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禅步步紧逼:“冯中丞说城内无灾民,哪敢问冯中丞可知道如今洛阳是个什么局面?” 御史中丞冯谏被李禅逼得撤了半步:“什么什么局面?!我不知道吴王在说什么!” 李禅寒声问道:“冯中丞可知如今洛阳城内米价如何?” “米价?”冯谏一愣,“今岁大旱,米价该当比往年高些。” “只是高些?”李禅步步紧逼:“我三年前离京之时,洛阳斗米两文,可是昨日南市上,斗米高至三百二十文,如今米价一日三变,照这样下去,斗米千钱也是旬月之事!冯中丞身居高位,统领兰台,自然不愁吃不起米。可是百姓呢?中丞手下的官员呢?朝廷为了节省俸米,做一休一之事,冯中丞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冯谏木然点头:“那又如何?” 李禅转头问户部尚书萧慎:“我敢问萧尚书,洛阳城内九品官员的月俸是多少?” 一旁的萧慎显然是不理解冯谏 的无知,在一旁淡淡地道:“九品京官,月俸一贯五。” “一贯五!”李禅声音高了起来,“若真的有朝一日斗米千钱,朝廷九品官员,一月月俸甚至买不了两斗米,城中百姓更不必说!真到了那时城中要有多少百姓因为买不起米而成为灾民?!冯中丞说天街之上无饥民,难道要等天街之上都饿殍遍地,中丞才看得见么?!” “吴王!冯中丞也只是说了自己的见解,不必如此咄咄逼人,”皇帝挥手示意李禅得饶人处且饶人,“吴王既然说到了,洛阳粮价飞涨,河南府不止上过一次奏本了,户部可有什么办法么?” 萧慎的声音有些低沉疲惫:“洛阳府库,往年最少也要积累三年存粮,前些年年年大熟,洛阳存粮多至七年。照理开洛阳府库,平抑粮价也无不可。但今年大河以北皆旱,各地税粮只有不足一半,朝廷用度、西北用兵之粮草,全都仰赖洛阳存粮,如今洛阳府库存粮早已耗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勉强够阖城一岁之用,这是绝不能动的。如今天气渐寒,漕运封冻,南方的粮食难以入京,想要平抑粮价,实在是千难万难……为今之计,就只有等开春运河解冻,调南方的粮食入京。” 萧慎顿了顿:“至于河南府的情况,亏得大尹准备的早,河南府还有几千石粟米,省着些用,勉强可以过冬吧。” 萧慎的话说完,冯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起来,洛阳的情况竟然如此糟糕,却叫自己出了这么大一个丑:“既然洛阳已经是如此局面,为何还要搞什么三日欢庆,干脆撤了庆典,岂不是更省一些?” 左右仆射对视了一眼,心中暗骂,这个冯谏仗着自己状元出身,又是世家子弟,平素就只会写写道德文章,内里简直是个蠢货。粉饰太平粉饰太平,太平哪有不用粉饰的?朝廷局面越是艰难,对外越是不能示弱,若真是天下人都知道朝廷空虚,那才真是天下乱矣! 冯谏见一干大臣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也知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当下改换战场:“物价腾贵,虽然影响民生,但萧尚书也说,勉力支撑待到明春南方粮食入京,物价自然回落。吴王说此事会陷洛阳于危难,我以为还是言过其实了!” 李禅已快给这位冯中丞给气乐了,也不在理会他的诘难,转而向皇帝道:“陛下,自古以来,凡大灾之年,必有大疫。且今岁旱灾,时疫已然初现,成德、卢龙两地具报有时疫,臣在河东,也闻时疫之凶猛,中者十中不活一二,后虽有验方,仍是十有三四死于时疫,河朔之地,家家缟素,户户悲声。适才所说的《永昌奇案》对成德疫情亦有记述。臣自接诏,从河东回洛阳,一路上便在收集各地灾民之情况,河朔之地本就灾情颇重,成德变乱,更是 百姓离乱。各地灾民背井离乡,目的地大多都是洛阳!!而这些人中,不乏曾在成德罹患过时疫的。这些人自今冬到明春,都会聚集到洛阳城外,数量当不下数万之众!这些人到了洛阳,仅靠寺庙道观悲田养病坊那点人力物力,支撑不了几日!眼下虽因天气寒冷,疫病不行,但若不早为之备,待到春暖花开,时疫来时,只怕……” 能站在殿中的大臣绝不可能是泛泛之辈。即便是刚才一直被大家暗骂蠢才的冯谏,论才华智计,也是万中无一,李禅这样一路说下来,岂能意识不到这件事情的严重?只是这件事情可不是在朝堂上动动嘴皮就能解决的事情,朝堂上一时沉寂了下来。 成德之事虽然严重,毕竟是千里之外的事情。可是如果洛阳城真的像吴王说的闹起疫病来,那可就真的糟了! 皇帝沉吟了片刻:“吴王这件事情提的不错,就不怪你返京迟滞的事情了。至于疫病和灾民的事情……吴王既然已经查了,就干脆由你牵头,会同河南府、户部、太医署详拟一个方略出来。” “臣等遵旨。” “好了,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个结果,今日就到这里吧!朕乏了。”皇帝李贤打了个哈欠,起身伸了个懒腰就下了御座。 殿中众人一齐俯身行礼,刚欲起身,就听见仇紫英站在御座旁:“诏左右仆射,户部萧慎、兵部薛霖、礼部蔡尧、河南府尹裴耀卿宣政殿用午膳!”仇紫英说到此处顿了顿,突然放低了声音,“陛下让吴王、赵王、燕王、雍王一并过来。” 殿中众臣看向被念到名字的几人的眼光立时有些异样起来。特地叫道宣政殿用膳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待遇。左右仆射是宰相那也就罢了,裴耀卿那是沾着裴济相公的面子。关键是六部中只叫了户部、兵部和礼部的三位,这可是了不起的殊遇,反观剩下的工部刑部也还算了,连左部三司之首的吏部都没有叫上,是在叫人费解。至于御史台、大理寺这些九卿就更不用说。
第144章 皇帝请吃饭 ——宣政殿—— 宣政殿在含元殿西面,规模虽不及含元殿广大壮丽,也是巍峨耸峙,如同仙境。宣政殿的午膳排场自然少不了,宣政殿上早早的就已经摆好了宴席的案几。虽然用膳的人数不多,随侍的内饰宫女可一点都不少,内侍引着各人入座,身着彩衣的宫女端着各色看盘菜肴流水价的送到各人面前,等到菜式全都上齐了,皇帝才换了一件大红色的锦袍坐下,皇帝端起酒杯:“近来辛苦列位臣工了!这次留你们下来就是为了说说闲话,我请你们吃饭,按民间说这算是宾主之谊,咱们就不必拘谨了。” 众人:“谢陛下!谨祝陛下千万岁寿!” “好了好了,别弄那些虚仪了。”皇帝喝了一口酒,挥了挥手,“左相的气色不错,听老五说起,左相前几个月头有些疼,现在可好些了?” 左仆射连忙行礼:“谢陛下记挂,疥癣之疾,臣已经大好了。” “都说了今日不用叙这些君臣之礼!我听说右仆射家的女儿刚说了人家,日子定了没?”皇帝一派和蔼可亲的模样,跟刚才在含元殿上判若两人,“待到大礼那天,我叫这几个儿子给右相捧场去!” 左仆射忙叠声道:“谢陛下,谢陛下!” 皇帝就这么一个一个的问候过来,对每一个大臣都聊几句家常,仿佛真的就是多年的好友一起吃饭,而不是皇帝与臣子之间的感觉。 “看来人家都说裴卿不善饮是真的呀,我原先还颇不信,没想到裴相那么嗜酒如命的人,生的儿子竟然是滴酒不沾,真是龙生九子,各个不同啊,”皇帝指着裴耀卿笑道,“不善饮便喝浆水亦可,不必勉强。裴济这个老东西最近怎么了?朕准许他告老的时候可是说的清清楚楚,辞官可以,但是每月最少也得进宫一次。可是他呢,多久没来了?” 裴耀卿陪笑道:“父亲最近身体不适,所以……” 皇帝李贤促狭道:“身体不适?就那个老东西说他身体不适我会相信?你回去跟他说,一月一谒禁中,是最低限度,他要是再说身体不舒服,我就派人把他抬进宫里来,干脆就在禁中疗养,宫里的御医总比外面的好些。” 裴耀卿:“谢陛下恩典。” “老五老六老七,陪你们二哥多喝几杯。”皇帝看了看一直端坐不语的李禅,“自己多吃些,去晋阳几年瘦成什么样子了!” 听皇帝这么说,李祝李原都站起来要同李禅喝酒。 李禅只默默吃菜也不答话,倒是李淳说了句:“五哥六哥,二哥也不善饮。这杯我替二哥喝了。” 皇帝扫了李禅一眼全然不在意,又问道:“你们刚在殿上一直说的那个《永昌奇案》,是不是一个叫做云非墨的举子所写?”皇帝仿若无心地一问一下子就让整个宣 政殿安静了下来。 要说在座的没听过云非墨的名字那是不可能的,怎么说也是双王俱保,所写的《永昌奇案》又弄的全城沸沸扬扬,就是这些大臣想不知道也不行。只是皇帝此时这么问,必然是对他有些好奇,甚至有些好感。只是这云非墨既不是在座大人的门生故旧,又不是家族晚辈,他们何必出头为别人扬名呢? 倒是裴耀卿老老实实的回答:“回禀陛下,确实是此人所写。此人据说是扬州人士,乃是本次恩科的举子。” 皇帝李贤接着问:“哦?我还听说这个云非墨乃是双王俱保,还弄的满城风雨的?” “确有此事。”这事发生在洛阳地面上,裴耀卿身为河南府尹,当然是责无旁贷,“据说是这个云非墨路遇劫匪,丢了身份文牒,雍王殿下与晋王殿下为其作保,才得以登记造册,参加恩科。” “最近都在说这个《永昌奇案》,连仇紫英都跟我说过几回,看来确实是有些才华。”皇帝突然看向蔡尧,“恩科是礼部当管,蔡卿可了解此人么?除了这个《永昌奇案》之外,还有什么别的著述么?” 蔡尧连忙放下酒杯,拱手答道:“这臣倒没有听说,不过过几日就是春会,届时当可一观此子才学。” “确实要好好看看。”皇帝点了点头又转向李淳,“老七,你平素最怕麻烦了,这回既然帮他作保,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此人才华如何?” 李淳本来正和二哥说着什么,听到父皇点他的名字,先看了李禅一眼:毕竟为云非墨作保完全是因为二哥的面子。李禅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李淳这才说:“父皇,此人是老八从河东道带回来的,据乐儿说此人通医理晓兵法,颇有些才华,入京第一日便在我府上舌战群臣,倒也是落落大方,说得也是有理有据,至于才情究竟如何……儿臣倒并不知悉。” “并不知悉就敢给人家作保?”皇帝突然笑了起来,“看来裴相当年说你谨慎可算是说错了!”适才李淳与李禅间的小动作,皇帝李贤全都看在眼里,他也不点破,“哦,还通医理懂兵法,如此说来倒是个奇人咯。” 因为《永昌奇案》的横空出世,很是给主战的兵部提气,加之云非墨当日言语深得薛霖赏识,薛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陛下,那日臣也在场,云非墨所写《永昌奇案》,臣也都拿来看过,我观此人才华横溢,绝对是可造之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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