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熙眉色一惊:“栀栀,你这是……” “上回得了郡主的留仙裙,我心中过意不去,想回礼,但又觉得郡主有何宝物未曾见过,我再送什么,只怕郡主也瞧不上。今日时机正好,这桃花簪华美非常,正配得上郡主的美貌。还望郡主不嫌。”元栀退后几步瞧了瞧,又扶正了簪子。 小厮道:“既然姑娘将此物赠与她人,那本店再赠姑娘一盏红莲灯,也不至于落空。” 元栀有些惊喜,忙接过这灯。红莲灯比平常的灯笼更加精致,甚至连花瓣上都用金墨勾勒出莲花花瓣的纹路,通体是由红至黄的渐变,花蕊间则燃着一盏短烛。烛光幽微沉静。 李卿回望着人群中心的元栀亦是有些讶异,他与元栀相处过一年半载,她腹中能有几两墨水他怎会不知? 可眼下,在灯台下的女子却陌生的让他认不出。 杨青柳悠悠上前,左手揽着李卿回的臂弯,右手撑着后腰,笑道:“数日不见,竟不知元姑娘有这般本事,这样难的灯谜都猜得出,想来是顾公子悉心教导的缘故。” “说起来,元姑娘也是有福之人,这顾惜花顾公子乃顾太傅之孙,更是卿回书院里的大红人,想得他指教的人不知凡几,但顾公子却痴心与你,听闻你病中告假,顾公子更是不辞风雪,日日上门与你单独补课,此等福气,教人艳羡……”说到这,她又投去一道晦暗不清的眼神。 就差将‘顾惜花与元栀不清不楚’这句话刻在脸上。 “可不是嘛,这云麓书院不知多少人倾心与顾公子,可顾公子偏偏痴心元栀呢。” 周瑶的声音从外侧而来,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 元栀的眉色瞬时沉了下来。 这杨青柳身为外室,不过青楼女子,眼下竟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挑衅于她?周瑶安静了数日,元栀还以为她安分。未曾想竟是一点不变。 元栀的视线不由得落在杨青柳的小腹,道:“原是怀孕了,难怪这般得意。” 元栀放下元宝,挺直腰脊,又看向周瑶,正色道:“顾公子为我府上教习先生,我与谢晦,陈姝一道学习,清清白白,大庭广众,有何不可?倒是你,周姑娘,三日后便要开学,届时便要公布成绩,周姑娘,你应当是没忘记当日与我定下的赌约吧?” 周瑶笑盈盈的脸色骤然寡淡下来,咬牙切齿道:“我自是没忘。” 适才元栀答题时她也在,原先她并不担忧自己会落得下乘,但看了刚才一幕后,周瑶却不得不怕。 她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你说谢晦在你府上就真的在,你以为你是……” “小爷就是在她府上,怎么了?” 元栀侧目去看,只见谢晦大摇大摆地从外头走进,顾惜花跟在身侧。 谢晦依旧一身珠光宝气,十根指头戴满了宝石戒指。相反顾惜花长身玉立,一袭白衣如仙如灵,清冷的眉宇间没有丝毫情绪。 众人见他这般装饰,暗道是个富贵公子,不由得有走远些,生怕惹了这位小爷不高兴。 谢晦站在周瑶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周瑶,一脸嫌恶:“你怎么会和小爷在一个书院,恶心死了。” “你……”周瑶脸色涨红。 谢晦一步跨到台上,放声道:“我,谢晦,成华长公主之子,这段时日我与陈姝,元栀,一起和顾惜花读书,若有不长眼的敢乱传谣言,小爷摘了那些人的眼!” 他格外咬重了最后一句话,视线直勾勾地落在周瑶身上。 周瑶一抖,周围百姓窃窃私语都在看她,她咬牙,连忙转身灰溜溜离去。 周围人逐渐散开,谢晦跳下台,三步并两步跨到元栀身上,嬉皮笑脸道:“怎么样,要不要谢谢小爷为你杜绝后患。” 元栀白了一眼,还是规规矩矩道:“那就多谢谢小少爷了。” 谢晦得了元栀感谢,只觉得浑身舒畅,一脸受用:“来,多说几句。” “……给你脸了是不是。”元栀道。 顾惜花站在元栀身侧,他望着元栀。只见她一袭红衣,在这寒冬中像是一盏潋滟梅色,清浅灵动。她站在台下答题时格外自信,沉稳。 顾惜花的视线不由得落在她露出的一截莹白脖颈上,温声道:“身子可还好?冬日将过,但还是寒冷,你莫要受寒。” 说着,顾惜花又走近几步,拢紧元栀大氅上的的绳结。 修如梅骨的手,素来只执笔写字的手,竟也能打出这样一个漂亮结实的结。 扑面而来的墨香让她有些难以适从,元栀后退几步,脸色如常,笑盈盈道:“我知道。” 李月熙等人面面相觑,皆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李卿回站在不远处看着几人互动,不知为何,心尖却忽然疼了一下。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人抢走一般。 顾惜花似是感受到身后人的目光,侧身将元栀挡了个结实,沉声道:“既然李公子的……这位姑娘有孕,此处人多,还是不要久留为好,如今你得偿所愿,自是守好身侧人,早日扶正心头所爱,莫要让人身怀六甲,为你产子,最后连个正室名分都没有。” “你……!”杨青柳被气得够呛,一张脸白了几分。顾惜花浅淡的几句话直直揭开杨青柳的伤疤。她本想借着有孕让李卿回娶自己,可李卿回却推三阻四,说要待她产下麟儿才能迎她入府。 李卿回脸色亦是不甚好看,这顾惜花表面上看云淡风轻,可较真起来,却也是个不饶人的。 他冷哼一声:“不劳顾公子忧心!”旋即甩袖带着人离开。 元栀见两人几乎逃窜的背影就忍不住捧腹大笑,连眼角都笑出泪:“那杨青柳本就没得到正室的位份,惜花你还拿这话激她,你瞧她适才的脸色……咳咳……” 元栀笑得厉害,呛了几口,顾惜花忙递上一杯水,轻拍着她的后背,温声道:“你慢些。” 水是温的,入口正好。 元栀喘了口气,骤一抬眉却见顾惜花舒展的眉眼正看着她,如海深瀚的双眸中闪动着明黄色的光,和一脸惊措的自己。 她陡然慌了,下意识后退几步,轻咳一声,将话题引了过去。 下一刻,她似如芒在背一般,下意识看向仙茗居最顶楼。 顶楼上一圈明黄色的灯笼,灯下站着一位绯衣青年,在凛冽寒风中,他的衣襟随风而动,猎猎作响,斑驳光影浮在他的衣襟,如光似锦,如翡如玉。 他身姿颀长,银白的发低低飞起,眼下又下起纷扬的雪,一时间不知是雪更白,还是他的发更白。 他分明是站在那俯瞰着长安。可元栀却莫名觉得,凤玄歌是在看她。 不知为何,元栀悄悄远离了顾惜花几步,总觉得有些心虚。 再一回神,楼台上的人影却消失不见。元栀收回视线,正想同人再去逛逛灯市,后知后觉道:“元宝呢?” 适才还乖觉地站在她的脚边。 元栀侧身看去,刹那间,只听见一声轰鸣,那仙茗居骤然被火焰吞噬,漫天火光。紧接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哭喊声。不少人捂着口鼻从里间逃窜出来。下一刻,又是一阵轰鸣,似乎是有房梁倒塌的声音。 糟了,父亲和大哥二哥今日在仙茗居和几位大人议事!还有那凤玄歌也在…… 念及此,元栀来不及多想,当即拔腿往里间跑去。 顾惜花一惊,瞬间抓住元栀的手臂:“里面太危险了!别去。” 元栀望着那滔天的烈焰,喃喃道:“这火焰自外向内,自上而下,父亲他们一般都在最上层……若我及时上去……” “元栀!冷静点!”顾惜花高声道。 元栀猛地回神,只见仙茗居的火势更旺了,瞬间急了,当即扯开顾惜花的手,嘶哑道:“放开!他们在里面!” 父亲,大哥二哥在里面。 凤玄歌也在里面。 顾惜花喉头微动:“火势太大,你进去就是送死。” 眼见火舌越来越高,元栀的心逐渐沉下,手上用力推他,眼神森寒:“你放不放?!” “你要去救谁?” 顾惜花的手攥得极紧,脸色发冷,元栀从未见过这般严肃冷冽的顾惜花。元栀的脾气当即上来,吼声道:“凤玄歌在里面!” 听到凤玄歌三个字,顾惜花的双目登时愣了,耳侧嗡鸣,周身的力气似乎瞬间被抽去。元栀挣脱他的禁锢,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仙茗居。 掀起的绯色大氅像是一朵绽开的红梅,墨色的发高高飞起,迈向仙茗居的步子没有丝毫停顿。 她明媚,鲜艳,张扬,是冬雪寒夜里的潋滟春色,是漫天火光中的向死飞蛾,是顾惜花心尖的光芒与炽热。 只是她的口中,喊的是凤玄歌的名字。 直到元栀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顾惜花的视线中,谢晦猛地叫了一声顾惜花,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他的脸色没有变换,可是唇上为何会有一股酸涩的味道。 他抬手擦了擦,竟擦到一滴泪。 只有一滴。 他有多久没有哭了?上一回哭又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年幼时,因他读书不勤,祖父将他的父母送去江南,让他一个人呆在偌大的顾府。 记忆回笼,他的双眸却逐渐模糊起来,在谢晦担忧的呼唤中,顾惜花猛地晕了过去。
第42章 火光猎猎, 浓烟翻滚。黑灰色的烟雾一簇一簇的像墨色的焰,赤色火光冲天而起,此起彼伏的哭嚎声不绝于耳。四处都是打翻碎裂的瓷器碗盏。 元栀捂着口鼻往里间奔走, 耳侧充斥着物件碎裂的清脆声响和行人的尖叫声。她冷静分析, 眼下火势虽旺却还未燃烧到楼下, 只要她够快, 说不定可以……她艰难地往上爬, 窄小的楼梯挤满了人,烟雾熏得她的眼睛格外酸涩, 她强行睁开眼睛去辨别擦肩而过匆匆逃走的客人。 没有, 没有, 都不是她熟悉的身影。 慌不择路的人冷不丁撞她一下,元栀的肩头倏地吃痛。可她来不及回头,捂着肩侧贴着墙壁往上走。愈往上, 火势越大, 浓烟更盛,她咳嗽剧烈,视线被浓烟蒙上一层薄薄的雾。仙茗居内早就乱作一团,四处可见烧毁的房梁垣木, 木头被烧裂发出窸窣的声响。 “父亲……大哥,二哥……!”元栀随意拾起地上的屏风碎片扇去面前的浓烟, 浓烟入肺,她只觉得憋闷, 佝偻着腰咳得不行。 得再快些, 否则自己都要搭在这里。 五层也没有, 只剩下最后一层…… 她的视线落在最上,那里的火势最旺, 翻腾的火舌像浪涛席卷,她只消在楼梯口出遥望一眼便可知家人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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