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黯然,她问:“皇……戚延还说了什么?” “就是这些。” “我想看看他的文书。” 霍止舟紧望她,有片刻踌躇,但还是将她带到炳坤殿。 温夏坐在龙椅上望着手中的文书。 第一次见到戚延不再写行草,而是以这般拘于方寸的字体,好像显得他多谨慎小心似的。 [燕皇亲启: 因羁家务,特来叨扰,未及启禀,报以为歉。 吾妻失联在外,特奉画像,恳愿燕皇赐助相寻。为表谢意,奉黄金宝石、珍稀熊猫等物。倘寻皇后平安归国,吾国还复乾、嘉二州。 不揣冒昧,匆此布臆,幸勿见笑。 至纫公谊。 戚延。] 温夏失神良久。 为了寻她,他愿意拿北州来换,就为了这儿女私情? 这样的戚延不像她认识的戚延,而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她也不想去管,也不愿再去知道了。 只是望着礼单,温夏还是怔神许久。 除了黄金与宝石,他竟送了两对白罴熊猫过来。 这熊猫是先皇在世时,村民上报朝廷才入了世人眼中。 白罴熊猫毛色黑白,有着圆滚滚的脸颊,胖嘟嘟的身体,敦厚可爱。它们侵入村庄时原本村民很是害怕,不想它们只抱着柱子啃,一点未伤人。 先皇见太后喜爱,赐为国宝,戚延小时候也十分喜欢养在身边。 他愿意送来这么可爱的动物,愿意割舍北州,诚意不会有假。 温夏紧捏覆着龙纹祥云的文书,他现在这后悔还有什么意义,她已经不愿再为他敞开心扉了。哪怕是哄他,哪怕是装作顺从,她都不愿了。 “夏夏,他不会找到你,燕国防卫森严,不是那么容易闯入。他也不知你在我这里,别担心。” “可你我出京都那天,他的马车正从城门进来……” “你已易了容,他认不出你来。就算他找来这里,我也不会任他再欺负你。” 霍止舟手掌落在她肩头。 他眼底安慰温柔,垂下头来安抚她情绪。 温夏从龙椅上起身,避着视线:“四哥,劳你费心了,我想回去给母亲写信。” 她的退避令霍止舟眸色黯了几分。 他并未拦她,命锦雁送她回华玺宫。 可连续三日,温夏都没有再赴过霍止舟的约,没有与他共同再用过膳。 这三日,温夏夜里都睡得不太好,即便她再恨戚延,她也终究背负着他正妻的身份,住在燕国是不妥。 寄给许映如的家书终于收到了回信,许映如在信中解释,因为不愿她忧心才没有把京中发生的一切告诉她。但戚延并未为难温家,让她放心。 温夏如今只愿戚延快些放弃再寻找她的念头,他对她的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时日一久,他终会再遇到一个美丽的女子,放下对她的找寻。 几日都是意兴阑珊,温夏去皇宫竹林瞧了白罴熊猫回来。 燕国的气候冷得似隆冬,入了室内,温夏解下狐裘,白皙的脸颊红彤彤的,坐到地龙上,怀抱一只温软的汤妪捂手。 锦雁打起珠帘入内禀报:“主子,皇上说今日晚膳有您爱吃的乳酪栗子糕,还有北海运来的虾蟹鲍螺,皇上说请您去用膳。” 温夏微顿:“我不太方便。” 她又拒绝了霍止舟的邀约。 锦雁如常地敛眉,退下去回禀。 温夏也知她怪不了四哥哥,怪的是她自己,若非因为她,霍止舟不会费力去盛国,也不用牺牲他的死士。 百无聊赖挼着雪团的脑袋,温夏轻轻叹了口气。 檐下廊道传来宫人错落脚步声,锦雁招呼着鱼贯而入的宫人,他们手上皆拎着食盒。 那热腾腾的菜拿出来还冒着白气,摆满了圆桌。 锦雁道:“主子,皇上命奴婢们将您爱吃的都给您送来了,天气凉,您趁热吃吧。” 满桌皆是温夏几日前提过的想吃的海鲜。 温夏那天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轻握银叉,温夏吃了半块乳酪栗子糕,心间忽然有些愧意。 她住在四哥哥这里,还对他生气,又有什么意义呢。 夜里,温夏自清玉池沐浴完,方烘干湿润乌发。 锦雁稳步来到寝宫,倒是少有的失些稳重,脸上带着笑。 “主子,皇上想请您去赏花,是昙花!” 锦雁说霍止舟造了花房,冬日也保持着满室暖意,他守了一个月的昙花今夜终于要绽放了,请她前去观赏。 温夏眼里是惊喜之色,除了在大盛宫里,她十三岁时也在将军府见过昙花开。那时她和四个哥哥一起守到半夜,二哥哥与三哥哥同她都困得不行了,是温斯立与霍止舟二人守着叫醒了他们。 望着锦雁满脸喜色,温夏道:“为我绾发吧。” 一头乌发柔顺垂于薄肩,宫人简单为她以玉钗半挽。 温夏系上雪白狐裘,坐上庭中轿辇。 花房有些远,快临近后宫之地了,索性一路宫人禁卫皆被霍止舟屏退。 霍止舟长身玉立,在殿门外等她,左右侍立的宫人垂首提着绢灯。 温夏从轿中下来,凝上霍止舟的视线时,她还在想怎么解释这三日的回避。他却已如常噙笑,就像是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你上次见昙花是什么时候?” “十六岁,与盛国宫里后妃们一起赏的。” “那来看看,满房的昙花都等着你。”霍止舟牵住她的手,脚步略快些穿过庭院。 温夏倒是没再扭捏,知道昙花最易错过。 跨过门槛,霍止舟回头叮嘱她小心,待她进门后,隔着衣衫握在她腕间的大掌滑向她手掌。 他动作随意得就像只是单纯奔赴一场花期。 温夏手心一烫,触过电般。在想抽出时,他已经松开她,笑容朗润,语气坦荡,让她的避嫌都像是多余一般。 “那一排已经开了一半,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完全绽放。” 温夏顺着他视线望去,一排排花架上有十几盆昙花,花苞已经打开,露出几瓣洁白花叶,散开缕缕幽香。 温夏很是惊喜,已专心去守着花开。 霍止舟坐在她身旁:“我第一次见是同你在北地的时候。” “那也是我第一次见。”温夏凝望花叶笑着说道。 也就两刻钟,那一排昙花完全盛放,一室暖意里盈满了馥郁浓香,重重花瓣洁白如玉,一场短暂花期盛大又热烈。 温夏不愿离去,一直坐了两个时辰,直到花瓣一点点收合。 亲眼目睹极美的盛放,又目睹华丽的谢幕,她心头几分感慨,倒更多的喜悦。 霍止舟嗓音磁性:“还有几株过几日会开,我再叫你。” 望着已经换过烛的宫灯,温夏这才有些愧意:“我竟让四哥陪我这么晚。” “不陪你我也是被臣子揪着,今日乏累,是你解救我。” 温夏莞尔。 “我送你回宫。” 两人起身出门,深夜寒风袭来,怀中一片凉意,霍止舟将他玄色大氅解下。 “你披我的。” 温夏道着不用,但他已解下她肩上狐裘,为她换成他的氅衣。 他的大氅缝合了虎皮与貂绒,的确比她的狐裘御寒。 步下廊道,庭中竟飘起雪来,温夏很是欣喜,伸手接在掌心,看细小雪片顷刻化成一点水渍。 霍止舟失笑:“眼下还未到下大雪的时候,钦天监测算了,大雪约摸再有十日。今夜这雪垫不起来。” “我就摸一摸,反正我也玩不了雪了。”温夏弯起红唇:“四哥哥,我想走路回去。” 灯光熹微,霍止舟眼底有她看不懂的深邃,他噙笑说好。 这雪下得又细又小,但到底还是淋在了她乌发间,她凝眼见霍止舟头顶也覆上几片雪,杏眼生起温柔的笑意。 未瞧清夜路,温夏恍惚见脚边一滩水坑,想避开时不仅踩了进去,还扭了脚踝,脚下瞬间窜起股疼痛。 冬夜里的水滩淬了寒冰般,凉意与这痛觉一下下就浸到了脚心。 她倒抽口气,脸色莹白。 霍止舟紧望她一瞬,手臂穿过她膝弯,已横抱她往华玺宫去。 温夏下意识勾住他脖颈,明知不妥,到底还是想起这几日对他的冷落,便未再说什么话来。 她明明信赖过四哥哥这么多年。 回到华玺宫,霍止舟将她放到一张铺着软垫的扶手椅上,香砂忙将碳炉放到她脚边。 温夏正要说一声谢,他修长手指已抬起她脚踝,脱下了沾湿的绣鞋。 温夏忙缩回脚,却被他力道控住。 明明他力气不轻不沉,却握得她一丝后退的余地都没有。 霍止舟抬起眼,漂亮的眸子清冽得完全不带一丝罪念,让温夏几乎有种想多了的羞愧。 她忽然便想起了九岁时追着长生掉入了湖中,水下的窒息与无助中抓到了他的手,少年清长的手臂带着力量。直到上了岸,湿漉漉的温夏浑身发抖,抱着他哭着喊十九哥哥。后来他成了温立璋的养子,尊她护她,得了好东西都想着“这个给夏夏”。 温夏游神间,霍止舟已经脱下了她湿透水的鞋袜。 白皙细足被他小心托在掌中,他清癯修长的手指揉捏她伤到的脚踝:“这里疼?” 温夏点了点头,想收回脚,他力道却不容她退。 温夏脸颊滚烫,轻轻唤了一声四哥哥:“叫太医来便是,我不怎么疼的。” 霍止舟没有收回手,吩咐锦雁去拿药膏。 “没有伤到筋骨,每日涂抹一点药,养个三五日便不会再痛了。” 他接过锦雁呈上的药膏,手指挖了一团青绿色涂抹在她脚踝上。 冰凉的触觉让她幼圆的脚趾微微一缩,霍止舟指腹生着薄薄的茧,在她娇嫩肌肤上摩挲出一片微微的痒意。 他完全没有帝王之尊,似臣服在她脚边,裙摆旖旎摊在他膝上,纤细玉足也被他捧在膝上。 明明清楚地知道温夏在回避,霍止舟却不愿放手。 微垂的眼眸里,白皙幼圆的脚趾如一颗颗温软珍珠,药膏没有抹尽,她却已经再也僵持不住,缩回脚,踩在毯上,任裙摆覆住裸足。 霍止舟抬起双眼,深邃又冷静地看她面颊一点点滋生起酡红,他知道他胸腔内蓬勃跳动的心脏是因为谁。 香砂拿来无跟的绣鞋要为她换上。 霍止舟没有起身回避,依旧维系着半蹲在她脚边的姿态,只淡淡接过锦雁递来擦手的温热长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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