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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禅摇头：“诗文章句那些都是小道而已。萧姐姐真正让裴相都为之惊叹的是两样：博闻强识、数术无双。刚才也跟你说了，当时朝廷凋敝，百废待兴，朝廷缺得不是满口道德文章的饱学鸿儒，而是真正能理民生、治万民的良吏。自从神宗皇帝任用奸人以来，朝廷算学方面的科举停了十余年，真正精于计算的良吏十不存一。像萧姐姐这样的逸才更是百年难遇，所以萧姐姐从十来岁起就常被裴相借去户部算账，说起来萧家姐姐远比萧尚书更早接触户部的事务。说实话，我们都觉得萧大人之所以二十年时间就能从从五品上的秘书丞能做到正三品户部尚书，固然与他自身精明强干分不开，可萧家姐姐十几 年间在户部内理算财政也有莫大关系。我们私下都说明面上萧慎是户部尚书，但若说对户部事务了如指掌，还得是萧倩儿。所以说萧家姐姐是户部尚书也不算乱说。” 云黛惊讶的捂住了嘴巴，对萧倩儿的感情也由刚刚的怀疑和敌视变成了钦佩，不管如何一个女子能在朝廷中获得这样的认可，哪怕是不能见光的，也足够了不起了：“她……十几年都在户部？那她这么大年纪，为何不嫁人？” 李禅想到此处叹了口气：“她如何能嫁人，户部须臾离不得她。你以为户部的根本是什么？是一部四司的几位官员？还是那大大小小的粮仓钱库？都不是，户部的根本是关系整个大夏数百个州郡，数万官吏、数千万户口的那笔帐。而眼下能把这笔账理清楚的，就只有她一人。她若不能到户部，户部的事务等若是废了。就算最后终于理了出来，不知有多少事情再也理不清楚。萧姐姐作为女子出入户部本身就饱受非议，若是嫁做人妇，又如何再为户部做事？即使夫家不惧争议，她这个实际上的户部尚书出嫁，她又能嫁给谁，谁又敢娶？” 云黛听到此处忽然想起来一个人：“对了，当年雪痕姐姐进京也说是一起读书……” 李禅本来正拿着一对珠子看，闻言手一抖，对掌柜说：“就要这对吧。” 云黛明显感觉到李禅整个人瞬间冷了下来，其后两人虽然也一同采买东西，但李禅再也没说过话，只寒着俊脸默默走在前头，更别提与云黛有什么肢体接触。云黛心中更是莫名：他怎么了？萧家姐姐没有嫁人都能说，为什么嫁了人的雪痕姐姐却不能说。 但李禅此时冷漠又疏离，让云黛不敢再问。 此时月上中天，南市里依旧人声喧哗，走过热闹的街市，时常能听见里面的说书先生说着《永昌奇案》，时不时传来客人们的叫好鼓掌声。 云黛默默走着，心思飘向了远方：《永昌奇案》？对哦，薛岳现在在干嘛？对了，还有李乐，若不是他当日双王俱保，也不会有今日的扬州云非墨。
第140章 吴王还朝 第二天一大早，李禅穿着朝服站在天津桥头等着皇城开门，他不禁有些恍惚。前一天实在逛得太晚，等所有东西全都买齐已经是子时过了，李禅陪着云黛回去刚歇下，到了寅时就又爬起来去赶大朝会。 饶是一直精力过人也有些吃不消。李禅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新月已经西斜，光彩夺目的启明星似乎昭示着大夏进入一个崭新的黎明。 随着三声鞭响，厚重的端门大门被缓缓推开，巍峨的皇城衙署在晨光的照耀下从门内显现出来，宽阔平整的御街由巨大的青石砌成，因为霜露沾湿，竟如镜子一般呈现出远处宫门的倒影，此时御街上的灯笼还没熄灭，一路延伸到宫门外，显得犹如天上宫阙一般如梦似幻。 跟平素在宣政殿的朝会不同，每月初一的大朝会照例是在含元殿举办，众官员从端门进入皇城，一路经御街抵达应天门外，在门外的待漏院里等待宫城开门。 李禅身为亲王，在待漏院是有专门的房间休憩，里面身负监国之职的燕王、赵王、雍王三人一看见二哥进来，都紧张的站起身来。 老七雍王李淳看见李禅最是亲切：“二哥可算回来了，您这一回来，我们几个心理可就有底了！” 李禅打量了面前的三个弟弟，内心忍不住感慨，三年前离京时，三人都还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此时身着朝服站在自己眼前，一个个都显得雍容沉稳一副大人样子了。 李禅笑道：“老五老六老七，你们三个也都大了，监国这段时间可有什么体悟么？” 雍王李淳拉着李禅的手，看着老五老六：“五哥六哥，我说什么来着？二哥一见我们准得考较我们！” “是是是，还是老七了解二哥！”老五燕王李祝乐呵呵的看了一眼李淳，“二哥，我们能有什么体悟啊！就一个字，累！” 老六李原附和道：“可不是么？就这半年多，太子哥哥在西北用兵，我们三个光保证西北的粮草就已经精疲力竭了，哪还有什么时间体悟？户部萧尚书和兵部的薛侍郎见天的在我们面前争来争去，要不是有御史纠核朝仪，两人打都打了好几回了！” 李淳拉着李禅坐下：“这还不算，自打成德的事情传到洛阳，整个朝堂就跟炸了锅一样，主张讨伐的，主张安抚的每天如同冦仇，就连两位仆射都弹压不住。不过今日可不一样了，自打太子哥哥的捷报传来，朝中原本主战的那都扬眉吐气了，原来主张安抚成德的大臣这两天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都蔫了。” 李禅点了点头，这些事情他虽不知详情，可也能猜个大概：“你们啊，大臣的意见分歧这样大，你们就这么看着？叫你们监国是做什么？就是这种时候要你们拿主意、做决断！什么事情都让下面的大 臣们拟好了，定完了，还要监国做什么？直接叫人草诏用玺不就行了？” 三人听闻俱是一愣。 李禅接着道：“再说西北的粮草，这件事情哪里需要你们三个费心劳力？筹措粮草，萧慎堂堂的户部尚书做不来么？大事不决，反倒做这些劳心费力的庶务，本末倒置！”李禅口气温和，可是说的话却都一语中的，“陛下叫你们三个同时监国，为的是什么？就是因为你们单一个威望不足，压不住这些大臣。你们三个一起怎么说声势也大些。” 说到此处，李禅叹了口气：“可是你们倒好，三个人自己先争起来了！原本你们三个性格不一，老五胆大心急，老六心气平和，老七心思缜密，意见相左是平常事。可你们三个在大臣面前都不能保持意见一致，甚而至于互相争斗，以为我在晋阳就不知道么？成德之事在朝中议论了这么久都没有一个定论，你们三个至少要有一半的责任！” 李禅还想再说，却听外面三声鞭响，知道是宫门开了，老七连忙过来扶着李禅起身：“好了二哥，先上朝，回头我和五哥六哥在听您的教诲。” 李原笑道：“嘿嘿，二哥这一回来，我们也就轻省了，我等会上朝就禀明父皇，还是让二哥来监国，我们几个也休息休息！” 李祝拍了一下李原的肩膀：“老六，就许你会充好人么！当然是咱们三个一块向父皇说。” 四人这么打打闹闹的出了待漏院，立刻整理朝服，摆出一副正经八百的模样，站在百官队列前，准备进宫。 不少官员这时才注意到李禅，李禅身量比三个弟弟都高大一些，又站在前头长身玉立，煞是扎眼。 官员俱是一惊，忍不住想起三年前吴王在时的情景，心中都一抖，私下议论起来： “吴王回来了？” “你才看见啊，吴王府大门开了你不知道？听说前天就已经在四方馆递了牌子了。” “噤声！要进宫门了！” 大夏朝的官员进了应天门就算是正式入了宫，一应举动都有御史和内侍们纠核，要是胡乱说话、行为失当，被参一个御前失仪，那可划不来。 从应天门向前大约两百步，有一座极为宏大的阙楼，阙楼的后面就是含元殿了。官员们在内侍的随侍下行到含元殿前的月台之上，待内侍再度鸣鞭，文武官员这才依次进入含元殿内，按照官阶高低在殿内等待皇帝的到来。 但是今天很出奇的，官员们进入含元殿的时候就发现当今皇帝陛下李贤已经坐在御座之上，正在跟身边的仇紫英说些什么。
第141章 大朝会 两班官员站定之后，李贤乐呵呵的扫视了一眼殿中众臣：“今天人来的挺齐啊，说说吧，今天这大朝会有什么事情要说的？” 他这么一说下面众人反倒不敢随意开口了。照理说每月初一的大朝会虽然比不上一年一度的大朝礼，可是也绝不是讨论一般事务的场合。通常情况下这种时候一般都是从左右仆射以降，各部寺的主官向皇帝报告一个月以来各项工作的进度和计划。可是皇帝突然开口这么问了，那就绝不是想听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的样子。 “咦？怎么都不说话了？那我给诸卿起个头，太子西北大捷，京城弄的挺热闹。可是该定的事情也该早些定了吧？” 皇帝这话出来，满殿大臣谁不知道说的是成德的事情？可是这件事情朝廷前后议了快两个月，陛下也亲自来听过廷议，能说的该说的早就都说完了，可是解决不了的还是解决不了，此事早就形成了一场僵局。 太子大捷的消息确实让主战派的扬眉吐气，可是很多事情可不是扬眉吐气就能解决的。 不过皇帝既然已经点了名起了头，那就由不得大家不发言，薛霖身为代行兵部尚书职权的兵部侍郎，成德之事是怎么都躲不开的，当下出列：“陛下，以臣之见，成德之事皆由王廷安犯上作乱，弑杀长官而起。其虽屡上弹章，极言云麟谋逆之事，然观其所呈诸般证据，皆难称铁证。云麟身为一地节镇，纵行有不法，亦应奏报朝廷，付有司督办。王廷安擅起刀兵乃至弑杀长官，与谋逆何异？故臣等以为，当以谋逆、擅兴、弑杀长官，诸罪并罚，命王廷安自缚至朝，听其辩解，再做定夺！” 皇帝闻言不置可否：“命其自缚至洛阳？若他借口要弹压云家余孽，不可或离，不肯来京呢？” 薛霖亢声道：“若王廷安抗旨，不肯来京，便待西军回朝，明剑大征，以讨不臣！” “臣以为薛侍郎所言不妥！”说话的却是大理寺卿，“薛侍郎谓王廷安罪犯谋逆、擅兴、弑杀长官诸条，实难服众！薛侍郎所认为的谋逆实则也是因为王廷安擅动兵马，形同谋逆，而本朝律令疏议中言擅兴条，是谓无紧急事而擅兴兵马者，所谓紧急，即含入寇、谋逆、灾异等诸事。若云麟确有谋逆之意，以他父子掌两镇雄兵，一朝反复，则天下变色！王廷安预察其事，兴兵除患，岂能罪以擅兴？若无擅兴之罪又岂来谋逆之罪呢？至于弑杀长官，若对方有谋逆之罪，不过诛杀叛逆，又何罪之有？薛侍郎以揣度之词而预定人之罪，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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