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三见李禅神色和缓了不少,又问道:“那……殿下还要不要见云公子?” “不必了,让她先睡会。”李禅想了想,将手里的策论搁下,轻轻点了点书案,“待她醒了让她立刻来见我便是。” 冯三“喏”一声便退下了 。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郑楚已经将午膳和一应洗漱备齐:“殿下一夜未眠,用过饭先歇息吧。” 李禅接过井水阴过的凉帕子敷了一下脸,寒凉的感觉刺激得人清醒了一些:“今日不是说好了要见张观主,现在可在观中么?” 郑楚将碗筷摆好仍旧说:“殿下还是先歇息吧。” 李禅脸色一沉,在桌前坐下,静静的看着郑楚。 郑楚从小便跟在李禅身边,哪会不知道主子是生气了,悄悄叹了口气,从怀里抽出一封信:“回来属下就去找了观主,前面的道长说,观主没有回来,只差人送回了这封信……” 李禅一见就要接过,郑楚急忙把信往回一撤:“殿下,您先用饭,您一日夜没合眼不说,还水米未进!这些事情也不急在一时。” “没点规矩!”李禅瞧瞧郑楚神色坚决,暗暗叹了口气,“好好好,听你的,先吃饭。” 见吴王动筷,郑楚才将信放在书案边上,又忍不住说道:“殿下,您要保重自己,云家出事这两个月来,您就没怎么休息过,人消瘦了许多,而且昨日沐浴,您头上又多了好些白发。” 李禅一言不发,端起面前的碗来,却只就着面前的几碟腌菜、酱瓜下饭,对于面前的肉食却视若无睹,碰也不碰。 郑楚见了更着急:“殿下,您这么吃怎么成!之前在庙里,您斋戒也就算了,如今在道观中并不忌荤腥……”吴王刻意食素是到晋阳后的事情,以郑楚对他家殿下的了解,他斋戒的行为就跟他隔断火龙之事一样,和持戒毫无关系,完全是为了自苦。 “好啦,婆婆妈妈有完没完。”李禅故意板起脸来,不过倒也没再挑食,夹了一块鹿肉算是接受了郑楚的劝谏。 待李禅吃完,郑楚伺候李禅上床,还故意将桌上的信和纸卷收入怀里。 李禅半倚着,懒懒喊了声,声音已有些沙哑:“郑楚?” 郑楚只得回身,将两样东西递到吴王手中:“您还是先歇息吧,嗓子都累倒了。” 李禅将信抽出,对郑楚摆摆手,便全神贯注看了起来。 郑楚叹了口气,心知此事是拗不过李禅,只能摇了摇头无奈退下。 李禅确实也是倦怠已极,本想草草看一下观主的信有个印象,等晚上观主回来再详谈。可没成想信中带来的消息实在令他心惊,一时间思绪翻涌更无法入睡。只恨观主此时未归,详情难以得知。 李禅靠在榻上歪了片刻,想到冯三给他的纸卷,刚才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并没仔细看写了什么。此时左右睡不着,读来培养培养睡意也好。 云黛的卷轴实际上是由好几张纸卷成的,李禅看的前两张,是云黛策论的原稿。 李禅对云黛并没有报什么希望,如今一看之下,却发现这小丫头行文犀利异常,识见不凡,对于成德、卢龙乃至于 魏博这几个河朔军镇之间的关系、作用的了解更是极为准确精到。别说是类比高门贵妇,甚至比一些在朝为官的见识都要清醒。云黛年纪尚轻,对于河朔之事的解决办法自然有幼稚和想当然的地方,可从军事和朝局大势的分析和揣测上都有独到之处。加上她不是正统的读书人,行文没有读书人的酸腐气,显得务实又富有朝气!使得看惯了官样文章的李禅乍一读来觉得眼前一亮。 这当然不是说云黛这东西写的有多好:她完全不懂策论和行卷的要点,也没人辅导过她行文的关窍,行文看起来粗鄙、散乱,所谓质胜文则野,云黛的这篇东西就是野性太重,但胜在本质极佳,只要有人稍加提点,放到考场上考个功名倒也不算痴人说梦。 李禅暗自点头,心中又是佩服又是惋惜:云大都督倒真是教得好,只可惜是女儿身…… 转念李禅又想到那个要给云黛保命的物事,心中竟是一阵悸动。 他强压下想立刻见云黛的冲动,他捻着剩下的纸卷:“两张不就写完了吗?后面几张是什么?” 待看到第三张,李禅噗嗤笑了出来,第三张是云黛写给他的便条:“吴王殿下,您要求的策论我当日就写完了,只是前日来大高玄殿寻你没寻着,所以将策论给薛公子看了看,后面一份是薛公子找人修改的,我也不懂好坏,所以就一并附上。” 李禅看着这张字条心里一阵烦恶,将纸又卷了回去:“薛公子薛公子又是薛公子,这个薛公子是谁?”
第88章 殿下一直在等你 李禅握着纸卷无意识地敲打嘴唇,忽然想起来:那日从洛水边回公车馆,有个奇怪的年轻人搂住云黛和她说话,那个人好像叫……薛岳,看来这个圆滑的年轻人应该就是那个薛公子了。 确认了薛公子反而令李禅更烦躁:这个小丫头是怎么回事,见了谁就和谁是朋友?先是和老八黏在一起,现在又是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薛公子。 李禅一下坐起来:“来人!” 郑楚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推门进来:“殿下何事?” 李禅带着怒气说道:“吩咐下去,不许……”李禅本想说不许云黛再见那个薛公子,可转念又想到她在公车馆可能不止认识了一个‘朋友’,那……是要不许她见任何人吗?她若来质问自己为何如此?我该如何作答? 郑楚疑惑:“殿下?不许什么?” 李禅想了想,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笑,摆摆手:“没事了,下去吧。” 郑楚说了句:“殿下快些休息吧。”便退了出去。 李禅这次终于躺下了,闭上眼睛脑中却纷乱喧嚣不休,他无奈地睁开眼,又拿起没看完的策论:这个薛公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想来他找的人也不会有什么真才实学……若是越改越差,那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让小丫头和他断交。 李禅漫不经心的扫视着那份修改过稿子,没看几行已是啧啧称奇,若说云黛的原稿质胜于文,失之于野,那这篇改过的策论却完全弥补了云黛文字上缺陷,辞句雅训、用典精到,其中旁征博引,论述清晰就连李禅看了也是颇为惊叹。 更为出奇的是,此人显然对于朝廷的各种关窍极为熟稔,对于云黛原稿中提到的对于河朔之事的解决办法,均详加论述,再三推敲,其中心思之缜密、对朝廷虚实之了解乃至于各种典章制度的熟悉,李禅都是自愧弗如。 “改这篇文章的倒真是一个难得的俊才!”李禅看完之后掩卷沉吟,“若说有什么不足,那就是行文太过稳健,思虑过多,反显得进取不足,小丫头原稿中的锐气和果敢在他这里反倒消磨不见了。”李禅又细细读了两遍,感觉这位‘捉刀客’恐怕不是一般的举子或是读书人,像是已经有了官身的小官吏,云黛这篇策论这么一改确实是更像策论,可是想要传抄出彩,恐怕还得跟原稿再中和一下,毕竟策论就是要雄辩俊逸,能够夺人眼球,太过四平八稳温吞水,反而起不到效果。 李禅心想:这薛岳看起来不怎么样,他找来的这个人倒是个人才。李禅又将云黛的原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心中有了计较。到了此时,他脑中的喧嚣终于归于平静,对外说了句:“云公子若醒了,让她立刻来见我。” 云黛这一觉睡得极踏实直到天色全黑才醒。屋内地下有火龙炙烤,醒来只觉得口 渴得难受。云黛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抹黑起身掌起油灯想找杯水喝。 门口护卫见里面亮灯,连忙叩门道:“云公子可是起身了?” 云黛嘶着嗓子应了一声。 护卫心说你总算是醒了,让吴王殿下好等!连忙道:“云公子赶紧梳洗一下,殿下还等着见您呢!” 云黛闻言一怔,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心里纳闷,现在该是半夜吧?李禅还没睡等着见自己?不觉脸上一红,想想实在渴的难受:“我就起来,那个……能不能给我找杯水……” 护卫应了一声便吩咐人去取热汤、茶水,毕竟是吴王的宿地,这些东西都是常备的,云黛这边刚把衣服换好,门外护卫已经将洗漱的热汤还有茶水送了过来。 云黛心说大半夜的又不是去见别人,还梳洗干嘛?真矫情!只胡乱擦了一把脸,咕噜噜灌了半壶茶一抹嘴就往房外走:“殿下什么时候回来的?” “殿下午后就回来了,当时就要见您……后来说看您睡得熟就没叫您起来,只说让我们等您一起来就让您去见殿下。”那护卫不是冯三小队里的人,对云黛并不熟悉,他见云黛就这么出门吃了一惊:就这么蓬头垢面、睡眼惺忪得去见王爷?也真是开了眼界了。 云黛想起李禅之前冷峻的神情,心里打了个哆嗦,自己这会可是闯了祸过来的,李禅不会专门等着给自己好看吧,心中惴惴:“……殿下现在心情如何?”云黛的厢房离李禅的堂屋也就十来步,说话间就已经到了门口。 那护卫一咧嘴,小声道:“这却不知道了,还是您自己看最好。”说着向侍立在门外的郑楚禀报:“郑大人,云公子来了。” 这么会儿云黛也想清楚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自己这条命本来在成德时就该没了,现在多活一天就赚一天!而且,李禅这么着急见自己,说不定是想出了办法呢! 其实云黛房里亮灯郑楚就看见了。其实此时李禅房中正在会客,若换了旁人郑楚就直接挡驾了,可郑楚知道云黛不算‘旁人’,所以等云黛到了门口,郑楚便清了清嗓子,轻轻叩了叩门:“殿下,云公子到了,是要她在外面候着还是……” 房内本来若有若无的对话声停了一下,李禅的声音才响了起来:“让她进来候着吧!” 云黛这才知道里面还有别人,悄声问郑楚:“里面还有人?谁啊?” 郑楚笑了笑并不答话,只是开门将云黛请了进去。 进屋后,云黛就觉得进冰窟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昨天来得时候房里还有火盆,现在火盆撤去,地下火龙又被封着,屋内似比屋外还要冷些。
第89章 吴王请我吃汤饼 李禅的声音从东首的书房传来:“过来吧,还要我去请你么?” 云黛一撇嘴,老老实实的走到书房门口跪坐行礼:“殿下……” 李禅“嗯”了一声。 云黛偷偷抬眼打量,见李禅对面坐着一个身着道袍的老者,约莫四五十岁年纪,只是面容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云黛暗自后悔,早知道他这里还有陌生人,刚才就应该好好梳洗一下,起码把头发梳整齐点,这给人看见多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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