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氏说完便愤愤地道:“他们兄弟二人乃是嫡子兄弟,本该互相帮衬。可大哥大嫂是怎么做的?打着‘家族和睦’的名头提携继妻的兄弟!别看大嫂那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实则是个假仁假义、火上浇油的主儿……” 数年来细碎的家长里短成为兄弟离心的导火索,在近期终于爆发开来:两兄弟大吵一架,大嫂明里劝说、暗里挑拨,反倒将事态引燃,惹得兄弟二人不欢而散,此后碰面都不开口打招呼了。 陆青帆心头一沉,方才看到妯娌间那股违和的针锋气势终于有了解答。 管氏见陆青帆不似其他攀附权贵之人上来便指摘丈夫的不是,反而耐心地听她将女子之间绵里藏针的锋芒、兄弟间你来我往的夺斗,俨然对其生出两分好感,便又多说了些。 直到管氏将心中积怨发泄,这才惊觉话多了。 她赶紧喝茶掩饰尴尬。 陆青帆端坐着、肃正的俊颜喜怒不改,沉声问道:“听闻今日发现尸首的是夫人的婢女,可否让本官问话?” “自然。”许是陆青帆从容的态度缓解了管氏直肠子的尴尬,她无有不应。 二人叙话的功夫,正厅内的云曦主仆已然将项准的尸首从棺椁中托出来开始验尸了。 云曦托举着死者的左手仔细观察,确凿了此前在书房的猜测:项准确实是左撇子。 “既然是左撇子,那写下桌上诗词的人就不是项二爷了?”青果一边助自家小姐解开死者衣衫,一边好奇地问道:“会不会是项二夫人?” “项二夫人管氏是将门出身,当不擅诗词。”云曦随口道。 “啊?”青果一讶,“小姐怎么知晓?” 云曦将死者的左手放下又拿起右手观察,心下暗道这项二爷双手绵软、不善武艺。 她口中继续朝青果解释道:“我刚才看着了,项二夫人管氏虎口有力、双手抱臂的时候那肌理……说不定武器就是立在项二爷书房的长戟。” 国公府两兄弟妯娌不和,但方才统领后院的小国公夫人对管氏的态度不仅存着客气、还有畏惧。 “那是对习武之人的本能惧怕。”云曦推论道。 “……说不定,小国公夫人还被项二夫人揍过呢。”青果吐了吐舌头,小声八卦道。 第237章 隐情逐显 “不能吧……”云曦被青果的猜测惊到,又觉得这推论颇合乎情理。 说话的功夫,云曦已然将尸首体表看得差不多了,锐利的术刀剖开了死者的尸首,项准已然有些发胀的腹中骤然涌出一股难闻的尸气。 云曦早有准备、稍稍往后退了些,倒是一旁压根没防备的青果被熏了个兜头兜脸,惹得小丫鬟“呕”了一声,堪堪将险些到嗓子眼的吐意咽了回去。 饶是经历过无数次验尸,青果已经习惯了死者身上各种古怪味道,也抵挡不住身体的本能反应。 云曦看了青果一眼,反而想到了在书房中的一些细微发现。是了,身子的本能会成为最不可抗力,那一些原本想好的细节恐怕就得重新推敲才是。 云曦压下千头万绪,继续验尸…… 且说,陆青帆跟死者项准的妻子管氏谈论一番之后,便询问提审了发现尸首的丫鬟和昨日、前日见过死者的奴婢侍从。 期间管氏一直没走,候在一旁安静听着,多一个字都不插嘴。 陆青帆讯问口供颇有一手,精准锁定撒谎之人、戳破他们背后的秘密:什么暗中拿过主人家饰物变卖的、偷偷出去吃酒昧过几次采办银钱的、跟丫鬟私通后不负责任的……顺带着帮管氏整治后宅了。 听到最后的管氏耳根子都红了,只觉丢人。 很快,陆青帆找到了案子的突破点,还戳穿了那婢女并非第一个发现尸首的人。 最终婢女说了实话:最先发现尸首的,乃是小国公夫人。 “什么?!”管氏方才还能忍耐着不插话,此刻听到真相不禁怒道:“你为何不早说?!” 她的大嫂深更半夜跑到夫君书房,简直不成体统! “二爷突然没了,奴婢心里害怕得紧!赶到的小国公夫人说她也是刚到,当即哄骗奴婢推卸罪责,奴婢一时间鬼迷心窍、又怕被二夫人责罚,这才替小国公夫人圆了谎。” 至于如何威逼哄骗,不消说陆青帆和管氏也猜得到:无外乎小国公爷才是未来府邸的主人,她便是未来的当家主母;一旦小国公夫人说是那丫鬟杀了人,她焉有命在? 替人圆谎,小国公夫人还愿保她一命。 陆青帆讥讽地道:“秋水院内事了,小国公夫人第一个要灭口的人便是你。” 保一个丫鬟性命? 项准临死前见过小国公夫人会让人心怀嫌疑,只怕是杀了知情人还来不及。 “我看你以后都莫要吃饭了,听人画饼便能充饥!” 管氏只觉这丫鬟蠢笨如猪、听信外院之人谗言,还当自个儿逃脱罪责,简直可笑! “二夫人心怀慈悲、饶你性命,还不谢恩?”陆青帆一眼看破管氏的外刚内柔,淡淡地道。 “多、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奴婢当真对二夫人和二爷忠心耿耿啊!” “少废话,把当日看到的听到的全都说了。”管氏没好气地道。 待将项准身死之前诸事了解清楚,陆青帆看了一眼日头,便提出往正厅去。 云曦应该验得差不多了。 管氏闻言跟着起身,“陆侍郎,可否让妾身参与调查夫君身死一案?” 她是个粗心的,第一次知晓刑部官员竟然如此凌厉,无需过多调查,从口供中便能盘圆逻辑、勘破谎言。 陆青帆意味不明地瞟了一眼态度跟变了个人似得的项二夫人,耐心道:“项二爷身死之事事关重大,万一涉及国公府内务,只怕二夫人在的话不便行事。” 届时陆青帆和云曦办完案子拍屁股走人,管氏不免会被家族冠上“吃里扒外”的名头。 “啊,是……那我不去了。”管氏立刻反应过来,随即说道:“望大人彻查真相,让这国公府再无藏污纳垢之地。” 陆青帆颔首转身。 管氏心愿很是美好。可这世上,有朗朗乾坤必然就有藏污纳垢,哪里就能清肃干净呢? 他来到正厅门口,见那些披麻戴孝的仆从仍旧死死地看着大门严阵以待的模样,不禁放心了。 等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咿呀”一开门,陆青帆和国公府内众人的视线皆转向正厅:清丽干练的少女一脸从容地走出来,身后跟着双手拎着不少证物、背上背着大包袱的青果。 “劳烦姑娘给我打些热水来洗手。”云曦只从容的片刻,那双清眸中已经透出两分焦急来。 陆青帆仔细看去,才发现云曦下意识地轻抬着手腕不敢放下……经过长时间在手套子中的验尸工作,云曦那双莹白的小手已经发皱发白,确实需要清洗缓过皮肤的肌理才是。 他终于明白小姑娘为何要泡手了。 “愣着作甚?照办!”在陆青帆身后的管氏见府中下人没动,主动出声催促道。 “是、是。”下人连声应是,快步去了。 管氏也不多言,上前几步快速走进灵堂,看到了棺椁内丈夫的遗体:男子安详地闭着眼睛,发胀的脸颊比以往好了不少、面上血色回归,乍一看倒像是安详地睡着了。 “夫君……”管氏再见丈夫如生者一般音容依旧、生动如昨,一时间悲从中来,扑上去便是一通痛哭。 “你这个杀千刀的,说没就没了,让我们如何自处啊?!” “二爷!二爷您怎能丢下夫人孤儿寡母呢……” “二爷你死得好冤哪!” …… 一时间,哭灵的声音再度响彻整个灵堂。 云曦和陆青帆在后方看着,眼底皆是不忍。 项准死了,秋水院的顶梁柱便倒了;偏心眼的嫡兄,如笑面虎一般做足面子功夫的嫡嫂,以管氏这样直爽利索的性子,未来日子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云曦叹了口气,随即在下人的引领下到院内泡手,整理思绪。 “如何了?” 陆青帆跟着过来,看小姑娘一点点细致地搓手,他也不自禁将手伸进去,轻轻地帮云曦搓揉起来。 不大的水盆里泡两双手一下子显得逼仄起来,动作稍大就会将水溅出。 云曦眨眨眼,诧异地道:“大人……”倒也不必帮忙洗手。 “让我帮你洗吧。”陆青帆略显心疼地轻轻摩擦着云曦皱巴巴的双手,温声道:“原来验尸是这样辛苦的事。” 从前以为云曦要泡手、涂抹厚厚的护手膏盖是因了女儿家对手要娇养,不想这只是其中一层原因,更多的乃是为了保护双手肌理的活性,保证行针动刀的精准。 云曦弯了弯眉眼没再拒绝,道:“项准死于昨日寅时前后,死因是中毒。” 云曦从桌子延边和地毯上发现的那抹白浊痕迹确实是项准中毒之后低头口水中残留的毒物。 “是兑泽丸吗?”陆青帆第一反应便是那北莽之物。 “巧了,我跟大人的猜测一致,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兑泽丸,结果验出来不是的。” 云曦也有些失落,无奈地道:“是普通的夹竹桃之毒。” 凶犯将夹竹桃毒凝练成液掺在了茶水里,项准是喝了茶水之后死去的。 “可你此前说过,杯盏之中无毒。” “对,所以我怀疑,有人拿走了有毒的杯盏调换毒物,瞒天过海。”云曦说道。 话尽于此,陆青帆不免想到了管氏和发现死者尸首的奴婢所言: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乃是小国公夫人。 会不会是她认出了茶盏或者毒物,暗中调走了? “你继续说。” “根据尸首肠胃克化的情况,死者在膳后半刻钟饮过一杯茶水,随即便来到了书房不曾挪动。他应当是有膳后用茶的习惯,且每日晚上都会在书房留得很晚。” 看手泡得差不多了,云曦拿出来认真地擦拭片刻,便开始涂抹厚厚的护手膏,帮助双手的皮肤尽快恢复原状。 “死者徘徊在书房久久不歇、随后又饮过浓茶?”陆青帆皱眉问道。 根据秋水院中下人所言,项准夫妻恩爱、院中连个侍妾都无,夜深不回媳妇儿屋内歇着,在书房枯坐作甚? “因为那些诗词。”云曦笃定地道:“项准有个不能言明的心上人。他无法心安理得同旁人睡在同一榻上。” “嗯?”陆青帆皱眉。 青果见大人没懂,忍不住偷笑一声,一脸认真地解释道:“这就跟女儿家有了惦记的心上人之后‘茶不思饭不想’是一个道理。项二爷想为心上人‘守身如玉’、又怕对上妻子愧疚煎熬,自然不愿与之同榻嘛!” 云曦点点头,认真地道:“死者与夫人当有许久不曾有过房事、阳气过盛引得内发之症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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