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池边泛起金鳞,碎金晃眼。 稍适应片刻,他看清了站在岸边的两个人。 苏窈穿着一身藕绿色襦裙,双环髻上缀如意步摇,披着一件大氅,鼻尖微红,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不关你的事,应是前几日游湖去茶楼便着了凉,这几日又吹了风,今日才一并发作出来。” 段凛自责:“那你快进屋,莫要再着凉,我去宫里请帖,让御医来替你看看。” 苏窈还在笑:“不过是小风寒,不必紧张,我让府医瞧瞧就行。再说你看我穿的这么多,哪会着凉?你放心好了。” 段凛并不放心,听了她的话,下意识就往她身上看去。 魏京极微眯了眯眼。 苏窈外头罩了件大氅,里头却是实打实的夏衫,轻薄清凉,露出锁骨那片细白雪肤,纤细的手臂也只拢了一层轻纱,嫩豆腐似的被清透纱衣覆住。 再往下是独属于少女的曼妙曲线。 段凛没敢往下看,立刻收回视线,耳根子却还是红了。 苏窈原本脑袋昏昏沉沉,有些反应不及,看着他背过身去,才意识到了什么,将大氅拽紧了些。 空气中暗流涌动。 饶是苏窈没有母亲姊妹教导,对男女之事不开窍,此时也有些不自在。 为从这种氛围脱身,她轻启檀口,“阿凛哥哥今日来我府上可是有什么事?” 段凛稍侧了身,目光落在池面青荷上。 “本来有些事,可既然你身体不适,那改日再提也是一样。” 苏窈是个耐不住好奇的人,话说一半会要了她的命。 她不假思索道:“你尽管说,我虽有些着凉,可脑袋还清醒。”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魏京极心浮气躁,一双眼紧紧盯着苏窈,偏眸去看段凛,眼神如鹰锐利。 段凛做了许久的准备,才慢慢转身,朝苏窈看去。 原本他买来雁养,只是图个念想,为的是提前准备与她提亲,今日来郡主府,也只为看看她在府中做什么,可一路走来,天光乍破,云朗日清,是夏日里最为灿烂的晴日。 如他眼前的少女,温暖明媚,灿如繁花。 走在街上时小摊贩和隔壁大婶吵起架,在他眼里也不觉粗俗,只觉得人间满满烟火气息,独自一人走在路上,也不觉得孤寂。 进了郡主府,看苏窈惺忪地揉着睡眼朝他笑,段凛发觉自己一刻都等不及了。 他微微一笑,认真道:“阿窈可愿嫁我为妻?” 苏窈万万没想到他会说这个,直接愣住。 魏京极眸光微闪,心脏似被一只大手攥紧,惹得他呼吸不畅,手无意识折断树枝。 他连忙看向苏窈。 “说这话或许有些唐突,”段凛说话向来直接,语气一派淡然,然而耳朵也红的很,“可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想将你娶回家。这几日,我日日在家中拜祭姨父和姨母,请求他们放心,若你为我段家妇,我必护你一世周全。说来也怪,一开始打了几天卦,他们皆不同意,后来我每日都去询问一次,也不知是不是姨父姨母看我敦厚,虽不像他人那般惊才绝艳,可心诚执着,竟也叫我打出了好卦,阿窈……” “我愿嫁给表哥为妻。” 段凛一怔。 魏京极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冷到脚,明明是炎热夏日,他却如同置身寒冬腊月,身体僵硬如冰。 苏窈说完这话,不太自在的低头。 她希望有人爱她,从来也对爱她的人毫无保留。 她既能因为魏京极留在利益交织的京城,也能为了段凛,与他在京中相濡一生。 喜欢上段凛并不是件困难的事。 如同方才听见,他日日在家中向她父母亲求卦,十万里未必能挑一的探花郎竟也说自己无才敦厚,紧张地说了许多话,堪称语无伦次,半点没有殿试面见圣人,应答如流,八风不动的模样。 苏窈也感受到了久违的一丝心动。 虽较从前甚少,却也足以令她意外,多少人做主不了自己的婚事,嫁去知根知底的姨母家,她该高兴才对。 段凛显然没想到苏窈应的这般快,脸上难得一见浮现几分傻气,像是天上掉馅饼砸他脑袋上,直接砸懵了。 苏窈此刻是真的彻彻底底放下了魏京极,看段凛的眼神也有些细微变化。 既然已经答应,也就没什么好矜持的。 她拿出手帕,抬头给段凛擦了擦汗。 看他仍旧反应迟钝,苏窈忍不住弯下唇角,抬起手捧住他半张脸,然后亲昵的捏了一下,打趣道:“阿凛哥哥是不是傻了?我可不要嫁个傻子夫君。” 魏京极觉得心都被刀子搅在一块,像溺水的人被夺去呼吸,心口细密发疼。 池边的两人又说了几句,段凛执起苏窈的手。 与每个让魏京极惊醒的噩梦一模一样。 可少女面上不见半分勉强,坦荡又羞怯,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只看得到他一人。 …… 苏窈身体还是有些不适,没聊几句眼皮就像压了石头,沉得抬不起。 段凛怕她病的更厉害,打算等她好些了,再请媒人去她几位宗伯处提亲纳彩,也没再打扰她休息,将人送到殿前,临走前不忘请大夫来瞧瞧,等大夫开了药方才离开。 苏窈沾上被子就睡着了,睡的迷迷糊糊,隐约感觉有人在喂她吃药,她嫌苦砸了下嘴,下一秒口中就多了蜜饯。 她本以为是段凛,奈何这投喂的手法她很熟悉,让她即使在病中也一下子反应过来,没什么力气地磕开眼。 果然是魏京极。 男人坐在她榻前,矜贵雅致,逆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下颌线,皮肤冷白,给人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冷淡,可他手里端着一碗乌黑药汁,骨节分明的手在拨弄银勺。 分明是伺候人喝药的动作,也令人生出一种高不可攀,诚惶诚恐的感觉。 苏窈动了动唇,感觉眼球都热热的,“太子哥哥?” 魏京极没有看她,似乎在想事,手上却精准无比地给她喂了一口药。 苏窈明明感觉身上发烫,却又觉得周围空气的温度有些冷,她夹在冰火两重天,头更晕了,要不是魏京极揽她在怀里,她兴许会直接两眼一闭昏过去。 可眼下情况也不大好,她无意识喝了药,含着蜜饯散味,又要睡过去。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苏窈恍惚听到了魏京极开口,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再次醒来天色已晚。 黄鹂鸟在枝头叫得欢快,落日伴着晚霞,将天空染红大片,阳光暴晒过的味道沿窗飘来。 苏窈手指动了动,惊觉自己五指都被人攥得死紧,十指牢牢相扣。 她撑起眼皮,猛地转头,撞入男人幽深如夜的眼中。 “太子哥哥?”苏窈出声,唇瓣的水分也被烧干了,她下意识抿了下唇,“你怎么还没走?” 魏京极眼下的乌青比她那日见的还重,简直与他回京那日一般无二。 他没说话,从身旁给她倒了杯水,左手十分自然地托起她纤薄腰背,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喝完水,又将杯子放好。 右手从她的袖子里找出她的手,缓缓撑开她的手指,修长有力的手指嵌入指缝。 苏窈与魏京极之间并未刻意避过嫌,可也不曾这样握过手,滚热的手心相对,他的手掌竟比她正在发烧的人还烫人,烫的她感觉浑身又热了点。 “你怎么不说话?是累了还是困了?”她说话时,粉嫩指尖无意识动了下,轻轻拂过他的手背。 魏京极低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眸色深暗。 “还有哪里不舒服?” 苏窈摇了摇头,想把手挣脱出来,可身侧黑影忽然朝她压下来。 龙涎香迫近,身后手掌稍一用力,她身体便无力仰起。 魏京极用额头抵住她的,过了会儿,才敛眸轻声。 “退热了,饿不饿?”
第18章 苏窈躺了半日不曾进食,一经提起,肚子很诚实地叫了两声。 魏京极看过来,她有些窘迫,“我叫人去传膳,你也没有用膳吧?” 说着她觉得奇怪:“对了,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 平日里她若生病,魏京极会来看她,或是在她的书案上边处理公文边陪她,可喂药这些琐事也是她身边的侍女来做。 可现在他端着药碗事必亲躬,像她小时候一样,苏窈没缘由地紧张:“太子哥哥,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大夫说我得了什么重病?” “嗯?”声音有些哑。 他指腹轻轻摩挲了下她的手指,不同于女子手指的柔腻,像是未经打磨的玉。 这种陌生的触感让苏窈微愣,忘了前面说的话,看向两人相握处,犹豫开口:“你能不能,先松手?” 魏京极看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抽出手,另一只放在她背上的手也离开。 他站起来,走到支摘窗前,半扇暮光倾洒进屋,细小的粉尘随他抱臂靠站的动作纷乱。 苏窈从榻上坐起,暖烘烘的被褥一直盖到白皙锁骨,手掌被他握的有些充血,温度居高不下,她抱着膝上被子,用凉凉的被面降温。 魏京极的目光在她手上停滞一霎,慢慢转移到窗前盆景上。 红珊瑚雕琢成的假山华而致雅,如天上晚霞一般瑰丽。 室内沉静许久,只剩他们两人的呼吸声。 自那日她拿走锦囊,再见魏京极,他就变得有些奇怪,苏窈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可能是有什么话要同她谈,于是屏息静气,等着他开口。 朱窗轻轻响动了一下,是靠站在它身侧的魏京极动了。 他抱臂的手微微用力,又逐渐卸去,避开她的视线,低声。 “你还想,嫁我为妻吗?” 语气很轻。 苏窈却瞳孔微缩,心中大震。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魏京极这才转头,迎上她的视线,两人在空中对视许久,久到苏窈快要以为自己幻听时,他才动了动唇。 “我对你不止兄妹之情。” 他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快,活了这么多年,罕见的忐忑,不安,紧张,在此刻从他心里密密麻麻涌出,几乎要淹没他的声音。 可这几个字犹如平地惊雷,在苏窈耳边轰然炸开,她感受不到半点喜悦,甚至有些莫名和惧意。 她抬起头,“不想。” 魏京极滚热的心瞬间冷凝。 “我已经答应段凛表哥,嫁他为妻,人不能言而无信。” “口头承诺而已。”他语调淡漠。 “我家中长辈,还有姨母姨父,都默认我们的婚事,只差我点头,这难道也不作数?” 魏京极的眉目生得极好,高大的身体靠在窗边,也成了一副画,他双眸幽静地盯着她,蓦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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