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云匿渡了些真气,戚延调整过些气力来,冷睨梁鹤鸣:“你不懂朕。” 回到马车中,温夏仍未睡着,却不曾出声,只在假寐。 戚延没有拆穿,在她身侧躺下。 假装睡着转过身,手臂隔着衾被揽向她。 她只敢轻颤,呼吸急促了片刻,便也安静下来。 戚延就这般睡去,鼻端是温夏身上清浅的香气,似与沐浴前不同了,像股橙花,酸涩清甜,似倘佯在这一片片花海中。 他今夜耗费的这些内力几天便可补回来,只是累一点罢了,又有什么关系。 他的皇后爱干净有什么错呢。 净房香灰三尺约摸都不够。
第30章 两日后, 队伍终于抵达京都城外的运城,歇在府衙稍做休整。 先前封峦的仪仗已在戚延的命令中停驻在运城, 等戚延汇合。 浩浩荡荡的禁军蜿蜒如长龙,黑压压的人影,如爹爹战场的宏伟。 大盛旌旗迎风猎动,帝王銮驾奢靡威严,前驾六匹骏马,车饰皆为鎏金。 温夏头一回见帝王出巡的仪仗。 她与戚延刚成婚那回,戚延出巡南下半月, 带了德妃,当时也是这般的仪仗。 德妃回宫后与她道,那仪仗足有万人, 排满了长街,沿途百姓皆跪叩, 坐在马车上瞧那黑压压的人头,只觉当皇帝真好。德妃那回虽未坐过戚延的銮驾, 可日日见着,只说大得似后妃茶话的凉亭,可容七八个宫人打转伺候,里头卧榻极宽,车壁都雕着龙,皆用金子造的。 那回是太后要戚延带她, 戚延怎会携她同往呢, 钦点了德妃同行, 太后气得犯了胃疾。 温夏侍奉在长乐宫, 照料病中的太后,她那时也会黯然。 可后来漫长的冷寂岁月, 才知那不过只是她被厌弃的无数天里,寻常不过的一日罢了。 他们的队伍停在运城府衙,等候戚延换乘。 温夏随同戚延入了府衙内沐浴换衣。 一入府门,跪在两侧的婢女皆着宫中服饰,齐声朝她请安,掌事宫女指引温夏入内沐浴更衣。 洗去身上仆仆风尘,温夏被扶到镜前。 妆案上摆放着皇后发冠,玉镯翠钿,无数珍宝首饰…… 温夏荣辱不惊,任宫人为她穿戴华服,待外间吉祥来请后,行出房门。 她已着一袭靛蓝色凤袍,庄严典雅的颜色,越发衬得她肌肤莹白。她头戴九龙四凤冠,翠盖龙衔东珠,下垂珠结,细步踏行,雍容华贵。 吉祥引她坐上戚延的銮驾。 温夏踏上矮梯,銮驾中,戚延朝她伸出手掌。 他一袭玄色夹金帝王衮服,冠冕十二旒玉串下,一双长眸深邃沉寂,周身皆是帝王强盛的气场,薄唇却似噙着笑在看她。好像无声在说,他以这般的仪仗请她回宫,足矣显他对这副皮囊的诚意了吧。 温夏将手落在他掌中,任他带她坐在他身侧。 敛下眉,她心间竟在这一刻分外平静。 哪怕这威风无比的帝王銮驾,她似乎都觉得十分平常。 他现在把迟来的东西还给她,她就需要感恩戴德了么? 他就以为,帝王的隆恩,是个人就要心服口服地受着,跪下谢恩? “饿么,可曾用过膳?” “方才府衙内吃过,谢过皇上。” 戚延在府衙内准备了膳食,方才伺候她穿戴的掌事宫女说,那些全都是戚延怕她挨饿特意备的,让她先垫着。 自运城入京都,还需八十里路,左右不过一两个时辰。 戚延的手掌未曾从她手上松开,指腹摩挲着她手指。 温夏只觉得阵阵痒意,忽然想起了四哥哥也喜欢以指腹这样摩挲在她手指上,她抽出手,假意整理袖摆。 浩荡銮驾驶入京都,城门处相迎的朝官皆跪叩恭迎戚延回京。 自城门到皇宫,沿途跪满了百姓,万岁声不绝于耳。 武德门前辽阔的殿庭平地,已候满文武百官。 温夏下了马车,被戚延牵住手掌,与他并肩行在一片山呼声中。 “恭迎帝后回朝。” “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后千岁千千岁——” 今日,天空竟升起了艳阳。 这样盛大的场景,温夏见过,她与戚延成婚,同时举行潦草的封后大典时。 那一日的阳光比今日还要灿烂。 身侧与她拜天地的,是礼官手上的龙袍与帝王冠冕。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死了夫君,嫁给亡人。 她的封后大典,是太后颁的凤印。 那一日,她的四周也是有这样盛大的仪制,有文武百官低低窃窃的轻叹或私语。 而这一日,他们恭敬的眉眼上,皆洋溢着悦色。 眼眶滚烫,温夏忽然抑制不住眼泪。 不是因感动,而是心间难抑的悲伤。 她所有的一切,原来皆是因为她的样貌。 那她的灵魂呢,被这样的皮囊掩埋在冷寂无光的暗处了吗。 穿过无数跪叩的百官与宫人,戚延携她登玉阶,受后宫妃嫔的叩拜。 他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你凤冠压得可沉?” 温夏道不沉。 戚延还要去上午朝,处理与燕两国休战之事。 温夏回了长乐宫,去拜见太后。 太后见到温夏很是开心,流下欢喜的泪来。 温夏忍着红红的眼眶,笑道:“母后别哭,夏夏不是回来了吗。” 许嬷在旁抹着眼泪道:“娘娘回来了,太后的心才总算是放下来了,娘娘不知太后听到皇上接您回宫有多高兴,娘娘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温夏抿了抿唇,是啊,他们都说她是苦尽甘来,所以从前的苦,他们应该都觉得可以放下了吧。 却不会有人过问她想不想放下。 太后紧牵温夏的手,凝泪的一双凤目温柔流淌在她脸颊,抚摸她面颊道:“我的夏夏长大了,都是母后没有护住你。” “夏夏不怪母后。” 寒暄了许久,太后屏退了宫人,只留下温夏,目中慈爱,轻声问道:“皇上可有欺负你?” 温夏微怔,想起戚延差点失控的两回,沉默地摇了摇头。 太后似也知晓她心中所想,松了口气:“母后知道你受的委屈不是这一回两回的恩宠就能弥补的,若你不愿时,告诉母后,母后不会让那逆子白白占便宜。” 温夏脸颊微微发烫,点了点头。 “先回宫好生歇息,晚间母后陪你用膳。” 温夏扶身告退离去。 她刚退出长乐宫宫门,便见等在甬道上的虞遥。 “夏夏!” “虞姐姐!” 虞遥上前紧抱住她,两人之间没有后宫那些礼数。 温夏唇颊边漾起清浅的酒窝,脸上尽是笑意。 倒是虞遥忍不住边哭边道:“想死我了,我每日都在担心你,见你不曾回信,我还以为你出了事。” “虞姐姐,我无事呢。你信到时,我也快回京了,想着归期与信差相近,才亲自送这‘回信’。” 虞遥破涕为笑。 温夏问:“你在宫中可好?受委屈不要瞒我。” “我不曾受委屈,太后照拂我,我每日在长乐宫处为太后抄经两个时辰,与德妃、李嫔常聚,一点也不委屈,倒是你……” “我的日子习惯了,如今我不是回来了么。” 二人一路同回凤翊宫。 凤翊宫中,早已等候着一众妃嫔,皆朝温夏请安。 温夏操劳一路,只想歇息,但也知回宫必要应对这些往来。她是皇后,皇后之责,比头上凤冠更重。 殿上浮翠流丹,案台上熏香袅袅。 往昔的熟人见温夏归来,皆替她红了眼眶。 唯有算是新面孔的丽嫔与阮妃,温夏不甚相熟。 她二人前后站立,朝温夏行请安礼。 温夏端坐凤座,嗓音温和:“赐座。” 丽嫔去岁受戚延宠信,不知天高地厚,一门心思听戚延的话,要与皇后对着干,故而根本没来向温夏请安。 如今丽嫔心有惴惴,却听温夏嗓音温和,全无责怪。再抬眼仔细看皇后,丽嫔只觉自残形愧,脸羞愧地红了。 去年她还大言不惭说皇后坏话,惦记皇后的宝座。 可现在才知自己那行为有多离谱。 她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 皇后静静地坐在凤椅上,跟前的芙蓉毯简直就似一道天堑,让丽嫔觉得这大殿被划成两半,一半是天上,一半才是她们这人间。 皇后恰就似从天上下来的!那云淡风轻的笑,甜甜的酒窝,仪态有度的雍容,什么国色天香,简直无法形容。 这样的女子,没有哪个男子不喜欢。 无怪口口声声说厌恶皇后的皇上会把皇后接回宫,光是看这张芙蓉玉面与玲珑身段,再大的仇都忍不住要放在脑后吧。 一旁,阮妃在回皇后的话,皇后在问她可还习惯。 丽嫔离得最近,只见得阮妃手中绣帕死死搅着,指甲都泛了白,目中隐忍着嫉妒与不甘。 自皇上把阮妃带回宫,且直接册封为妃后,阮妃最爱当眼中钉的就是丽嫔。面上维系着妃子的德行,背地里却欲坏她腿,让她再跳不得舞,幸得德妃那回救下了她。 丽嫔可谓是恨透了阮妃,也是在德妃处才明白了这后宫的生存之道,幸好现在及时醒悟还不晚。 凤座上,皇后娘娘笑靥温和,在回答阮妃的一些话。 皇后不曾回宫前,阮妃自诩是后宫最美的那朵娇花。 可丽嫔眼下才觉得,这合该只是国色牡丹与乡间野花的差别。 阮妃也算个美人,风情婀娜,艳丽妖娆。可这一份风情在皇后面前,光是那一个含情凝睇的浅笑就足够被击败了。 原来,世间的美人是分成两种的。 一种是知道自己美,所以端着作着,时刻发力,周身都力显与众不同,写满“我很美”。 一种虽是知道自己美,却懒于以美貌为器,舒适松弛,惬意安闲。让人如浴春风,也三生有幸。 皇后赐了坐,丽嫔坐到虞遥前排,阮妃在妃位落座。 阮妃道:“今日娘娘回宫的盛况臣妾看了都很感动,如今皇上总算想开,几年的苦换来一朝帝宠,娘娘还真没白受苦。” 这话似有些挖苦,温夏不喜欢听。 她淡淡抿唇,似笑非笑。若她不是皇后,断不会扮着这份端庄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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