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乃皇恩浩荡啊!”兵部尚书才经历了宫变,此刻却已然恢复从容油滑之态,对应宫中内侍可谓长袖善舞,不仅给了赏银、还请入堂饮茶。 云曦和陆青帆起身后,就听到那内侍太监好奇地问道:“怎得今日邵侍郎不在衙门?” “啊,那厮是个惫懒的,想是被今日巨变吓着、回去躲懒了……” 目送着簇拥宫中内侍的兵部众人渐行渐远,陆青帆低声向云曦解释道:“兵部右侍郎邵云兵是兵部的传奇。” “怎么说?”云曦收敛目光,反问道。 “此人在侍郎之位足有小二十年,连左侍郎都不曾升任。”陆青帆抿唇道:“坊间传闻此人同兵部尚书隗宪大人不睦、又各自奈何不得,只能在同一个衙门内相看两厌。” 云曦眨眨眼,小声问道:“大人倒不像是会听闻八卦的。” “毕竟来京城了。”有些消息就是不刻意打听,也会意外灌进耳朵里。 他说着,便跟云曦赶往兵部衙门后院的仓储库。 听闻刑部之人要调阅仓储库卷宗,兵部差役一脸为难:“大人,不是小人不愿配合,若无侍郎大人或尚书大人手令,小人实难从命。” “罢了,”陆青帆颔首,既如此,他便去要手令来便是。 “陆侍郎大驾光临、怎得不提前知会一声,倒显得兵部无礼了。” 原该在正堂溜须内侍的兵部尚书隗宪蓦然出现在仓储库,同准备告辞的陆青帆和云曦直直迎了个照面。 “隗尚书客气,既需手令行事,下官自当按规矩办。”陆青帆行了半礼。 隗宪朗笑一声,摆手道:“哎,你我同僚一场、又于今日共患国难。旁人必得手令行事,我六部亲如一家、还不能行个方便吗?还不开门!” 最后一句,隗尚书是冲着守门的差役说的。 尚书大人亲自发话,差役无有不应,即刻开门请陆青帆调阅。 “多谢隗尚书。”陆青帆得了便宜也不卖乖,拉着云曦便入内,精准地找到十年前、五年前,以及牛敬源提过的三年前重要时间节点的账目。 陆青帆找、云曦翻看,清眸一目十行、心算极快。 期间隗宪悠哉地倚靠着门栏跟那差役唠家常话。 守库的差役何曾被上峰大人这样关照过,答得磕磕巴巴、紧张得满头是汗,天儿聊得很是尴尬。只盼着屋内人赶紧查完走人,迅速结束这煎熬的“聊天”。 不知过了多久,云曦抬眸冲陆青帆摇摇头,表示账目没有问题。 “牛翰林说过的那几个节点也无异常?” “没有。”云曦笃定地道。 陆青帆颔首,“走吧。”兵部衙门没有线索在意料之中,他并不失望。 二人从仓储库出来,陆青帆抱拳道:“兵部在隗尚书统领下一派风清月明,下官佩服。” “不敢当,都是皇上信任、皇恩浩荡!大人可寻着想要的了?” 陆青帆点点头:“寻着了。” “一切无恙?” “无恙。” “那便好,那便好啊!”隗宪朗笑几声,陆青帆和云曦便提出了告辞。 目送二人离去的背影,那差役终于利索地冲上峰大人说出了第一句利索话:“尚书大人就这样让那两位走了?” “不然呢?”隗宪冷哼一声:“他去要了手令也得来看,反而显得本官有心刁难。倒不如直接让查个清楚。” 反正也查不出什么来。 “可陆侍郎只是个侍郎,尚书大人实不必、不必……”那差役想了想,到底是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隗宪瞟了一眼那差役:“你小子是不知道陆青帆疯狗一样的名头吧!” 若是被那厮盯上的肉,哪有逃得了的?! 他可不想三天两头招这个刺头儿。 隗宪拂袖离去,差役忙不迭恭敬行礼相送。 且说,云曦和陆青帆出了兵部衙门,她便小声说道:“隗尚书是装傻充楞还是心怀坦荡啊,大人如何看?” “他绝不可能清白。”陆青帆沉声笃定道。 第266章 再胜一招 从兵部衙门无功而返,陆青帆和云曦转道回了刑部。 他们前脚刚回,冉杓和任丹青后脚便到了。 连带着还有一脸担忧的大理寺寺正于植。 “可算是等到两位了,今日宫中……”于植说到一半,陆青帆就抬手制止。 于植呐呐地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此事容后再说,于大人可以稍坐。”陆青帆看了一眼云曦,他不想再提及小姑娘的伤心事。 云曦望着陆青帆无奈地道:“大人与于大人直说就是,太子殿下的事……我已经释怀。” 自怨自艾不如寻到真相,告慰太子殿下在天之灵。 “也好。冉大人,你同于大人说说吧。” 陆青帆挥开衣衫下摆坐到凳子上,便开始翻阅冉杓带回来的卷宗和调查结果。 冉杓此刻也没有讲故事的心,三言两语将今日所经之事言简意赅地道来。 之前没听明晰的任丹青和青果暗搓搓地支起耳朵又听了一回。 期间云曦脑海里重复着今日看过的账册,再度翻阅牛敬源的口供,企图从中间找到其他蛛丝马迹。 于植听完后神色亦十分复杂,“竟是这般……” 可惜皇上金口玉言、圣旨已下,回天乏术。 “大人,兵部的是假账。” 突地,云曦举着牛敬源手里的一份口供道:“我之前看账目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只觉这兵部的账目工整程度比之户部尤甚,还惊觉怎得银两数目如此严丝合缝……” 可做账的人都知晓,一般若骈除掉一些小零碎,银子在月末或者年末有些微的出入皆是颇为正常的现象。 兵部的账目没有,足见其账目必定是有人后来梳理对整过的! “下官通过祖陵等人手里的账册,发现他们跟兵部右侍郎邵云兵往来神秘得很……” 说到这里,冉杓也想到了一些古怪之处:“邵云兵算是兵部的老侍郎了,因跟隗尚书不对付,每年大调都难以动身,连个‘左侍郎’的名头都捞不上。平调又没甚必要,邵侍郎当初可遭了不少笑话。” 嘲笑的多了,大家就没了兴致,后来也便无人再提。 “但邵云兵家境很优渥。”冉杓有些狐疑地道:“贪墨银钱了?” “必然如此。”陆青帆冷哼一声,将邵云兵的卷宗丢在桌上:“一个贫寒子弟、中了武状元后入伍获得军功之人,怎会有那般殷实的家底。再不济也该同于大人家中一样。” 莫名被拖下水的于植吃了个莫名的哑巴亏,也好奇地翻起邵云兵的卷宗来,随即暗暗咂舌:“我家可比邵侍郎家差远了。” 祖父乃大理寺卿,为人公正;他虽任寺正,月奉也是有定数的,可没用过什么“膳食从十”的奢靡三膳。 “不会吧?”任丹青好奇地道:“你家中一膳几个菜?” “三个,”于植老实答道:“多一人就多一菜,绝不铺张浪费。” 主要是月奉有限。 此言一出,刑部众人皆低头不语:要是让于大人知晓刑部内连小云曦都能在皇城根儿下独立买宅,只怕又是新一轮的嫉妒啊! 于植见周遭气氛古怪,也不好再问,见大家都在忙碌追究查案,索性便告辞了。 陆青帆和云曦仍旧沉浸在挖掘兵部的隐秘上,冉杓则找来了隗宪的卷宗,讲起了这位兵部尚书的家世: “隗尚书算是半个世家子弟。他入赘了隗家,当初这份差事本落不到他的头上。” 隗家是陇西望族,后来连年战乱,到先祖时期已经开始没落。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隗家有眼光,在乱世之中投靠了大明圣祖皇帝,开创了如今的大明盛世,有开国从龙之功。 “隗家前三代乃是世袭罔替的功勋,后来却接连单传女子,生不出儿子来了,就招婿入赘上门了。”冉杓说到这里,目光灼灼地看向云曦:“云仵作,这事儿有什么说法么?” “隗家男子不行。”云曦认真地道。 陆青帆:“……” 这二人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答啊! “真有这说法?”任丹青终于想起来正事儿,将自己查到了几处古怪递给陆青帆,还不忘延续上一个话题。 “嗯,其实生儿育女是由男子决定的。”云曦一脸认真地追加了一句:“我小姨说的。” 她也不知小姨的判断依据是什么。 隗宪入赘后被提拔,他也是个争气的,后来官职便越做越大、任了六部尚书。 任丹青低声跟陆青帆道:“这运送火药、动用火炮,本都该是兵部的事情,仓储库里没有异样不代表火炮没有动用。” “任师爷的意思是,他们所用的未必是现存火炮?”陆青帆沉吟片刻:“那便是被替换下的旧火炮了?” 任丹青点点头。 云曦将小脑袋凑过去,看到任师爷手里拿得是仓储库过去的一些旧记录,哪一年淘换了哪个旧火炮、火桶等物…… “师爷好手段,竟然能搜罗到这些。”云曦佩服地道。 “哪里是搜罗到的,是行贿换来的。”冉杓叹了口气。 他在京城的人脉不可谓不广,尤其是那些衙门内的马夫走卒,哪个都得给冉杓卖个面子。 自从升任了从五品,那些个旧识的朋友就都防备起人来了,冉杓总得有个接续的,便暗搓搓地引任丹青混迹进去。 这情报就是从一个酒鬼马夫手中淘换来的。 “马夫怎会有这玩意儿?”云曦一怔,“简直是宝藏马夫嘛。” “兵部要扔的文书多了,得用马车拉走。那车夫是个鸡贼的,暗中将这些文书积攒起来卖掉换银子,久而久之还挣了不少。这就是我今日翻了好几个小山似的旧物才找出来的旧录。” 任丹青说着,还比划了一下那几个“小山”有多大。 众人皆道一声“辛苦”。 “有了这些,经手的兵部右侍郎总得给个说辞了。” 陆青帆将几样口供和物证都揣进袖中,示意众人准备一下,去会一会那个兵部右侍郎,邵云兵。 众人刚走到衙门口,就撞上了去而复返的大理寺寺正于植。 “于大人,你怎么又回来了?”冉杓惊讶地问道。 “不好了诸位大人,”于植忙不迭道:“邵侍郎在家中自尽,顺天府已经将案子移送上报到我们这里来了。” 他才在众人口中听闻了邵侍郎有嫌疑,转头人就自尽了,高低得前来知会一声。 “尸首呢?”陆青帆追问着,便轻快地跃上马,冲云曦伸出手,示意她也上去。 “正往大理寺拉呢。”于植快步跟上,“案发地也已经被大理寺接管了,陆侍郎若是要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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