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就是对她好了……你们的爱多自私,多可恶。”宋砚眼尾被大雨打红了,好像也滚烫了雨珠,“为什么你们不爱她?你不是她父亲吗?为什么要把她害得那样苦!” “我们没害她,做父母的,当然该管教她!宋知墨,这和你父亲管教你是一样的道理。你也该听听你父亲的话,趁早回家,辞了刑部的主事职,回都督府继续做你的世子爷。这乌泱泱一大家子,将来可都是要由你撑起的。”云宜试着劝导他,“你现在年纪小,但不会一直年纪小,世上没那么多给你后悔的机会!” “也没那么多给你后悔的机会。”宋砚冷笑,转剑横握,忽地从马背上飞身而起,脚尖点着墙壁转瞬跃到了城墙之上。 云宜第一时间令藏在城墙之后的守卫们持弓搭箭准备着,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箭不能轻易射下去。对面可是云将军的亲外孙和亲闺女…… 云宜愤然与宋砚交战,两柄重剑相击,铿锵有声。 “射箭,射箭!”云宜大声喝令,城门守卫纷纷朝底下的人马射去了簌簌箭雨。 冯策命人举盾相抗,自己则迅速转移到行队中间的马车旁守着,挥剑斩断射来的箭矢。 云宜一开始只使了五六成的功力与宋砚应对,但一两招下来他很快意识到眼前这少年是使了十成功力拼了命要与他对抗,招招致命,步步索命。 比刀剑还冷硬的是少年的眼神,俱是无情。 云宜不得不拿出所有力气与他相抗,奈何他已年迈,而少年锐意难挡,一招一式总采百家之长,更有不管不顾的疯劲在,简直是恨不得将自己锻造成一柄最好用的兵器来杀了他!他还怕真将他伤着了呢,处处留有余地,哪里敌得过。 不过百招下来,宋砚弯肘紧扣住了他的咽喉,将长剑横了上来。 云宜已气力大失,面色虽未大变,气已粗喘:“宋砚,你真要杀了我?” “让他们放行。” “你若杀了我,你和阿素也活不了!你等着被全天下的人戳脊梁骨戳到死吧!” “让他们放行。”宋砚只沉声重复,“放行!” 剑锋已入皮肉,大雨浇在伤口上,火辣辣得疼。云宜闭了闭眼,他这还是要以自己为筹码与他们对抗。无非是深知他们不可能真要他受千古唾骂,才豁得出这一切。 “就算过了我这关,你父亲,你怎样应对?也像这般把剑架在他脖子上吗?” “放行。” “他可不止你一个儿子,你祖母也不是只有你一个孙儿。你只是他们最喜欢的那个……” “放行。” “只要他们狠狠心,你和你娘,都会死。听外祖父的话,带你娘回去吧。” “放行!” 宋砚将剑锋靠近一分,距离割破云宜的喉管只剩毫厘之距了。 云宜大笑:“你以为我真怕自己会死在你手里?” “你若真舍不得她死,当初为何将她送进国公府。”宋砚掐住他的脸,与他对视,“你唯一怕的只有丢了脸面。” “丢了脸面,难道她就能活得好了?不管不顾,难道她就不会受人欺辱了?我们是给她找了一条最好的路!唯有当时的国公府能不嫌她、护着她!” “把她护成这样?”宋砚哽咽着,“你们真恶心。” “阿墨!”城墙另一边,又一队人马在周遭现身了,为首的人是宋津。 宋津连着喊了几声,规劝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宋砚一概不听。 几方僵持着,直到在云宜的视线里,城门下的那辆马车轻轻晃动一二,有人从里面探手掀开了帘子。 守在一旁的冯策紧张地看着晃悠悠走出来的女人,她身子有些站不稳,好奇地倚着车厢四处张望。她仰头接雨玩,嘴里不知念着什么。 云宜愣神,隔着雨幕好像和她对上了视线。 云韫素的脸上显出大大的笑来,冲他喊:“爹爹,爹爹!” 宋砚持剑柄的手抖了抖,云宜怔怔地看着,唇色发白。 云韫素跌跌撞撞地要从马车上下来,冯策想扶又不敢,想把她劝回去,她挥了他的手:“滚开,滚开。” 冯策只能和周围的护卫们一起保持着距离护她往前走。云韫素走两步就停了,低头看自己沾了泥泞的鞋和裙摆,仰着头抹着眼泪埋怨:“爹爹,我裙子脏了。” 云宜下意识要往前冲去,宋砚的剑差点差不及收去。云宜挣开他,手扒着城墙,两行热泪滚下来。 云韫素很快忘了自己的脏鞋脏裙摆,摊着手掌继续玩雨珠:“下雨啦下雨啦,下雨啦!” “她怎么还记得你呢,她怎么只单单恨我。”宋砚握着剑柄,茫然地望着底下,“她怎么只单单恨我。” “你想带她去哪?”云宜嗓音沉哑。 “不知道。” 云宜惊愕地转过头来:“不知道你就要带她走?!你这是在害她!” “她自己的人生,她要去哪,我怎会知道。”宋砚也抬头望望天,伸手接雨珠,“我置了处庄子,按照将军府,她从小住着的地方布置的。她若愿意住,所有人都会把她照顾得特别好。我会请世上所有名医给她看诊,治好了,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若治不好,或者她不愿意治,那她有想去的地方,我也由她去看。我会让人护好她,让她安心享受这份自由,这是我对娘亲最好的爱,比你们干净多了。” 云宜的气息略有些抖,声音低了下去:“我们也是为她好,为她好……” “要她自己觉得好,才是好。人生一共多少年,你们杀了她爱的人,又把她关在那方寸之地。你应该是最了解她的人,应该知道她讨厌被关着,太姑姥姥说,她以前很喜欢跟你一起去跑马……你怎么可以那样待她。” 云宜久不说话,云韫素还在城墙下踩水,泥水都溅到脸上去了。云宜听着那啪嗒啪嗒的踩水声,闭上眼,朝身侧数百位守卫挥了手。 所有弓箭弩箭都撤下了,连暗中随时准备出击的人也都退了下去。 云宜转身看看宋砚,不止第一遍想他眉眼鼻子嘴哪里最像阿素。他拍拍他肩膀:“带她走吧。别再让她淋雨了,你也别再淋了。病了得喝药,她最怕苦了。” 宋砚不言不语,提着剑从城墙上下去了。 宋砚走向云韫素,停在七丈之远的位置,立在雨里静静地看着她。他把剑缝处沾的那点血擦了:“冯策,再给她喂一粒。” 冯策颔首,倒了一颗沉月丸,哄着云韫素吃了下去。吃完云韫素身子朝后软倒,冯策将她抱回了马车安置好。 宋砚骑上马,领着他们出了城门。城门外,宋津正质问着云宜,云宜却令人将所有箭矢都对准了他带来的人。 他们在吵些什么,宋砚已无心去听了。他再度掏出黑布蒙住眼,一剑挥断了前来相拦之人的首级。 浓重的血味儿冲鼻而来,混在雨水中。胃里痉挛着,心却杀欲愈重。宋砚直直杀到了宋津面前。 宋津带的人是云宜的数倍,处处是埋伏,宋砚的人即便早有准备,也还是踩中了好几处陷阱,折损越来越多。 宋津见他停下了,眯着眼道:“该劝的,太多人劝你了。我只说一句,你祖母很想你。可你忤逆不孝,在本朝,我身为你父亲,就算真取了你的命,也算不得罪。” 宋砚慢条斯理解开黑布,叠两下放入袖笼中。他双眸猩红地看着这张与自己的确有几分相似的脸,心无触动。宋津等着他开口,宋砚却如一头杀疯了的恶虎,直直朝他扑去。 宋津连忙做出应对,可少年太疯了,根本不避刀剑,连被刺伤了手臂胳膊也毫无退意,被打掉了剑还张嘴来咬。宋津虽然与他基本武力相当,但被他这疯兽般的状态吓住了,一百个回合也没撑下,就被他死死掐住脖子压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被这场面镇住了,就是冯策也没想到主子会有此举。他身上全是血,脸上也是血,掐着宋津脖子的那只手指缝往外汩汩冒着血,是他抓握宋津刺来的剑时割破的伤口流出的。 宋砚笑盈盈的:“父亲,阿墨也不想杀你的。你放了娘亲吧,你不爱她,别再折磨她了。” “你,你忤逆……” “嗯,我忤逆。”宋砚收紧了指间力道,不顾宋津的挣扎,“放了她吧。你这么厉害,当初能压下去那些消息,想必也能压下今日发生的一切。” “我……杀了你……”宋津拼命去抓剑,眼睛朝四周的人示意,“杀了他!” 所有人面面相觑,拿着剑朝他们靠近。 “你怎么喘不上气了,是不是要死了。父亲,我们谁先死呢?”宋砚拍拍他的脸,“好像不会是我呢。” “啊——!宋,阿墨,阿墨!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啊!他是你爹啊!”秦老太太崩溃的声音从不远处震了过来。 她不顾哗哗下着的大雨,两手拂开想搀扶她的婢女,嘴唇哆嗦着朝这方向赶。她已在此处观战多时了,看到云宜放行还骂了半天不争气。可是看到宋砚沾着满身血,她又心疼,直到此刻他快将宋津掐得窒息了。 秦老太太冲进人群里扑到他们面前来,挥开那些真想持剑朝宋砚靠近的人:“不能杀,不能杀我的阿墨!” 她又哭喊着去推宋砚的手:“阿墨啊你不能犯下大错啊!阿墨!松手——” “祖母,放行好不好。”宋砚看着她的眼睛,“放行啊。” “你松手只要你松手,祖母什么都答应你,松手啊!” “我不相信,你每次都骗我。你说我写好字就能见到娘亲,我没有见到,你说把功夫练好就能把娘亲放出来,你也没有做到……你放行啊,放了我就信了啊。” 宋津两眼直翻:“娘……” “放,我放!”秦老太太声嘶力竭地喝令所有人都退开,把路让出来。 马车由人护着从侧门内出来了,快速朝外驶动着。 宋砚抬头一眨不眨地看马车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他手下的力道越来越轻。宋津从昏厥中被雨水浇醒了,鼓着一股力,愤怒地翻身掐住他的脖子,一拳打在他脸上。 宋砚嘴角流出血,他咳了咳。他揩掉嘴上的血,似在自言自语:“打哪里不好,非要打脸……变丑了,筝筝就不要我了。” 他挺身反抗,一拳一拳受着,又一拳一拳打回去:“筝筝还等我回去吃饭呢,你真是太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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