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她也会奉旨进宫祈福,他便在这必经之地等着。 好在一如秋猎时,他还是等到她了。 苏窈想过很多法子,却没有将主意想到段凛身上,可她从前在外还有慕茹安照应,她乔装起来,行事倒也方便,如今,盛华姐姐即将嫁为人妇,她断没有去打扰她的道理。 即便段凛可能是她在东宫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她也不想将他牵扯进来。 他该前程似锦。 “段大人,马上就要到祈福的时辰了,我需得先行一步。”苏窈说完,立刻转身,像是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走出几步。 段凛忽道:“你可是怕连累我?” 苏窈脚步不自觉一顿,又往前走了几步:“段大人多虑了。” 他置若未闻道:“若是这样,我现在便可自请解官。” 她瞳孔微缩,拢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交握。 不等苏窈回答,身后就传来脚步声,段凛转身便往养心殿走。 苏窈微惊回头,戴着长翅乌纱帽的青年已将帽子取下,双手捧着,行走间没有半分犹豫。 “段大人何以至此?” 她还是开口了。 两面朱红色宫墙中间,段凛站的如松笔直,他在心里唤了她一声阿窈,回的却十分轻巧。 “我心有愧。” 微风徐徐吹起地上的落叶,未来得及轻扫的落叶圈成漩涡,两人也如同这脆弱的叶,只需一阵微不足道的风,便会被卷入其中无法脱身。 苏窈竟还有闲心想,她会对段凛动心实在太正常不过。 他们都痴。 良久。 苏窈握紧了手,仿佛下定了决心,“三日后,东篱酒楼。” 他既能做到这种地步,不论事情成败如何,她也会竭尽所能保护他。 段凛闻言,慢慢抬手,将长翅纱帽戴上,侧首看她一眼,迈步离开。
第49章 因去佛堂前遇见段凛, 苏窈整日都有些心不在焉。 可,既走出了这一步,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如今她需得更小心, 莫要让魏京极察觉端倪才是。 同时也得做些准备。 “圣人昨夜夜里说胡话,总还想见见元儿,可总不能如愿。” 苏窈被淑妃贤妃两人夹在中间,淑妃语带埋怨, 轻幽叹气。 贤妃宽慰道:“元儿如今在宫外有自己的府邸, 圣人若真想见, 一道圣旨下去,他岂能不来?” 淑妃拭泪道:“姐姐说的简单, 原还说定了女眷需得面圣呢, 也不是没见?如今能见着圣人的,除了本宫, 也便只有……” 她语气一顿,朝苏窈看去。 贤妃道:“妹妹可得慎言。” 苏窈猜到了些什么,却也并不接淑妃的话。 祈福三日,今日是第二日,明日夜里便可出宫,她该想想, 如何与段凛将话说清。 ———— 宫门前,梁远手中卷着一份邸报,朝马夫道:“好生送高相回府。” 马夫粗布麻衣,头戴斗笠, 殷勤点头。 高启之站在马车上,虽年老却气度不凡, 温雅道:“梁大人不必再这样称呼老朽。” 梁远道:“高相糊涂了,殿下发觉此案尚有疑点,暂让您官复原职,还望高相莫要多疑,在家中好生休养,他日再返朝堂。” 官复原职却也只是说的好听。 无休止的停职,明眼人都能瞧出太子的态度。 高启之微微一笑,算是受下了,朝梁远拱手,弯腰进了马车。 马夫高挥马鞭,马儿缓缓抬步,拖着沉重车身前行,留下一串碾碎叶汁的辙痕。 马车不快不慢地往丞相府邸驶去。 路走了大半,高启之睁开眼,淡声道。 “殿下。” “您还要在微臣面前装多久?” 过了一会儿,隔着帘幔,传来一道年轻,毫无起伏的声音。 “高相,为何不将真正幕后之人供出?” 破旧的斗笠将魏元乔装过的脸遮去大半,粗布衣裳里塞了许多棉絮,令他整个人看上去臃肿壮实,半点不像圣人捧在手心里宠的皇子。 马车颠簸的很,许是驾马之人手生。 高启之眼里却好似有一池湖水,波澜不惊。 “老夫活的太久了。” 魏元的嗓音浅和,“这可不是什么理由,高大人。” 高启之道:“并非何事都需要理由,殿下日后便会明白。” 魏元不作声。 很快,马车在丞相府停下,从前人人争相拜谒的高相府,如今门可雀罗,连守卫都神情萎靡。 魏元停下后,高启之并未着急走。 他催促道:“高相还想说什么?” 高启之道:“殿下容易起疹,往脸上涂的东西大都含有花粉矿石,应当少碰。” “你性命都快不保,竟还有功夫关心这个?”魏元语气终于有点了变化,“高大人未免太过宽心。” “偿命便是,有何所惧?” 高启之竟笑了一笑:“难得见殿下心急,微臣如何能不宽心。” 魏元手上忽然青筋暴起。 “高大人,该下去了。” 高启之听出他动怒,静坐片刻,起身,他掀起车帘,蹲下,望着魏元的背影轻叹一口气,“殿下日后莫要为人这样冒险。” “若殿下实有心魇,难迈之槛,便去太庙,求大周先祖庇佑吧。” 他下了马车,径直往丞相府走去,侍卫高兴迎他进门。 …… 梁远向魏京极复命时,略带不解道:“倘若真如殿下所想,五皇子殿下素来备受圣人宠爱,他如何会起心动念,犯此大忌?” 魏京极站在槐树下,盘金绣祥云,玄衣上纹四爪金龙,只是这样站着,神色淡极,便生出高不可攀的渺远之感。 有雀儿收翅,落在精雕细刻的飞檐。 他语气悠然。 “宠爱?” 梁远思忖一番他说的话,自认应当没错。 “正是,圣人对五皇子宠爱非常,自小便将他带在身边,言传身教,除却有时五皇子难以答上太傅之问,致使圣人偶尔动怒外,不论是衣着用度,宅邸食邑,还是成年之后封官进爵,除殿下您外,已是诸多皇子中的头一份。” 魏京极并不正面答他的话,而是道:“这话,你听着可耳熟?” 梁远道:“是有几分耳熟,总觉得似曾相识。” 魏京极往殿内走去。 “他从未受过宠。” ———— 东篱酒楼取“采菊东篱下”之意,酒楼内供许多果酒。 因着东家是女子,故而这里的女客也颇多。 白瓷瓶中点缀几朵鹅黄色的菊花,苏窈临水而坐,早早便拐了弯过来等在这儿。 有几个赤膊汉子坐在一楼,各人面前一张海口碗,论到激烈时,又拍桌子又掷碗,引去不少目光。 “我说!五皇子殿下确有几分才能,你瞧那东瓯六部,在他手里跟狸奴看耗子似的,乖成鳖孙!圣人果真是识人的!” “就是出身低,若五皇子殿下出身望族,岂不能成为我们太子的左膀右臂!” “呸!喝你的酒,这么些果酒就将你醉糊涂了!” “……” 苏窈等的闲,心想,这段时日,魏元的名字简直在哪都能听见。 无论是在宫里,大街小巷,还是百姓谈资,若有人提到了魏元,必有人提起魏京极,提到魏京极,也必有人说起魏元。 一.夜之间,他的名字就和魏京极的名字捆在了一块。 “公子,您请。”雅间外,小二殷勤道:“您寻的贵客便在这儿。” “有劳。” “公子客气!” 苏窈本是趴在案上的,听到动静,好生坐好了。 白露给段凛行了礼,替两人倒茶。 “你先出去吧。”苏窈朝白露道:“找个位置坐下,看着门口,莫要要熟人撞见了。” “是。” 白露关门离开,理了下头上的幕篱,问小二要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地儿等着。 她一走,段凛便皱起眉心,问道:“究竟是何事?” 苏窈已下了决心,心境也平和许多,她掀起眼皮道:“二表哥可还记得,秋猎时避子汤一事?” “自然。” “当时我同你说的,都是借口,并非是因为我年纪小,不想要孩子,而是我不能要。”窗户开了半页,她的脸露在阳光下,白净如玉,五官精致明艳,一字一句道:“这个太子妃的位置,我坐不长久。” 段凛惊诧道:“何出此言。” “这婚虽是圣人所赐,我却并非他心仪的儿媳,这太子妃的位置,只因魏京极不愿迎娶他人,圣人便暂时交给我坐,条件是,我需得劝动魏京极多纳姬妾。” 他隐隐猜到了她后面的话。 苏窈继续道:“但我选了另一条。” “另一条路,他不能有姬妾,我不能有他的孩子,原本只要再过一年,这条路便通了,可圣人病倒了。” “不能和离,我唯有另寻一条路。” 她说着,将茶杯里的茶往茶盖里倒了些,拔下头上的簪子,尖端勾了水,在案上写了一个字。 逃。 段凛看着茶水连成的字,即使做足了准备,也忍不住惊了一瞬。 室内安静许久,苏窈用帕子擦干净簪子,放在手边,静待他说话。 二表哥兴许会觉得她在异想天开。 毕竟这个念头,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她忽然很想慕茹安。 可段凛沉默半晌,只是问道:“你可想清楚了?” 苏窈嗯了一声。 他细细问了她要去哪,日后又打算如何谋生,诸多问题,苏窈竟答的流利异常。 这定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段凛的眉头皱的更深,转头看向窗外,连通几州的郦水就在他眼底,奔流不息。 “让我好好想想。” 苏窈道:“表哥这次若帮我,日后你若有任何事,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他抿了口茶,浅笑道:“哪里用的着你上刀山下火海。” 很长一段时间,苏窈都在独自承受,心里的压力难以与外人述,如今在段凛面前讲出,她心情顷刻间轻松不少。 仿佛有人与她并肩而行了。 正想再道谢,段凛补充道:“我只有一个要求。这个要求,你必须得答应我。” 苏窈问:“什么要求?” “若你成功离开了,也不能与我断了联络。”他道:“外头不比京城,我不能及时为你解难,可你也要让我知道你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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