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点头,你觉得你嫁的了?” 这语气有种昭然若揭的占有欲,微狂矜傲,不可一世,苏窈怔住,有那么一刹那她以为她听错了。 魏京极此刻展现的强势,带着风雨欲来的架势,和掩不住的冷戾,是她全然陌生的一面。 她紧张地回望他:“你什么意思?” 从清晨,或是更早的时候积压到现在的躁闷情绪,饶是魏京极,此刻也已到了临界边缘,伪装的平静被打破,他也装不下去,迈步走到苏窈榻前,倾身压去,高挺的鼻梁与她微红的鼻尖近在咫尺,呼吸相缠。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又轻又缓的出声。 “你说呢。” “我的婚事自然是我做主,就算你不让,我也可以去求长公主,求圣人赐婚,我不信我嫁不了。” 魏京极看着她佯装镇定的话,短促的笑了声,那笑意未达眼底,反沁出些难以言喻的危险。 “阿窈还是没长大,要找靠山,也该找个牢靠的,圣人垂暮,还能剩多少时间?” 苏窈不可思议地看去。 魏京极脸色平静。 “我并不在意名声,等我继位了,你以为就凭一个段凛,能护住你?” 苏窈浑身鸡皮疙瘩浮现,被他看得心惊肉跳。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觉得荒谬的同时,她看着他居高临下,彻底敛去笑意的眼神,手脚居然开始发凉。 僵持许久,魏京极缓慢直起身,难以忽视的压迫感却还逼得她有些呼吸困难。 空气似乎都凝滞。 苏窈定了定神,往榻上后缩了几步,靠着床头,“魏京极,我原先真心将你当哥哥,现在也是真心,只将你当哥哥,我们继续这样相处不好吗?” 魏京极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垂眸:“不好。” 乞巧节她牵段凛的手,今日她捧着段凛的脸,他忍到犬齿发酸,才没有直接动手。 要他看着他们两人花好月圆,洞房花烛。 除非他死。 苏窈深吸一口气,“可我如今对你没有半点逾越兄妹的情义,若你再说今日这样的话,那我们之间的兄妹情意可也没了。” “没了便没了。”魏京极在她面前坦白了心思,反变得从容起来,慢条斯理地握住她一缕发,显然她的话对他而言算不上任何威胁,“我也不想做你的哥哥。” 他喉结极为缓慢地滑动,嗓音压的低哑沉磁。 “没有哥哥会梦见,把妹妹压在榻上欢爱的。” …… 魏京极走后,苏窈像是受了惊吓。 白露端来她喜欢吃的五味杏酪鹅,她也只用了一小碗就沉沉睡去,梦呓不断,似乎在做噩梦。 晚间大夫又来了一次,发现她又开始低烧,纳闷之际又给她服用了两枚药丸,并且嘱咐道,一定要多多留心,放松心情,免得拖久了。 入夜时分,白露扶起苏窈,替她擦身子。先用热水和牛乳擦拭两遍,再将水渍清理干净。 平常服侍的人都已离开,平常这种情况苏窈也只留一个人伺候。 擦完身体后,白露又取了润肤露和珍珠养颜粉替她细细抹匀,连薄薄的脚背和脚趾都不放过,确认全身都抹好了,她才起身吹灯,拿起一盏灯台,关好门窗,照着夜里的路离开。 —————— 圣人名为抄佛经,实为禁足,魏京极不能离开东宫,外头的朝臣也不能觐见,这就省去了梁远不少麻烦。 左右他们见不着人,说句太子案牍劳形,公文容后再批,也就挡了回去。 不过他意外收到一份拜帖,是段家二公子段凛的。 送帖来时段凛心情颇好,还与他闲聊了几句,梁远拿着拜帖,眼神却好像在看烫手山芋。 段凛不过是在家里养了两只雁,准备和郡主提亲,太子殿下听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性子,竟直接精神恍惚了,天还没亮就翻墙出去,这会儿都七八个时辰了,还不见人回来。 现在段凛送上拜帖,还一副喜上眉梢的神情,直觉告诉他这里面定是和郡主脱不了干系。 还不知道太子殿下看见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不禁替他捏了把冷汗。 魏京极与苏窈说了那些话后,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躺在她房檐上深思许久,也怪他心中情绪压抑过久,今日又被她与段凛难舍难分的模样刺激到,口不择言说了许多孟浪话。 看她被吓的脸色白一阵红一阵,他怕刺激到她,也不好再留,可终究放心不下,便在这房檐上陪她。 等苏窈的侍女都走干净了,屋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魏京极才翻身跳下,轻推了门进去。 苏窈吃了药,冒出一身冷汗。 他没有犹豫,拿起巾帕替她擦拭,等她不再冒冷汗了,远处传来丫鬟的脚步声,才放了帕子离开。 白露拾掇好自己,留在苏窈房里守夜。 魏京极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夜风扬起他的衣袂,五官尽数隐在黑暗里。 回到东宫已经万籁俱寂,梁远不敢放松,就站在书房侧面的花厅里候着。 看到魏京极风尘仆仆的回来,他才松口气,“殿下,您可算回来了。” 魏京极眸子里波澜不惊,嗯了一声,径直往书房走。 等他简单用过晚膳,梁远也将今日东宫的情形禀报了个清楚。 末了,才从袖子里拿出东西:“殿下,这是段凛送来的拜帖,他说他有重要的事想求见殿下。” 拜帖一拿出来,魏京极便冷扫一眼,仿佛那不是拜帖,而是他和苏窈的喜帖。 梁远察觉到了他的不悦,道:“微臣这就回绝他。” “慢着。” 魏京极走近,拿起请帖,随意翻了两眼,段凛是翰林院学士,消息灵通的多,也知道他被禁足半月一事,因此帖上只写了半月之后求见,事关苏窈。 这是想征得他的同意,好名正言顺的娶她。 魏京极将拜帖甩在案上,不再多看一眼,转从青玉笔山上挑起一支笔,轻描淡写道:“见。” “是。” ———— 因苏窈生着病,段凛上下值晨聚昏散,抽不出身,等到夜里了,也不好再去郡主府,故他将此事告诉了慕茹安和盛华,他知晓她二人与苏窈关系最好,望她们去陪陪她。 慕茹安听说后,当日夜里便来了。 一推门,就见少女神魂俱散似的呆坐在床头,眼里没有焦距,像是在看案上的桃枝,偏偏眼底空无一物。 她关上门大步走到她榻前坐下,“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是得了风寒么?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还有哪里不舒服?” 魏京极的声音猛地在苏窈脑海中响起,仿佛近在耳畔,她眼皮快速眨了两下,神思归位。 “没事。” 慕茹安狐疑看她两眼,手背量了量她额前温度,放下心来,“风寒好生养几日便好了,病中不要多思,影响恢复。” 苏窈嗯了声,侧首瞧她,“你怎么来了?还知道我病了。” “还不是你的好表哥告诉我的,今日一大早往我府上送帖,我收拾了一下就赶来看你了。”她语带揶揄,半眯起眼睛看她,“不过我倒是好奇,他是怎么知道你病了的,看来这些日你们相处甚欢啊。” 房中安静了一会儿,苏窈的侧脸沐浴在暖黄色的灯下,许是肌肤过于白皙细腻,连这样的昏暗迟暮的光线都盖不住她的美,灯下看美人,将她精致的五官显得更有韵味。 她迟疑着掀起眼皮,“我应了他的求亲了。你说,我能嫁给他吗?”
第19章 慕茹安愣了一秒,旋即喜道:“答应了?这是好事啊!你看着怎么还愁眉不展的?这问题也问的奇怪,答应了他的求亲,那自然是要嫁他的!” 苏窈细眉拧成结,手指捏紧被褥。 “等等!” 慕茹安忽道:“你该不会是答应了他又想反悔吧?” “不是。” “那有什么不能嫁的,谁管天管地还管能你嫁人,圣人点鸳鸯谱都会避开有婚约的女子。虽然我也不想你那么早嫁人,可老实说,段凛人挺好的,这么年轻的探花郎可不多见。 况且出身,他母亲又是你姨母,这不是亲上加亲?对你周全体贴也就罢,他爱屋及乌,待我都很客气,比京中那些出言无状的王侯公子好多了。” 苏窈惴惴不安一夜,魏京将的话像在她脑中扎了根,一面觉得他应当做不出这等事,一面又想,万一呢。 这会听了慕茹安的话,她忍不住往好了想。 圣人尚且顾虑良多,魏京极是太子,等他继位,后宫佳丽三千,年轻时候说的话哪还能记得。 慕茹安陪着苏窈说好一会子话,将人哄开心了,戌时赶回府去。 盛华是收帖后的第二日去探望苏窈的。 她从宫里出来,直接让人往郡主府去,摇晃的马车里,苏窈在乞巧节上说的话,和姑母方才与她的对话不断在脑海里重复。 ——“盛华姐姐莫要生气,反正在我这儿,你是我认定的唯一的嫂子,那日你不是问我太子哥哥选妃的事情么?我可以告诉你,你是他的第一选择。” ——“真的吗?” ——“我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 …… ——“姑母,太子殿下还未命人送名册入宫么?似乎已经过了许久了。” ——“还未来得及同你说,前不久,太子进宫,带着那沓画像去寻圣人,两人在御书房内待了许久,最后不欢而散。圣人后来叫人销毁了画像,对此事闭口不提。” ——“不欢而散……画像里都是圣人和长公主挑的,难不成殿下有心仪之人,不在画像上?” 说到这时,贤妃意味深长地看向她,悠悠道:“我倒觉得在。不过,她的身份只配的上侧妃,哪有未立正妃先立侧妃的道理,我猜圣人是想让太子同时迎正妃和侧妃进门,太子不愿,这才起了争执。” 盛华坐在苏窈的榻前,亲端了药来,温声道:“今日可好些了?” 病中见美人更显娇弱,少女倚在床头,雪肤红唇,气息微微,精致犹如易碎的瓷器。 “好多了,多谢盛华姐姐来看我。”苏窈垂眼,顿了会道:“段凛哥哥也真是,不过是小小的风寒,他怎么还到处叫人来看我。” “嘴上这么说,我瞧你心里受用的很。”盛华搅着药勺,吹凉了喂过去,笑道:“这还不好啊,这样体贴的郎君可不好找了。” 本来听了前半句,苏窈略有些害羞,到后半句,她瞬间联想到魏京极,想到盛华与他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之前还同盛华姐姐说,她是魏京极的第一选择——在魏京极让她看到的画像里,盛华确实是第一个被圈红,位于最上层的。在她说,盛华是最有可能成为他的太子妃这句话时,魏京极也没有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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