车马的敲打，闻弦歌而知雅意，再说了前车可鉴，老五和顺嫔还不知道是生是死呢。 皇帝迟疑了一下，点头道：“时候也不早了，皇后、慧妃、贵妃，你们就先回去吧。” 崔后等人得了皇帝的旨意，便要行礼离开。其实这时候已经将近子时，这几年皇帝身体不佳，守岁赐宴提前结束也是常例 李禅突然起身拜倒：“陛下，臣有一事请求，望陛下恩准。” 李禅突然这么郑重其事的拜倒，弄得殿中众人都是一愣，李禅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想提前走直接说一声也就行了，干嘛弄得这么正式？ 皇帝看了拜倒在地的李禅一眼：“说。” “臣请上元之后即归吴地。”
第610章 除夕·集仙殿（四） 第一部 完 “你要回封地？”皇帝问了一句，“为什么？” “臣自十六岁受封为吴王，至今已十又余年，而未尝有一日居藩邸。朝廷行分封之制，非以之宠王孙，实为以同姓王侯血脉，藩国之军民财赋，拱卫天子。”李禅顿首道，“似臣之为吴王，不归藩国，不亲民政，反居京畿之地，长久则使朝中有人生窥视之心，不仅有失朝廷立藩王本意，更埋祸乱之因。故臣请陛下，上元之后即请允臣回归封地，以安中外。” “吴王这怕是说错了吧？”卢贵妃插口道，“我读书不多，可也知道历来分封藩国，能拱卫中原的远远比不上变乱的。再说了真要有坏心思，呆在京城还能有个管束，等回了封地那不更加没人管了？吴王这时候要回封地，怕不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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