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倚在软枕上的老人带着墨绿色仙鹤抹额,白发苍苍,脸上横亘着的皱纹深如沟壑,元蔷正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说话,元栀一来,元老夫人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元栀身上,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啊,是栀栀来了,到祖母这儿来。” 元栀顺从地上前,自然而来地挤开元蔷,元蔷的脸色瞬间沉了三分,此时在寿安斋,却又不能发作。 “祖母今日看起来气色好多了,今年一定能康复的。”元栀握住元老夫人的手,声音温和又从容,一双杏眼澄澈透亮,水蓝色凤尾罗裙衬得元栀肤白如玉,清水芙蓉。 元老夫人凝了半晌,而后悠长地叹道:“栀栀出落成大姑娘了,切莫像从前那样,一点女儿家的模样都没有,像这样,多乖巧。” 元栀面上的笑容停滞了片刻,最终没有反驳,只是扬起甜甜的笑道:“祖母说的是。” “我记得,栀栀是不是快成亲了,和那……”元老夫人面露凝色。 “李卿回。”元蔷忽然岔了句话进来。 元栀下意识回头瞪了元蔷一眼,元晋舟眉头微蹙,张开口想阻止,又碍元老夫人在场,将话咽了下去。 “噢,对对,那李家的小子,我们栀栀也要嫁人了,我的身体也快不行了,一定会撑着,撑着看我们栀栀出嫁,到时,再给栀栀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苍老的脸颊露出欣慰的笑容,看着元栀的目光晦暗不清,似乎在透过元栀又看到了什么一般。 看着元老夫人的目光,元栀下意识想闪躲,眼里又蓄了泪意,瘪了瘪嘴道:“祖母,不要这样说,祖母能活一千岁!” 元老夫人缠绵病榻这么久,明眼人早就知道她不知何时就会仙去,就连后院的寿材都早已打好,停在厢房中。 “祖母身体康健,来日我若成亲,还得祖母为孙儿取名呢。”元晋逍笑眯眯的说。 “也是,老二也差不多可以成亲了。”元老夫人眼睛转了转,上下打量着元晋逍和元晋舟,感慨道:“你俩也都是适婚的年纪了。” 元晋舟一心为朝廷,这些年也逐渐在战场上展露头角,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在家时从未提过成家一事。而那元晋逍,元老夫人是知道他的脾性的,风流少年如何愿意成家。没成想,两位哥哥还未成亲,元家最先成家的却是那三姑娘元栀了。 元晋舟不动声色地推拒道:“孙儿功业未成,如何敢成家。” “祖母,您一定能长寿,姐姐嫁人大抵还要好些年头,祖母可要健健康康的才好,不要老操心我们小辈。”元蔷见缝插针地说话。 元老夫人原先还在想元晋逍和元晋舟的婚事,骤然听见这话,缓了好片刻才问道:“什么叫还要好些年?前儿个公复还和我说,就是今年的事情啊?” 元栀的脸色彻底黑了,看向元蔷的眼神蕴着深深的寒意。 元蔷有些后怕地躲到元晋逍身旁,面对元老夫人的疑问,避重就轻地说:“前些日子……前些日子,姐姐把那李家公子的母亲打了一顿……” “元蔷!祖母面前就不要说这些事了。”元晋舟睨了元蔷一眼,素来温柔缱绻的双目此刻也凌厉如刀。 元老夫人的目光倏地凌厉,声音嘶哑:“怎么回事?” 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元栀忽然觉得喉头紧涩,刚想开口解释,元老夫人突然开口:“栀栀,女则第一章 可还记得?” 女则……什么女则…… 元老夫人是传统的女子,三从四德,女德女训。她也这样要求着元家的女儿去学习背诵,怎奈元栀是个跳脱不肯听训的性子,什么女德女训,那些教习姑姑来授课的时候,元栀直接翻墙逃课。 她也根本不怕那些教习姑姑的手段,再者又有元公复和元晋舟在背后撑腰,这些书,她愣是看都没看过,更遑论当下要背出来。 元栀瞬间觉得眼冒金星。 磕磕巴巴了半天,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元老夫人的眉色愈来愈沉,见元栀这般窘迫的模样,她也知道元栀是背不出来,当即扬声道:“福芸,把那些女德的书搬出来,让三姑娘今晚好好学习学习!抄完明日就送来我这!” 元栀脸色骤白,她最讨厌抄书了。 眼瞅着被唤为福芸的老嬷嬷拿出一本厚厚的书籍,元栀只觉得腿都软了,目光对上元蔷挑衅的眼神时,元栀只觉得胸口处一阵无名火。 此处是寿安斋,若非在这,元栀好歹要让元蔷知道什么叫做尊敬长姐。 脑中骤然回想起昨夜看的书籍,元栀咽了咽吐沫,就在元蔷戏谑的目光中,瘪起了嘴,径直跪了下来,声音微颤:“祖母,我知道背不出书是我的过错,可,我是实在忍受不了,您要为我做主。” “那日殴打李家夫人是我的不对,但,我实在受不了外面漫天的流言,分明是李家未娶妻而先养外室在先!可外头却对我议论纷纷,还说我与李卿回未婚而孤男寡女单独相处一室,若只是非议我便罢了,可,可这又关系着我们元家的名声啊……” 说到这,晶莹的泪珠恰合时宜地从眼角缓缓落下,美人落泪,我见犹怜。 元老夫人身子不好,也没有不想活命的下人将这些腌臜事情传到她的耳边,乍一听这些事,元老夫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在她印象中,元栀是一个好强的性子,起码在她这边很少会吐露委屈,毕竟元栀若是有不喜欢的人事,早就自己解决,哪里轮得到在她面前哭诉? 她虽不喜元栀有些跋扈的性子,但能让她这般声泪俱下,事情定然不简单。 “到底怎么了?是谁敢这样非议我的孙女?”看着元栀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元老夫人最终还是软了语气,有些心疼地捏着她的手背。 “我亲眼看见……”她欲言又止,面上似乎带着几分为难:“还是不说了……” 元晋舟挑眉看着元栀,唇角蕴了丝笑意。 他无法无天的妹妹,好像学会了什么东西。 “说!” 元栀抿唇,似乎是挣扎了许久,这才幽幽抬眉,对上元栀惊愕的神情,道:“我亲眼看见,蔷儿妹妹和那周瑶,唐婉秋说,我和李卿回早已暗度……” 元蔷的脸霎时白了:“我没有!祖母,我没有!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会去做?姐姐,你莫要冤枉我!” 元晋逍长眉紧蹙,上前一步,宽阔的肩膀挡住元蔷,沉声道:“蔷儿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元栀,你不喜欢蔷儿整个将军府都知道,你别诬陷人。” 元栀泪眼婆娑地看着元晋逍,这个分明和自己同父同母的兄长,此刻却站在一个庶出女的身前,为了这个庶女,和自己争辩。 曾几何时,元晋逍也是这样站在元栀面前,对着那些想欺负元栀的人冷嘲热讽,彼时的元晋逍,也会用自己还未展开的肩膀挡住面向元栀的冷箭。 内心虽然一片平静,但脸上却涌现出一股悲哀:“二哥,我知道你也不喜欢我,可是,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我若不喜欢谁,向来直来直往,我何时会去这样满口胡言地冤枉他人?” 这话倒是没错。 谁不知道,元栀不是一个会伪装自己的人,她的喜怒哀乐全然挂在脸上,也向来不屑去冤枉她人。 元蔷小时候被元栀揍了不知道几次,被元公复制止了好几次,元栀这才对自己这个厌恶的庶妹稍稍好些。 起码能动手,她是不会去费脑子动口。 室内又陷入奇异的死寂。 元蔷瞬间乱了阵脚,刚想开口辩解,又被元栀占了话头:“蔷儿,你我虽然水火不容,你不喜欢我,我心里明白,可再怎么样,都是我们姐妹之间的事情,你这样在外头造谣诽谤我,你可知,你败的不仅是我的名声,更是将军府的百年清誉!” 说到这儿,元栀一脸悲愤失望地朝元蔷递来一个目光:“蔷儿,你糊涂啊!” 不对,元栀今天什么情况?元蔷呆呆地望着元栀,下一刻,就听元老夫人开口:“这件事,是真的吗?” “是。”元晋舟浅淡道。 元晋逍气急败坏地争辩:“你又不在现场,你如何得知?大哥,你别为了偏袒元栀就胡言乱语。” “我并非胡言乱语。”元晋舟淡淡地睨了一眼元晋逍:“这件事闹得很大,外面风言风语遍地都是,你若不信,你自己出去打听打听。” 元老夫人狐疑地扫了眼众人,直到一个在场的小厮弱弱开口:“那日我给福芸姑姑去买栗子糕,恰好经过,确实听见……” “你胡说!”元蔷一惊,指着他骂骂咧咧:“你冤枉我!祖母,蔷儿没有……” 见状,元老夫人也相信了元栀的说辞,看向元蔷的目光有些厌恶:“好的不学学坏的,和你那个没正行的娘一样。” 元老夫人虽然传统,也认可三妻四妾,可这样肮脏手段爬上位的人,她终究是不屑的。 元蔷盯着元老夫人的脸,双腿一软,险些瘫了下来,还是元晋逍眼疾手快地捞了她一下才不至于跌落在地。 她双唇翕动,终究是没有说出话来,脸色惨白不见血色。 她知道,她已百口莫辩。 “福芸,那女则女训把给四姑娘一份,手抄完后送来寿安斋,另外,四姑娘在外胡言乱语,为长记性,让她今晚在祠堂跪两个时辰。” 元栀欣喜地将书递过去,却听元老夫人道:“栀栀,此事虽是她的过错,但你确实没有背出来,你也得抄。” 元栀嘴角僵硬,还不待她说话,又听元老夫人道:“福芸,库房里有一块松烟墨,便拿来给三姑娘用。” 只见福芸从库房拿出一块上好的松烟墨,元栀认得,那墨还是前年某位达官贵人参加元老夫人寿宴时的赠礼。元老夫人俗爱佛经,对抄经用的墨更是慎之又慎。 毋庸置疑,手上这块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元老夫人说了这样长时间的话有些疲惫,原本备好的早膳也没力气起床来吃。众人见状,纷纷告退。 抱着那一册厚厚的书,元蔷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欲哭无泪。 一抬头,又对上元栀挑衅的目光。 元蔷愤恨的目光恍若变成利刃,恨不得刮在元栀身上。 元栀笑意浅浅,扬了扬手里的松烟墨,张口无声比了个口型:“这个结果怎么样,我的好妹妹。”
第11章 “你是不是很得意?你何时学会的虚与委蛇,故弄玄虚!” 刚出寿安斋,身后就传来一道冷嘲热讽的话语。 元栀冷笑道:“不如二哥有本事,这样的事情也敢让元蔷在祖母面前说,若是因此惹了祖母不悦,届时我看父亲会如何处置!” “你!你就如此嚣张跋扈!”元晋逍咬牙切齿,三步并做两步跨到元栀面前,冷厉地盯着元栀:“你这样的性子,只会给元府惹来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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