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禅气得又揪住她脸上的肉:“你小脑瓜里装的都是什么!” 云黛用力挣开,又想打开布包,李禅眼疾手快按住:“你若要现在拆开,就还给我。” “哼,不开就不开。我回屋开!”云黛噘着嘴起身告辞,“殿下若没别的事儿,我就回去了。” 见李禅没反应,云黛就当他默许了,抱着小包裹就要走。 李禅又叫住她:“等等,你先别走……那个……那个……” 云黛回身:“殿下,您还有事儿吗?” 李禅整个人变得极不自然,他的目光在房间里环视了半天,看到书桌上几张纸说道:“对,那个,你给我的回课我看了。” 云黛闻言打了个激灵,人都不由自主僵硬起来:刚刚在写药方的时候就看到书案上摆着的策论了。云黛还瞥见上面用朱笔画的圈圈点点,就像原来大哥二哥那些被西席先生批写过的文章一样。云黛本就对自己写的东西没什么自信,交给李禅后她更添了莫名的紧张。 既然李禅一直没提,她也乐得这样躲过去,没成想李禅突然说起来,怎能让云黛不紧张? 云黛身体僵直的甚至连头都没敢回,结结巴巴地说:“嗯…那个…我、我、我随便写的……” 吴王李禅,那是可活在她爹娘口中十全十美的人,从小云黛就没少听身边的人提起李禅:少年天才,皇帝诸子之中最贤,裴相的得意门生,又有佛子转世的名声。不仅人品、学识万中无一,更兼治国有方,胸怀天下。待到雪痕姐姐入京写了信来,吴王殿下又多了样貌俊朗、颀长挺拔、温润端方的形象,简直就是神仙样人。 久而久之,云黛心目中的吴王李禅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完美的梦幻了。正由于吴王在云黛心目中的形象过于完美,所以云黛压根没把当日自称摩诃迦罗,满嘴“淫僧”,还拿出铁如意痛打李乐的人与心目中的吴王李禅联系在一起。甚至直到今日之前,就算早就知道眼前这人就是吴王李禅的情况下,云黛都没感觉眼前的和自己印象中是同一个人。 可是就在刚才,她跪坐在书房门口,听着李禅与张观主的对谈,李禅的语气神态,全然不似和自己说话时那般,而是有一种运筹帷幄的镇定与沉着,一种胸有成竹的雍容和温润。云黛看着他时而蹙眉沉思,时而微笑颔首,谈笑时如沐春风,决断时干脆果决,云黛看着他竟是有些痴了。云黛又回忆起在皇后行辕中,李禅几次与自己谈论朝局时的犀利和高卓,这才猛然将这两人重合在了一起。 这让云黛瞬间心慌了起来 ,那种感觉好像末学后进让自己的前辈大才批改,害怕的同时更多的是羞耻,生怕因为自己写得太差而被李禅看轻,又或者是害怕李禅对自己失望,一时间诸般感受混杂心头,让她整个人都有些不正常了。 只见李禅踱到桌边,拿起那两张策论,回头看着云黛:“随便写的?” 李禅的眼神深不见底,云黛仿佛被看穿一般,心都突突狂跳起来,这种忐忑是她从来都没有过的,无论是给爹爹还是西席先生回课都从没这么紧张窘迫过。 云黛咽了口口水:“嗯…我觉得…写得……不好……” 李禅再怎么精明细致,毕竟不是云黛肚中的蛔虫,哪里能知道云黛心中这些变化?他本来只是想找个理由将她留下来,叫她不要那么快打开那个包裹。但不知为何自己一提到策论,这个小丫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全然没了先前的散漫洒脱忽然拘谨起来。李禅眉毛一挑,饶有兴致地问道:“哦?哪里写得不好?说来听听。” 云黛给李禅问得一窒,忍不住腹诽:这个李禅,我就这么随便一说,他怎么还顺杆爬起来了?云黛偷眼一看,发现李禅竟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她暗暗叫苦:我哪儿知道哪儿写得不好?我要知道哪些不好我就不那么写了呀!再说了我又不是举子,干嘛搞得跟考试一样问我!可是回头想想这话头是自己挑起来的,人家这么问也正常。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乱说话。 云黛苦着一张脸转过身来,硬着头皮说道:“嗯……就……就是……”磕巴了半天云黛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杨安然对自己的评价,“就是……行文有点散碎,文辞也不够文雅,有点儿……粗、粗俗!” 李禅听得一愣,所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这丫头年纪尚幼,就有这等自知之明,实在比许多饱读诗书的儒生还要强得多。一念及此,语气也不自觉温暖了很多:“说的不错,还有么?” “还有啊……”云黛得到肯定心中一喜,努力回想跟杨安然的对话,可惜当日杨安然说话口音太重,其他的真的辨别不出来讲得啥,但有一样她还记得,“还有就是……有些字写得不合法度,似是而非……” 李禅噗嗤一声,卷起纸在云黛头上敲了一下:“知道不合法度,你还这么写!” “我那是……写方子写习惯了,快点还我!”云黛想抢,李禅眼疾手快将纸卷收了回去,云黛嘴一撇,气哼哼的道,“你笑话我很了不起么?写得不好我知道啊,我又不读书的,薛公子不是找人帮我改了一份,那个写得总好了吧?!” 李禅本已眉眼带笑,可一听‘薛公子’这三个字,瞬间又冷脸了:“那个吗?确实比你好一些,可也没好多少。” 说她写得不好云黛认,说别人改得不好可不行,云黛立 刻反驳:“怎么可能!薛岳说了帮我改得人可是大才子,正经的进士及第……” “原来如此,”李禅点了点头,如此一来文中的那种谨慎和稳妥就说的通了,他看着云黛正色道:“那人确实颇有才华,可是单以这份策伦而言,你写的原稿也并不比他改的差多少,有些地方甚至远胜于他。” 云黛嘟起嘴:“你这么说是为了安慰我么?不用啦,我知道自己的斤两,我呢又不是举子,更不像男子们寒窗苦读,我最多就是认几个字,会写写药方,哪儿会懂写什么策论啊。” 李禅摇摇头,握着策论的手紧了紧,轻声道:“不是你不像男子,是可惜你不是男子。”
第94章 吴王不让她走 云黛一愣,李禅的声音太小,她并没有听清:“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李禅摇摇头,暗笑自己的妄念,刚刚有一瞬间他竟然幻想云黛若是男子,会如何在朝中大放异彩。 云黛见李禅摇头,瘪了瘪嘴:“所以,这份策论,对云家没什么用是吗?” 李禅立刻道:“当然有用,你已写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眼下你只是不得法,不懂这种文章的关窍。” 云黛却还是非常气馁:“光一份策论能起什么作用。王廷安的夏税都要进京了,朝廷里那些公卿又是那种态度,薛岳跟我说过,公车馆的那些举子们对成德之事漠不关心,都说什么‘成德不服王化,无论云王,皆悖逆之臣,尔相互残杀,其间真假虚实何足道哉?我等圣人门徒,当以王化德教为先,此等事充作乡野村夫即可,拿来公车馆岂不污了我等耳目!’” “唔,这确实是这帮读书人的口吻,”李禅笑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讲的不无道理。” “你还笑得出来,如果大家都是这副样子,那我写这些还有什么用场?”云黛急得都快哭了,李禅却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 李禅看云黛真急了,收起笑颜正色道:“正因为他们眼下是这样的态度,我们才要想办法扭转他们的态度。再说了,你以为我这段时间在干嘛?” 云黛一愣:“什么干什么?你不是在问饥民的事情吗?” “你来,”李禅作势拉了一下云黛,发现云黛有些抗拒,便肃然道:“过来坐下!” 云黛见惯了李禅笑眯眯温文尔雅的样子,陡见他如此严肃唬了一跳,依言乖乖坐下:“要说什么说就是了,这么严肃干嘛!” 李禅想了想,缓缓说道:“物必先腐而后虫生。如果一件东西内部毫无问题,就算外面再多的挑战冲击又有何惧?朝廷之事也是一样。如神宗朝的藩镇割据,关中之乱其实都是因为朝廷内部出了问题,中原自顾不暇,藩镇边州才有机可乘。成德之事也是一样,王廷安他们之所以敢兴兵作乱,倚仗的不是他们王家在成德的根基,而是朝廷因为大旱导致的空虚,因为西北用兵导致的兵力不足!如果大河以北没有旱灾,西北没有兵事,那成德一夕有变,朝廷数十万精兵旬月可至,这种情况下,借王廷安一个胆子他也不敢造反!” 云黛点点头:“确是这样。” 李禅看着云黛,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时太傅裴济就是如此传道授业,只是如今先生成了自己,学生换作了云黛。李禅摈去杂念,继续说道:“可现如今朝廷精兵半数在西北,大灾之下,粮草紧缺,这才对于王廷安无计可施。若要讨伐成德,那么最要紧的就是兵力和钱粮两项。只要满足这两条,那成德就不是问题。” “所以你之前去找兵找粮了?”云黛有些纳闷,她不明白李禅到底想说什么。 “要那么容易能找到王廷安还能造反?”李禅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丫头有时候精明能干到令人惊讶,但有时候又毫无常识得令人发笑,“刚刚说了,朝廷眼下是暂时没有粮没有兵,是因为兵马都在西北。朝廷现在不承认王廷安,理法规矩固然是一方面,但最主要的是朝廷上下都相信,只要太子从西北回来,荡平成德易如反掌!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太子得胜还朝的时候,洛阳乃至整个中原必须是太平安稳的,如果洛阳遍地饿殍,就算有太子的百战之师也只能婴城自守,再也不可能去讨伐王廷安了。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确保灾民不要出现变乱,稳住洛阳周边的局势,为太子回京争取时间,为太子回京出兵做好准备。” “既然一切都是要等太子回来,”云黛更不解了,“那我的策论有什么用?” “你的策论现在用场不大,是因为朝廷还在等。太子回来之前朝廷无法定策,那些举子也好,读书人也好,官员贵胄也好,是不会贸然发表意见的。只有等到西北事定,太子回朝,你的策论那时候发出来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李禅展开手中纸卷,“所以你的这份策论,我会亲自修改,等到恰当的时机发出,会为成德事情加码。” 云黛听得激动的跳起来:“你帮我改?” 李禅以为她不信自己:“不信我?怎么说我也是做过知贡举的人。” “不是的,不是的,”时至今日,云黛终于将摩诃迦罗和她记忆中神仙一样的吴王重合在了一起,加上几次的救命之恩,让云黛对李禅生出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和崇拜,现在听到他会亲自帮自己修改策论,登时激动得不知该怎么表达,最后竟又故技重施,一个猛子扎进李禅怀里,紧紧抱住他:“谢谢你,李禅,此恩此德,云黛粉身碎骨无以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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