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窈点头。 段凛看她点头,心里依旧像压了一块石头,要在魏京极眼皮子底下出逃,谈何容易。 需得细细谋划,不能出半点差池。 “你居东宫,我该如何同你联络?” 苏窈略一思考,道:“东市鱼龙混杂,白露偶尔会随东宫里采买的丫鬟去买些小玩意,到时你将信交予她,也好掩人耳目。” 段凛思量片刻,点头:“那聚了不少胡商与波斯商人,热闹却也混杂,在那见面,倒是个好主意。” “那便说定了,等我想到了法子,便交信给她。” 苏窈点头。 —— 此前在郡主府,鞭长莫及,有苏家惨遭血洗的前例,魏京极断不可能安心,在她身边安插了不少人手。 成婚之后,他不欲令她觉得他在监视她,便将这些人尽数撤下。 郡主与太子妃的身份,可谓天差地别。 前者数量不少,后者日后却是要母仪天下,刺杀郡主与刺杀未来皇后,绝不可相提并论,尤其眼下圣人病重,若未来皇后被刺杀,定要掀起轩然大波,谋刺之人前路必将血影重重。 这层身份也替苏窈加了一道护身符。 她去见段凛前,留意过身边的人,发觉无异常了,才去赴约。 在东宫等了几日,段凛都没有消息传来。 直到今日,窗外飞来一只信鸽。 苏窈双手托腮,正望着四角的天发愣,猛不丁瞧见眼熟的鸽子,立刻倾身,将鸽子脚下绑着的信筒取下。 慕茹安的字写的铿锵有力。 看信时,仿佛她就站在她身边,气得眼里冒火,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骂道: “阿窈,我这些日子可惨了,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盯上了本小姐,三天两头派人来跟踪我,还雇杀手想要我的命!还好我机灵,前些日子装死了好一阵,总算熬到那伙人走了,啧,我觉得就是那个想强娶本小姐的无赖干的,还好此前我眼睛擦得雪亮,没上他的当,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苏窈是真相信慕茹安憋坏了,光是信纸就写了满满几页,恨不得将装死时候的话都一股脑说完。 她看完,将信烧干净,又把灰烬用纸碾碎。 心情莫名好了些。 魏京极这些时日忙的很,白日里常常见不着人,见着了,也是在正厅或是书房。 一群朝臣簇拥着他,从清晨争辩到傍晚。 今夜回来得早,苏窈却也已经睡下,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推门,接着盥室隔门传来水声。 折腾许久被褥才被掀开。 她被男人揽入怀里,背贴着他沐浴后温凉的胸膛。 发顶上落了一吻。 苏窈背对着魏京极,眼神悄然清明不少,放在耳边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下。 这段时日,需得让他对她放心,她才好行事。 “你近日怎么这样忙?” 魏京极闻着她身上的淡香,神经松乏不少,紧皱一日的眉心也缓缓解开。 “公务多,过段时间便好。” 苏窈沉默一会儿,忽然在他怀里转身,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等你忙完这段时日,可能教我骑马?” 数百支蜡烛尽数熄灭,此刻唯余一室月色清辉, 她瞳仁漆黑,漾着浅光。 魏京极视线微敛,低头,视线凝在她身上,喉咙溢出一声低低的“嗯”。 “要忙多久?” 男人沉吟半晌,道:“至多七日。” 苏窈高兴地冲他笑了笑,突然用双臂紧紧抱着他的背,凑到他耳边,亲了一下他的耳垂,软软道。 “你真好。” 魏京极身体僵硬一瞬。 “日后我再也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好好与你过,”她又道:“好么?” 窗外风声潇潇,惊鸟铃不住的响。 近在咫尺的是她身上淡淡的清露香。 魏京极反应迟缓,看着她沉默许久,才云淡风轻地弯了下唇,嗓音低而沉。 “若只是为了让我教你骑马,你不必这样哄我。” 苏窈又去亲他的鼻梁,察觉到眼前人明显一僵。 她微微愣住,眼睫与指尖不可抑地颤了下。 片刻后,神色恢复正常。 只有语气,不易察觉地低了几分。 “我没有哄你,你不信我的话了?” 魏京极眼皮安静搭着,慢慢上前,一只手扶住她的头,一只手扣在她的背上。 夜凉如水,他抱她许久,才轻声道。 “信。”
第50章 深秋的夜已有寒意侵袭, 苏窈枕着魏京极的胳膊,却好似睡在了夏日被晒的滚热的石头上。 没过一会儿耳朵都热了。 想往下缩一缩,反被拖着腰往上一提。 两件薄透的纱衣摩擦, 魏京极后拥着她, 下巴几乎要贴着她的锁骨,沉沉的嗓音撞击她的耳朵。 “不累?” 苏窈清醒一瞬,立刻道:“累。” 魏京极看她反应,微勾了下唇, 声音清冷似玉。 “累就睡。” …… 苏窈这一觉睡得颇好, 外头的阳光直直射到榻沿。 醒来后, 她对着梳妆镜坐了一会儿,将白露唤来。 “去命人准备一辆马车, 我要去盛家一趟。” 那日她眼见秦琅与另一个姑娘往折柳巷走, 还未曾去问过盛华姐姐此事。 不知怎的,总觉得心有不安。 白露得了吩咐, 让其余侍女为苏窈梳洗打扮,自个儿寻人安排去了。 早间人少,马车直直抵达盛府。 盛家世代簪缨,三朝元老之府,又素与名门望族联姻,声威并具, 本家府邸堪比王府。 因未曾送上拜帖,门房却也不敢让苏窈在外等着,边请她往里走,边派人往内通传。 一路雕梁画栋, 富丽堂皇。 盛家大夫人亲自迎了苏窈进去,闲话几句, 又带苏窈往盛华的院子走,“太子妃久未到臣妇这儿来,不若等您与华儿叙旧完了,便在臣妇府上用膳?” 苏窈踟蹰了会儿,回道:“伯母好意,我本不该拒绝,可我此番想与盛华姐姐一道去外头逛逛,不知可能行个方便?” “自是方便的,华儿整日待在屋子里,不是读书便是做绣活,臣妇都怕她闷坏了。”盛大夫人笑着在垂花门前站定,朝她笑道:“太子妃,华儿的屋子就在眼前了,臣妇知您想与华儿说些话,便不进去了,省得你们拘束。” 苏窈道:“多谢盛伯母带路。” 盛大夫人弯膝行礼:“太子妃客气了。” 盛华的院子后有一处花圃,此时摆了一张竹席,几个丫鬟正聚在一块斗草,青草味混杂阳光暴晒后的味道,衣着华丽的少女坐在一方矮墩上,手里拿着一根绣花针,正对着日色端详绣出的花样。 “盛华姐姐。” 盛华抬手的动作一顿,从绣绷后探出头来,待望见苏窈,她露出笑容,“太子妃。” 丫鬟们忙聚过来向苏窈行礼。 苏窈让她们暂且退下,向盛华走近了,好奇道:“盛华姐姐这是在绣什么?” 盛华掩饰似地往后藏了下,试图囫囵答过去。 “没什么。” “可我瞧着怎么像是比翼鸟……” “阿窈!” 苏窈浅浅弯起眸子,“盛华姐姐莫不是好事将近了,竟为秦家公子绣起了比翼鸟,最难消受美人恩,也不知秦公子到底有何好,让我的盛华姐姐这样念着。” 盛华却道:“你今儿是故意来调侃我的?倒叫你抓着我一回。” 苏窈不由得笑了笑,亲亲热热地去挽她胳膊,“姐姐为何不回我前头的问题?伯父伯母不碍着秦公子了?” 这话说完,盛华已经将绣绷放在一旁的席子上。 “我本想这婚事定下来了,再告诉你的,既然你今日来了,我也不瞒着你,再过个几日,秦家的聘礼就该下来了。” 苏窈微怔,手上不自觉用了力。 盛华文气地嘶了一声,“阿窈,怎么了?” 苏窈转头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我那日进宫祈福,遇到了一些事,不知该不该同你讲。” “何事?”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道:“那日我在折柳巷附近遇到了秦琅,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姑娘,两人手里都拿着药,看起来十分熟络。” 不仅是熟络,在她看来,已有些旁若无人的亲密了。 苏窈的话说的委婉,盛华却好似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一瞬间的空白。 “你可瞧清了,是折柳巷?” “是,可我不知他们是路过,还是那姑娘的家就在那。” 盛华看了眼日头,突然抓住苏窈的手腕,目光微闪,“你可能带我去瞧瞧?” …… 马车低调的停在玄武大街不起眼的角落。 旁边东倒西歪放着隔壁店家的几小缸酒水,破碎瓦片上生了青苔。 苏窈看着对面的不发一言的盛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可能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盛华姐姐,我们在这能等到他们么?那日我撞见他们只是碰巧,未必今日也会出现。” 盛华闻言,许久才回:“能。” 语气肯定。 话音才落,苏窈眼角余光便瞧见一道眼熟的背影,她忙侧身,朝盛华招手,“盛华姐姐,他来了!” 盛华坐到苏窈那里去,同她一起透过车帘望去。 只见还是那卖桃园三结义糖人的摊子旁,月白色衣裳的秦琅与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姑娘走出来。 与那一回不同,这次这个姑娘头上戴着幕篱,连身形都挡了个干净。 秦琅则没有做任何掩饰。 两人身边同样停了一辆马车,用作车身的木头普通,秦琅与那姑娘说了几句话,那姑娘忽然用手捂住嘴,掉头往巷子里走。 秦琅站了一会儿,追进去将她拉入怀里。 苏窈此时看了一眼盛华,发现她什么表情也没有,安静的像是不远处那个抱着其他女子的男人不是她即将要嫁的郎君。 秦琅很短暂地抱了一会儿那姑娘,弯腰不知道同她说了什么。 那姑娘后退了一步,看他一眼便离开。 秦琅没有去追,站了一会儿,转身上了马车。 亲眼目睹这一幕,苏窈心里都不好受,她等盛华放下车帘了,才道:“盛华姐姐,你已经知道了?” 这姑娘,该不会是秦琅养在外头的外室? 盛华叹了口气,道:“知道又如何。我知你在想什么,但她不是秦琅的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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