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思栋凝望戚延:“皇上怎么想的?” 戚延顿了许久:“朕昨夜在父皇画像前站了许久,想着许多事,如今朕是想跟她好好过,尊她为皇后。之前做下的诸多,自然也得拿出个态度,让她知晓朕如今的心意。” 阮思栋道:“首先,得好好认个错吧。再是,举国皆知皇上从前不喜欢皇后,如今应该让她在举国面前抬得起头来。还有,您后宫那些妃嫔最近可不能再宠幸,先给皇后一个独宠。” 戚延冷冷睨向阮思栋,不曾解释他并未宠幸后宫妃嫔。 他们三人虽是儿时一同长大的玩伴,但阮思栋风流成性,常出入烟花之地,戚延虽瞧不上此举,但也从未提及过自己后宫之事。 他的后宫,再多的妃嫔皆不过都是摆设。 他登基三年,为稳固朝中各方局势,不少大臣谏言要他纳妃,也要平衡局面。太后皆以太子妃尚未及笄,皇上未曾迎娶皇后为由,拒了那些朝臣。他那时也并未制止太后此举,臣子便私下觐见,来劝他纳妃,他都不曾置会。 也许他的思想与父皇略有不同,他五岁时问过父皇,为什么家里不能只有母后和父皇,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呢。 父皇温润凝笑,说他们的家是天下最大的家,是皇宫。皇帝娶妻纳妾,除了自己所爱,还得顾全朝中局势。 父皇笑着对他保证,即便纳了妃,也只爱母后一人。 戚延却想,那些妃嫔工于心计,应付起来不觉累? 被逼着与温夏成婚那年,是他与太后矛盾最激烈的一年,于是他才纳了这十名后妃。哦不对,还有一个温夏的友人。 她与闺中友人在成武殿花园赏花煮茶,他练剑归来,隔着殿宇与花簇都能听见那谈笑声,当时只觉得温夏越想要的,他越不想给。她越不喜欢的,他越要强迫她。 杯中酒有些烫,温度隔着金樽烫着指腹。 阮思栋刚为戚延斟完这杯酒,道了声小心烫。 梁鹤鸣还有要事先行告退,阮思栋独自饮下杯中薄酒:“皇上也无需忧愁,你是皇帝,温家嫡女也是这么多年的钦点太子妃,她明白温家命运与你系为一体的道理,只要道了歉,修了好,过了这一关,便就是跨过去了。” 阮思栋忽长长“嘶”了声,想到什么,问戚延:“您已接触过皇后,皇后性格如何,可会记仇,可是那种想法很独立的女子?” 戚延微顿,慢慢饮下薄酒,回想脑海中五岁的温夏那可爱天真的、挂着肉肉的嘟嘟脸,还有对他全身全意的信任,站在那么高的衣柜上,不顾一切跳下高处,抱在他怀里。还有青州这一路的接触,她温柔轻软的嗓音,他掌中细腰明明已颤得不成样子,她却终没有责怪他,只是要他等回宫再给她该有的规矩。 戚延微微滑动喉结,薄酒入喉,竟也有些烈酒灼烫的滋味。 “她如儿时的性子,温柔,顾全大局。只是会有些不开心,不敢看朕,温顺垂着眉眼,朕知这些年她是介怀的。” 阮思栋点点头:“既是如此,那便好办许多,皇上好生道歉,皇后不是爱玉成痴么,多寻些宝贝让皇后开心。”阮思栋说完,却苦笑似地叹气:“皇上不知,臣遇到的麻烦比皇上还难解决。” 戚延看向阮思栋。 “曼儿要与我分手,皇上可知,臣心里有多苦。” 戚延竟才听到了与他认识的完全不一样的阮思栋。 四年前,阮思栋一眼看上了清倌柳曼娘,想迎娶,可长宁侯怎允许儿子娶一个欢场女子入府,连当个妾都决无可能。阮思栋拒绝府中为他说亲,追求了柳曼娘三年,才终于打动其芳心,可如今才一年过去,柳曼娘却说可以与他分别了。 “她与我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什么都能接上她,我说为她赎身,她说自己这些年赚的银子早已可以为自己赎身。她不要跟我走,她不能入高门大户,也决不做人外室,她甚至不会嫁人。” “她说女子嫁了人便不再是她自己,况且男人的情来时轰轰烈烈,去时也绝不恋旧。连当今皇后那般尊贵的家世与样貌都得不到夫君宠爱,侯门里哪个夫人不是要替夫君处理一堆小妾的事。她说,我想除去世子身份吓到她了。她只想与我作风月中的知己,而非世俗里一对怨偶。” 这倒是出乎戚延意料,他挑眉:“青楼里还有这般女子,你要除去世子身份?” “我爹不让我娶她,那我就不当这世子了,让我二弟当去,这般我就不算辱没长宁侯府的门楣了吧。” 阮思栋苦笑:“不怕皇上笑话,我活了这二十三年,从没找过通房丫鬟,我就看了曼儿一眼,我就知道今生非她不娶了。所以皇上能对皇后一见钟情,我一点也不惊讶,因为我也是。” 戚延顿了片刻:“朕也没有碰过后宫那些妃嫔。”他终于说出憋在心口,但此刻说出来也已经无用的话,“皇后眼患雪盲那天,朕架上有一瓶药,朕本意是想赐去凤翊宫,但那药摔了。” 他没有忘记过少年时期,那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 不管是没有宠幸过妃嫔还是后者,都让阮思栋吃了一惊,举起金樽朝戚延苦笑碰来。 戚延言归正传:“你若想娶这女子,朕给你赐婚便是。” 阮思栋连忙摆手:“不可,别说我爹那心口痛的老毛病会犯了,就连曼儿都会与我生疏。女子是勉强不得的,你越勉强她,只会让她离你越远。” 阮思栋道:“所以方才我问皇上,皇后的性格如何。” 一路回到乾章宫,戚延还在回想阮思栋一席话。 吉祥笑着向他禀道:“皇上,皇后娘娘的宝贝们都送去凤翊宫了,奴才亲自交到皇后面前的,还给娘娘跪下来认了错。” 戚延把玩着手中冰蓝色翡翠珠串,指上一顿,冷睨吉祥,未置一言。 吉祥缩了缩脚,规规矩矩地跪下。 关于温夏从前受的那些苦,吉祥没少干,戚延知道。可到底都是他纵容的后果。 睨着手中的翡翠珠子,戚延抬眼示意站在远处的胡顺过来,正抬手要将这珠串命胡顺送去凤翊宫,忽然似后知后觉。 他抬起眼冷睨吉祥:“这珠子从何处来?” 吉祥肩膀都是哆嗦:“回皇上,是从……皇后娘娘处得来的,奴才只是想孝敬您,奴才——哎呦!” 戚延疾步踱下玉阶,狠狠踹在了吉祥肩头。 手中珠串在他震怒中散落在地毯上,银丝线断开,珠子落了一地。 吉祥不住磕着头喊知错。 戚延冷睨胡顺,要他道出事情原委,一面亲自弯腰捡起满地珠子。 胡顺跪行上前,说出了这珠子原本是一对手镯:“听说是皇后的长兄千里迢迢在瓦底国寻的原石,娘娘本来该是很开心才对。” 戚延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温夏当时该有多难过。 今日明明想去凤翊宫走一番,眼下也没什么脸面再去了。 他深眸似箭,冷扫在吉祥身上,废了御前宦臣的职,提了胡顺。 坐回龙椅,戚延手指敲击在御案前,有些忍耐与急躁。 胡顺怀里抱着画卷进来,都是从前太后送来的温夏的画。 戚延当时并没有看过,却对外说“不过尔尔”。 此刻,四卷画在御案上长长展开。 画中女子白肤红唇,国色天香,宛如月下仙人,一双杏眼含情凝睇。唇颊的酒窝温柔灵隽,浅笑的红唇恰似在含娇细语。 鬓入凤凰簪,髻上悬珠结,颈间璎珞垂着一块阳绿翡翠扣,腕上一对白底青翡翠手镯。琳琅入目,珠光宝气,原来这般养人,这般耀眼。哪里骄奢了。 画中留字:建始四年,己未月丁亥日。 他与温夏成婚那一年。 十五岁的温夏,微微圆顿的下巴没有如今十七岁的精致娇美,带一点少女之气,但画中人却渐渐与记忆中那个五岁的小夏夏的脸融成一处。 那年得知他亲自去求来的太子妃姓温,是温立璋的女儿,他不顾心中的留念,一点也不留情面将她凶走。 学堂门外,她依旧傻乎乎地揣一包鸡爪,待他散学出来,乌黑清澈的大眼灿如星辰,小嘴高兴翘着,酒窝憨厚可爱。可却在他眼眸沉下时瑟缩了下,但还是不顾一切小跑着跟来。 他与阮思栋,梁鹤鸣疾步穿行,将她远远甩在身后,却听得她跌倒大哭的声音。 梁鹤鸣脸涨得通红,劝他:“太子,咱回头扶她一把吧?” 他冷斥他们二人谁都不许,袖中的拳头却死死攥着,大步离开。 待赶走了阮思栋与梁鹤鸣二人,他终还是回头,站在宫墙转角遥望去。 小小的人儿被宫女抱了起来,明明那么爱干净,浑身上下却全沾了泥。 她吹着手里摔出来的鸡爪,边抽泣边嘟囔:“太子哥哥一定是见我给他的鸡爪不肥,才不理我的……” 十二岁的他,有的只有分明的爱憎。世界非黑即白,并不懂还有第三种颜色。 他喜欢她时,是真的想让这么可爱的妹妹当太子妃。娶世家贵女也是娶,为什么不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妹妹,陪她在身边慢慢长大,把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她,只要他们俩开心就是了。 他恨她时,也是真的恨。 宁愿不顾一切,哪怕她毫无错处。 …… 戚延在三日后才去了凤翊宫。 刚到殿门处便听见里头的笑声,是宫女在与温夏说今年早春,听许嬷说宫外的杏花开了,很是漂亮。 戚延跨进殿门,目光之处,是温夏明媚的笑靥。 宫人齐声朝他行礼,温夏听见,杏眼凝来,明媚浅笑掩帕收敛,敛眉朝他请安行礼。 “臣妾不知皇上来此,有失远迎。” “朕只是随便走走。”戚延握着腰间垂挂的白玉珏行进大殿。 初次来凤翊宫,殿上香气袭人,却并不让人厌烦,是一种糅合着花香沉香的气味,随着经日沉淀,似这间殿原本便是花房般。 戚延端坐在凤座上,温夏款步行入殿中,他道:“皇后请坐。” 温夏行礼坐下。 “皇后为何还以花为饰?朕已命人将皇后之物奉还,你不必再佩花,想戴什么便戴什么。” 温夏闻言,却是看了眼上方。 她视线极淡,也不曾多停留。 戚延却顺着上方望去,一眼便顿住,握着腰间玉珏的手也倏然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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