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雁与擎丘也很是高兴,只是主子不说,二人也不敢多言。 这栗子糕是主子在百忙之中亲自去厨房做的。 他们的皇帝与历代皇帝都不一样,也许是因为从前孤身在皇陵受过苦,没有宫人侍奉,没有每日膳食,学会了自己生火做饭。 如今贵为帝王,他肃清奸佞,不会再有人欺负他了,他也不用再自己去庖厨了,但他仍愿意去做这一份酸甜可口的栗子糕。 用过晚膳,温夏起身为霍止舟弹奏了一首二哥哥编创的曲子。 她技法娴熟,自有端正国色风骨,琴曲悦耳悠扬,弹奏的模样专注而姣美。 霍止舟安静地凝望她,薄唇边从始至终都是笑意。 待她指腹轻覆弦上,停下时笑着问他:“四哥今日生辰开心吗,可还有什么想做的?” “我很开心,夏夏有什么想做的?” 温夏倒是真的仔细想着:“燕国的都城好看吗?” 霍止舟笑着说好看。 …… 夜色下的东都城华灯如昼,未到宵禁之时,街上遍布车马行人,不远处有戏团杂耍,在街巷高台升起如星辰的火点。 霍止舟带着温夏来到城中游玩。 温夏覆着面纱,没见过这般激烈的杂耍,围上前去。 霍止舟隔着袖摆握住她手腕,怕人来人往将她挤丢,陪她看完杂耍,逛完商铺,马车停在湖畔柳树下。 二人坐在车中,眺望着湖上游舫,听着悠悠扬扬的琵琶声划破夜空遥远地传来。 今日应该是开心的日子,可温夏出了神。 她竟在这一刻想起戚延来。 他也曾带她夜间逛过热闹的京都,乘着画舫游过湖。那时她以为她可以用示好换得他的宠幸,护佑温家。可她一次次的顺从只能换来他的变本加厉。 他那样一个人是不是没有心? 他何曾再像小时候的太子哥哥。 口口声声说要改,被她一耳光扇在了脸颊好像也没有动怒,他是在那一刻才有了心,知道悔了么? 可如今已经晚了,她不愿再回到大盛那座富丽堂皇的笼子里。 温夏黛眉轻蹙,任晚风吹拂鬓发,心底的担忧与惊慌好像在霍止舟面前从无隐藏,都写在了脸上。 直到一只滚烫的大掌覆住她撑在车窗上的手,冰冷手指被他握入掌心。 稀薄的光影下,温夏撞上霍止舟无声噙笑的眼睛,这双眼睛也在无声诉说着他的牵挂,他的陪伴。 温夏觉得愧疚,从前九岁时回到北地也是四哥哥这样安慰她,自从九岁落水得他救起后,她好像就开始对他很是信任。而后温立璋收他为养子,她喊出那声四哥哥,无条件的依赖就再也没有收回过。 她在他身上得到亲人的保护,友人的陪伴,又有琴乐知己般的共鸣。 可温夏不愿再让他为她难过,尤其是今日他生辰的时候。 她只是无法开口说出此刻心底的担忧与恐惧,她害怕。 害怕她怀上身孕。 自从从大盛皇宫离开,按上个月的月信时间算,她的月事已经推迟三日了。 温夏很害怕,很无助。 却不敢同任何人提起。 霍止舟清越的嗓音响在安静的车厢里:“还想再逛,还是回去?” “回宫吧。” 回程的马车穿过热闹集市,驶入御道,过宫门。 温夏一路上心情低落,不敢让彷徨无措影响了四哥哥。 可他一路言语少了,好像能察觉到她不开心。 擎丘在外摆好脚踏,霍止舟先下了马车,朝她伸出手来。 温夏刚刚起身,忽觉身下热涌袭出,她愕然地一瞬惊慌惊喜,又害怕不是,紧捏绣帕回头望向车厢软塌。 横窄软布上烙下了一抹残红。 她又喜又羞,明明是高兴的,这一刻倒更无措起来,双颊慢慢红透了,不敢去看霍止舟。 她今日穿的还是白裙…… “夏夏。” 车下,霍止舟一声低唤。 温夏红着脸颊转过头来,他深邃双目温润安静,伸出的手执着而坚定地落在她身前。 他好像察觉她所有的心事,没有安慰,没有揭露,只是以这双坚定的眼眸等她下车。 温夏手掌落上去,借由他力量下了马车,在她无措要怎么走回这漫长的一段御道时,他已经横抱起她穿进了夜色。 温夏怔怔望着霍止舟,他垂眼看她,薄唇微抿,似在告诉她可以安心了。 温夏想起了刚回北地最初那整整两年不高兴的时光,那时的霍止舟把她当做救命恩人的女儿,友人的妹妹。对她恭敬、照顾,也会很耐心地做出卤食哄她。 安静地靠在霍止舟胸膛,温夏没有再扭捏,只有所有担心与恐惧终于褪去的欣喜。可心间终是苦涩,明明该是开心的,却忍不住还是很难过。 她埋在霍止舟胸膛,他干燥衣襟上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与雪松的清冽。 他一路将她抱回华玺宫,两侧宫人皆无声跪地请安,也很识趣地没有入殿打扰。 直到被他放到美人榻上,温夏才收起情绪,抬眼时却愣住了,因为霍止舟衣襟上浸湿的一团暗影。 她竟然哭了,明明今日是四哥哥生辰的喜日子。 温夏无措又愧疚地抬起眼。 霍止舟伸手擦着她湿润的眼角:“夏夏,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温夏垂下颤抖眼睫,终于忍不住滑下眼泪来。 霍止舟紧紧抱住了她。 她没有推开这个温暖的怀抱,埋在他颈项间,不顾兄妹伦常,不顾男女之妨,只想把这一刻的眼泪流尽,不要再去想起戚延来。 一直到她终于藏起细碎的哭泣声,泪眼里望见霍止舟雪青色的衣襟上被她眼泪沁湿了好大一团暗影。 她愧疚地张了张唇,想说许多道歉的话,不愿搅了他生辰的喜日子。 他率先打断了她的话:“我没关系。” “夏夏,今日我很开心。” 温夏又自责起来,也是感动四哥哥从来都不责怪她。 殿中很安静,霍止舟没有马上离去,他的手指仍像方才安慰她那般握着她的手。 温夏恢复好情绪,想拿出手时,他力道不轻不重,却是不容拒绝的力量。 她抬起湿润的眼。 他望着她眼睛:“忆九楼是你专为我而建的吗?” 她轻轻点头。 他手上力道微微重下来,紧望着她的那双眼睛依旧如从前温润,却也似弥生起一股深邃难言的力量。 他缓缓倾下身,视线落在她额头。 在他双唇快要落下时,温夏心慌意乱地撒了手,无措地偏过头。 他冰凉的唇自她耳骨擦过。 漫长的静谧,他终于起身:“早些休息,今日谢谢你给了我这个高兴的生辰。” 直到再听不见殿中的脚步声,温夏才小心地回过身,捂着发烫的脸颊,紧张地呼出一口气。 四哥哥怎么可以这样!竟然想亲她。 而她刚刚差一点就愣住了。
第57章 温夏在庆幸一切坏事没有发生时, 并不知道大家都为她隐瞒下了京都的一切,隐瞒着戚延的恶行。 温夏并不清楚, 她的三个哥哥已经跪在乾章宫外一日了。 戚延在白蔻与香砂处得不到温夏的消息,自当诏了温家三子回京。 他最质疑的便是温斯立,即便温斯立当时人在北州查案,作为左相,手也能轻易伸到京都来。 但温斯立却说不知这一切,尤其是温夏的二哥温斯行,竟像反咬一口般不顾君臣之仪质问戚延凭什么欺负他妹妹, 好在被温斯立按住,跪在乾章宫外赔了罪。 戚延一早醒来,目中一片清冷薄凉。 寻找温夏的日子越久, 他越会担心温夏的安危。 伸展双臂,他任由宫女服侍穿戴, 薄唇淡声问:“温家三子还跪着?” 胡顺说跪了一夜。 戚延目中一片冷意,任宫女系上腰间玉带, 坐到椅上伸展笔直双腿,待宫女为他穿好青缎长靴,踱步出殿道:“宣他们进殿。” 三人进殿时,腿脚仍有些不便,哪怕是健硕武将跪上这么一夜也不好受。 温斯立与温斯来还知行礼,倒是温斯行忍着满腔怒意, 在温斯立的提醒中才躬身朝御座行去礼。 对温斯行来说,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妹妹发生的一切, 是温家唯一一个还被蒙在鼓里的人。 温斯行性格素来没有这般急躁, 也沉得住气,他面貌偏俊秀, 身材倒是武士的健硕,只是常年镇守海域,经受日晒,肌肤呈健康的暗麦色。他性格倒很是重情重义,心思极细腻,是个会照顾兄长与弟弟妹妹的心细之人。 温斯行喜爱音律,时常自创曲谱,又常爱记录一路山水见闻,写过南屿海地方志,能文能武。温夏从小便喜欢他谱写的曲子,总夸他若不当武将,应该是个乐曲大家。 对于这样一个人来说,要惹他发脾气除非是天大的事情。 温斯行初次得知温夏的消息是她葬身大火中,每日以银针吊着命。紧接着他又被戚延召回京都,原本以为是最坏的消息,直到昨日听到戚延质问温家把温夏藏到哪里,他才劫后余生般知晓温夏还活着。 温斯立与温斯来是来演戏,可他不是。 昨日他一通争吵,不顾君臣之礼,让戚延十分震怒,也好像信了他们兄弟三人的话。 但此刻,戚延还是紧眯双眸,冷声道:“温相应该比两个兄弟更清楚利弊,皇后假死逃离皇宫,朕若计较,此罪不容赦。但现在是朕想把她平安找回来,不治她罪,但若温家知情不报,就不能怪朕。” 温斯立仍俯首回答他远在北州,并不知情。 望着底下闭嘴的三人,戚延震怒恼羞,一双手紧握龙椅扶手。 他以前只以为做皇帝是孤家寡人。 可在寻找温夏这条路上,他好像也成了孤家寡人。 太后要他休妻,放温夏自由。 白蔻著文两人即便受刑,也绝口不提关于温夏的一个字。 温家也完全不配合,上报不了一丝有用的线索。 他们谁都不相信他可以善待温夏。 可他自己知道啊。 他早已后悔了,温夏只需要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会证明给她。 殿上阒静,温斯立与温斯来都静默地立着,唯有温斯行压抑着一腔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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