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就有几个举子大点其头,刚才云黛的言论众人虽然都觉得很有道理,但是内心都还有些属于读书人的自矜和骄傲,我们可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天子门生,未来卿相,写传奇志怪讽喻现实、聊以自娱是没问题的,可要我们写些下里巴人的东西专门给那些不识字的老百姓看?那岂不是有辱斯文了么?所以此刻谢祎借论语章句重申愚民之论,彰士民之分野,立刻博得了大部分举子内心的认同,有不少举子立刻引经据典开始围绕谢祎的言论进行阐发,里面间或夹杂一些对于蔡尧的阿谀奉承,还有对朝廷的歌功颂德之句,只听的云黛头脑发昏。 在这种 情形下云黛根本插不上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干举子众星捧月般的把谢祎围在垓心,慢慢的又开始吟咏风月,品评诗句,众人似乎都有意无意的忘记了名动洛阳的云非墨的存在。 云黛环顾四周,这些人溜须拍马,整日埋头于这些于国无用的章句典籍,难不成这就是父亲要守护的国家?这就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官员? 明明国家遍地灾情,重镇反叛,边境不稳,可是这些白衣公卿却为了自己的前程在这里谄媚的吟诵着“画眉深浅入时无”或是“缥缈云烟归蓬莱”这样的东西,却半点不思为国解忧,他们在意的根本就不是天下,不是百姓,而是他们的身份和地位,他们的仕途,他们身为读书人的脸面和惬意! 云黛一时之间感觉胸口闷闷的很不舒服,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色儒服,心里竟突然觉得有些恶心,忽然摸到怀中的金册,猛地想起如今太子已经大捷,自己还有吴王妃金册在身,我装成举子只是为了要为成德出兵制造舆论,又不是真的要去做什么劳子的举子,我又何必跟这些人一样,阿谀奉承逢迎拍马?我又何必在意他们要跟他们搞好什么关系?!还不如干脆骂个痛快,能骂醒一两个还有良心的,对朝廷还是好事! 想到此处,云黛也仰头大笑了起来。 这一嗓子出来,众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云非墨也撒起野来了?就算是刚才论辩他输了也不至于如此失态啊,看来还是太年轻。 那边蔡尧一看又是云黛,眉头一皱,心道自己本来看在晋王和雍王的面上不好做的太过,只是想拿典故难为难为他,落落他的脸面,叫他知道洛阳城内水深得很,别以为有个把王爷撑腰就能如何如何了。可是现在看这个没大没小的年轻人显然是没吃到教训,那可就怪不得自己了!如今是你自己无礼,待会就以扰乱文会把他赶出去,就算晋王也没有什么话讲。 心中有了主意之后,蔡尧捻了捻胡须,笑道:“未知云公子又有什么见教呢?某洗耳恭听就是。”
第177章 横渠四句 此时蔡尧虽然仍然是笑容可掬,但是言语间却已经颇不客气,众人听了都不禁为云非墨捏一把冷汗。 薛岳也登时紧张起来,本来云黛跟谢祎论辩大占上风之后薛岳就放心的开始四处与举子们饮酒谈心,因为今天礼部尚书莫名其妙很看重薛岳的关系,不少举子也一改之前的态度,对薛岳很是亲热。 薛岳本来上京科举就所谋者甚大,本就抱着结交这些来日的公卿的想法,自然是曲意逢迎,和众人打成一片。后来云非墨论辩突然落了下风,薛岳这边还没来得及想办法,情势已经完全逆转。 薛岳本想着过去拉自己这个云兄弟过来休息休息,结果没想到云非墨居然也学着杜确狂笑了起来。 云黛大步向前,对着蔡尧一揖到地,起身后朗声道:“学生不才,然国事如此,学生不知读书人在此吟风弄月、揣摩闺中幽怨于天下于朝廷何益?” 云黛说到此处略顿了一顿,然后环顾四周看上去已经吓傻了的众人,脸上闪过一丝冷笑:“敢问诸君,君等均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才子,是朝廷未来的大臣,但是如今大河以北赤地千里,流民遍野,西北连年用兵,兵士疲乏,最近河朔更是有人反叛,我不知诸君如何看待?难道竟没有一点想法么? “难道在这里作诗做得好就堪为大臣?诸君束发受教难道学的就是这些东西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方不失圣人本意。” “诗赋小道也,于国何用?于社稷何用? “云某斗胆,愿尚书大人与诸君思之!!” 云非墨这番话出来当真是举座皆惊,在座近百人全都有目瞪口呆的看着云黛,这跟一般文会上为了彰显自己与众不同而故作高论不同,这几乎是在指谪朝廷以诗赋取士的国策了,即便朝廷不论罪,但大夏科举最贵进士科,而进士可都是试诗赋出来的,你说诗赋于国无用不是把朝廷上下进士出身的官员一并全都骂了么?便是宰相说这个话都可能招致弹劾,何况你一个白身?刚刚谢祎不过是说作为行卷“可选内容”的传奇志怪,就已经引起众人内心不满,你云非墨就算是有双王俱保,也不能直接对着考试科目大放厥词啊! 蔡尧坐在那里都气乐了,这个小子还真是有种,居然就敢这么在自己的文会上大放厥词,难道真不怕自己把他抓起来? 这个时候谢祎心中狂喜,看来这个云非墨是论辩输了失了心智,正好乘胜追击,叫他成为众矢之的!分开众人走到云黛面前笑道:“看来云兄是不胜酒力,这样的话怎么可以乱说呢?” 云黛瞥了一眼兀自矜持的维持自己风度翩翩形象的谢祎,冷笑道:“在下或许是不胜酒力,胡言乱语,但总好过 谢君明明醒着却尽做些酒醉之后的无耻谰言!” 云非墨这句话仿佛是一个狠狠的巴掌直接甩在谢祎的脸上,谢祎心里恨恨,但是脸上却装作毫不在意:“云兄说诗词无用恐怕有失偏颇,当年朝廷以‘经策具古,不能试时才’为由,进士改试诗赋,百余年来英才辈出,如今朝廷公卿,多半出于进士科,当年皆曾试诗赋,依君所言难道都成了无用之人?别的不说,裴济裴相公未达之事也尝作诗,难道裴相公也是无用之辈么?”谢祎这是以势压人了。 云黛早知必然谢祎会这么说,不慌不忙的道:“朝廷大臣当然不是无用之辈,但是国朝大臣堪称名臣者,纵使长于诗赋,但又有哪一个是专以诗赋闻名的?裴司徒当年也曾诗名远播,但是最出名的事迹实乃辅佐当今陛下平定关中之乱、理政中兴,何况当年裴相公数篇策论,详论国朝政治得失、藩镇隐忧,神宗亦曾嘉叹‘真王佐之才’,敢问这难道是诗赋之功么?再者在下是愿诸君莫沉湎诗赋,多务实务,何敢指谪诸君乃至朝廷大臣?” 云黛说的这些话,父亲云麟曾经不止的一次说过,跟兄长们谈话时,跟幕僚们论政时,与自己聊天时,父亲都表达过类似的意思,但是云黛当时年纪尚幼,对这些话一无概念,这些话也不过就是听听而已,究竟有何深意就不甚明了了。只是如今经过李禅的教导,加上文会上的经历,云黛一下子就明白了父亲当时所言的意思。 谢祎冷笑了一声:“说来说去云兄还是对我等在此作诗不以为然了?听云兄言语中的意思,是以裴相公为楷模,以王佐之才自况了?云兄的行卷刚才大家都看过了,虽然差强人意,恐怕距离王佐之才还差的远吧?”谢祎眼珠一转,“我知道了,裴相公固然才华盖世,但毕竟还是一文士。云兄既然学医,与修道者交友,该当是文武全才,所以才能自负王佐之才吧?” 谢祎此言并非无的放矢,他心胸狭窄,自从云非墨三番四次抢他的风头内心就深恨此人。刚刚见了杜确的模样,谢祎忽然心生毒计,想着找机会能跟这个云非墨比武动手,然后趁机装作失手破了他的相貌,甚而至于干脆弄瞎他一只眼睛,让他就此断绝仕途! 云黛哪知道谢祎包藏如此祸心?听他撩拨引逗自己,虽然不明就里可还是礼貌的答道:“我不敢自负文武全才,更不敢自诩能比肩裴相公。” 可是一旁听了半天的李乐早就憋不住了,他对自己这个云兄弟的信心可是足得很,大声叫道:“我云兄弟本来就是文武全才,那是你们能比的?!” 谢祎巴不得李乐这样说,立刻接话,注视云黛:“云公子,既然连晋王殿下都说你文武双全,谢某人也学过一些拳脚,不如咱们切磋一下?”
第178章 文会武斗 谢祎这个提议一出来,整个文会现场顿时喧闹了起来,文会比武,这可是新鲜事!举子里面虽然也有老大未达,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可绝大部分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见了这等热闹哪有不起哄的?一时间全都围拢了过来,就想看看名满天下的云非墨和谢祎能不能真正打起来。 云黛这边还没答话,房准和杨安然已经挤到云黛身边:“云兄弟,万不可答应。拳脚无眼,比武有个损伤闪失可就不好了。”杨安然与云黛见得次数多些,更多的是考虑云黛的人身安全。 “便没有损伤,文会之上斗殴,传扬出去总是有碍斯文,对云贤弟以后的仕途无益!”房准则又不一样,他与云黛不过两面之缘,更多的还是通过她的文章认知他,所以主要考虑的是对与云黛声望和印象的影响。 那边谢祎见云黛并不接话,高声笑道:“怎么?云兄怯了么?我大夏马上得天下,后世虽重文治,但未失好武之风,纵文弱书生,也能张弓射箭,拳脚角力也都通习。咱们既然是举子,以文会友之余,切磋拳脚又有何不可?” 他这么一说旁边自然有人哄道: “云公子是怕了吧?!” “怕了认输就是!” “阁下你也别说风凉话!你看看谢公子身高八尺有余,云公子也就堪堪七尺,身量相差这么大,换了阁下也不敢上吧?” 云黛父兄都是身材高大的武将,她的身形也比一般女子高挑颀长,最近这段时间又莫名其妙窜了个子,眼下足有七尺了。这身量就是在男子中也算中等身材了,可是比起谢祎还是瘦弱娇小了很多,这种差距放在一般人眼里就是难以逾越的实力差异了。 “云公子,认输也不丢人!”说这话的一般都是好心,举子中看不惯谢祎的人也不在少数。 云黛哼道:“来就来!” 云黛自打出生,哪里被人这样挤兑过?当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场中,一面走一面利落的扎起袍袖。杨安然和房准根本来不及拉住他,只急得一个劲儿的在一旁跺脚。 众人见云非墨已经站到了场中央。 杨安然忍不住埋怨刚刚赶过来的薛岳:“薛岳你刚刚干嘛去了?云兄弟要跟别人打架,我跟房兄怎么都拉他不住。你看看,云兄弟如此瘦弱,这要打起来还不被谢祎随便拿捏!” 房准也忍不住摇头道:“我听别人提起过,谢祎的拳脚功夫很有些门道,公车馆里不少举子和他比试过,没一个占到便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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