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蔷有些惊愕道:“父亲,您今日不是要去镇国公那……?” 元公复阔步到元老夫人面前,沉声道:“母亲,身体可还好?” 元老夫人咳了几声,抬起骨瘦如柴的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元栀,道:“你看看,你是好女儿,都做了什么……?!” 他今日本要出门,只是临行前听闻寿安斋出事,当即决定暂缓行程。 元公复目光矍铄,冷冷扫过元蔷和元栀的身上,道:“既是如此,那便寻个太医来。” 元蔷有些慌张:“父亲,不过是辨别些药草,找林伯父也可,寻太医,未免太动干戈……” 不待她说完,元公复凌厉的目光不过一扫,元蔷当即不敢多言。 下人捏着元公复的令牌出去。元栀依旧跪在堂内,任凭元蔷如何挑拨,她都能恰到好处地回击反问。 孙氏听到寿安斋的动静心急如焚,可碍着老夫人的面子,她不敢在寿安斋露面,只怕适得其反。 元晋舟蹙眉道:“祖母的病由来已久,只消悉心养着便可,国师之言不可尽信。那狸奴我在府中从未见过,想来栀栀管束得紧,听雪楼与寿安斋相隔有一段距离,怎会妨碍到祖母?” 元蔷睨了一眼:“大哥此言差矣,不可尽信,却也不可不信,事关祖母身体安康,岂能儿戏。” 元栀冷笑,蓦然抬头,盯着她道:“我记得给祖母开药的伯延大夫,还是你引荐而来的。” “那又如何?姐姐这是何意?莫不是说我引庸医为祖母医病?若不是我找到了云游四方的伯延大夫,祖母的身体又怎会好转?若不是这孽畜,祖母的病怕是早就好全了!” 伯延是民间有名的游医,仙风道骨,潇洒飘然,当年皇帝有意招揽其入太医院,却遭到他的拒绝。只因他志在游便四方,览尽山河。元蔷也是机缘巧合下在鹿鸣寺上见到,这才带回元府。 元晋舟思忖片刻,问:“这狸奴是何时进府的?” 元栀道:“大约一两个月前,就在我初入书院当日。” 元晋舟闻言眉头舒展,温声道:“祖母这病是去年冬天……想来病情加重,应当是与它无关了。” 元蔷咬牙,蕴了丝泪意,抽噎道:“可国师说过元府不能养这畜生,即便祖母的身体与它无关,可姐姐明知故犯,岂非心怀不轨?!” “我心怀不轨?!你既知祖母身体不好,上回在她面前说我与李卿回退婚之事,害得祖母心急昏厥。祖母分明去年开始就重病难愈,你非要大动干戈来访我听雪楼,抓去元宝,还妄图给我扣上一顶不孝的罪名,元蔷,分明是你居心叵测!” “你……!” “蔷儿。”元晋逍冷不丁开口:“祖母眼下身体不适,再不能受到惊扰了。” 他这番话说的清浅淡然,可细品却有一丝疲累。 元蔷的话顿在口中,猛地抬头去看站在阴影处的元晋逍。 他似乎是夙夜未眠,眼底泛着无情,素日风流又勾人的桃花目却带着丝丝寒意。 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元蔷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心跳得急促。 她忽然发现一件事,元晋逍似乎很久没和她说话了。 “齐太医来了!”下人惊喜道。 元蔷一惊,这么快? 齐怀深撩开毡帘走进,元栀见到来人,这才松了口气。起码是宫中的人,若是任着元蔷去寻,只怕寻来的大夫眼盲心瞎,与她不利。 当她的目光落在齐怀深身后的人上时,元栀又呆了呆。 他也来了? 凤玄歌站在其后,笑意浅浅,夹着风雪而来,银白长发似是染了雪迹,浅色大氅上缀着清浅梅花。他眼尾泛着红,捏着金丝扇一下下敲打着左手手心,感叹道:“元将军家中果然热闹,比不得我相府冷冷清清。” “凤大人?”元公复一愣,忙迎上去:“您怎么来了?” 齐怀深走上前检查元宝叼着的草,锁眉细细分辨。元蔷的肩却在触及凤玄歌之时便止不住的轻颤,他怎么会来? 每每元栀遇到危难,凤玄歌都莫名其妙地窜出来,灵山秋宴是,公主府那回也是。元蔷本还庆幸,今日是在府内,证据确凿,这凤玄歌总碍不到她了吧?可是,他竟是又来了。 尖锐的长甲狠狠刺进掌心,连带着眼底的嫉恨都掩藏不住。元晋逍默默地凝望着元蔷,心里回想着那会在沁芳院里的情景。 凤玄歌自顾坐下,元公复忙使了颜色,下人颤巍巍地斟茶。 茶香氤氲,热气袅袅上升,他捏着茶盏道:“我本与齐太医要去公主府上探望世子,恰巧将军家里的小厮撞上,本相不过多问了句,便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总归是顺手的事情,便来了,何必麻烦元将军再走一遭。” 旋即,他轻呷一口,眉头微蹙:“这茶……” 元公复有些紧张:“莫不是这茶不合大人心意?” 凤玄歌幽幽放下瓷盏 ,摇头道:“这茶略淡些。” “福芸,去换盏新……” “元栀姑娘,麻烦你替我去换盏新茶。”凤玄歌冷不丁提到元栀,元栀一愣,犹豫几瞬,直到元公复命她去,她这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跪久的膝盖有些酸麻,她竭力保持着正常,缓步向着厨房去。 她有些疑惑,凤玄歌为何要使唤她去?莫不是有什么话是不便说与她听? 厨房的热水咕噜咕噜冒着泡,热水倒入茶壶,发出窸窣滚烫的声音。 回到寿安斋,几人正客套寒暄着,元栀站在桌前替他斟茶,准备继续在一旁跪着,膝盖上猛地被一物件挡住,她急急垂眉,只见一修长的金丝扇挡在她的膝前,握着扇子的手格外白皙,还透着浅粉色。 “元姑娘,我不喝冷茶,还劳烦你一直坐在此处,为我斟茶。” 说这话时,他的眉眼是弯的,像新月。 鬼使神差的,元栀坐在他的身侧。她这才明白为何适才凤玄歌要她去泡壶新茶。 念及此,她的视线又忍不住落在凤玄歌的脸上。 不过几瞬,齐怀深站起来,神色严峻道:“这些确实是药草……而且是大补的药。” 闻言,元蔷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瘪嘴道:“父亲,您看,这孽畜乱叼祖母的药材,这缺了几味药,怕是药性不足……” 元公复的脸色亦是黑沉下来。元栀盯着元公复打量的目光,猝然扭头看向齐怀深,一字一句道:“还请齐太医看看我祖母日常所用的药。” “这是自然。” “福芸,去把老夫人的素日用的药拿来。”元晋舟似乎明白元栀心中所想,当即吩咐下去。 福芸很快将药拿了上来,齐怀深一一看去,眉头却紧锁起来。 元蔷见他这般神色,自己也有些慌张,忙问:“齐太医,这些可是上好的人参药材……” 齐怀深最后嗅了药材,旋即放下,沉声道:“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药,问题就在于,一直用的药方都没变过。” 元栀凝眉:“这是何意?” 齐怀深叹道:“这药方很是巧妙,想来起初是颇有成效的,但后续不足了。” “这药方应是吊命之用,前期可以此救命,但夫人体弱,后期却是虚不受补,反而有害。” “那几味被叼出的草药本不应在后期的药方里。” 齐怀深絮絮道来,这些药理她听不懂,但她明白了,元宝非但没有做错事,反而阴差阳错发现了元老夫人用药有异。 “那岂不是要多亏元宝发现此事?”元晋舟笑道。 “这般有灵性的畜生倒是少见。”凤玄歌撑着下颌,一双狐狸目闪动着狡黠的目光:“既然元府不要,不如将这猫儿给我?” 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元栀身上,明显感觉到她的身子僵硬些许。 “不劳将军费心了。”她弱弱道。 元老夫人知晓了事情始末后,对元栀的语气也缓和下来:“原是祖母错怪你了……” “祖母,本就是孙女的错…既然祖母不喜元宝,我会将她另外寻一处安置。还好齐太医发现了您用药有异,及时更正,还请太医出个方子……” “好。”齐怀深应下,又寻了个笔墨开始写方子。 元蔷站在榻前,元老夫人睨了她一眼,冷哼道:“你引荐的游医,你怎会不知后期的药方不应放那几味药?” 元蔷猛地跪下,啜泣道:“当时伯延太医只是提了一句,孙女以为这些药材本就补精元的,加在里头也无妨,不曾想……”说罢,她又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滚落下在毯子上,洇开一小滩深灰色。 “治病并非一味用补药,若是用药不当,届时悔之晚矣。”齐怀深仔细枕了元老夫人的脉,沉吟片刻道:“好在夫人身子虽虚,但底子尚可,稍后我开些温补的药方即可。” “多谢齐太医。”元栀终是松了口气。 “你去外面跪着。”元公复站起身来,对着元蔷冷冷道:“不到一个时辰不许起来。” “父亲……”元蔷闻言瞬间瘫软在地。 窗棂外又下起雪,洋洋洒洒的雪花似有藕片般大,是一场大雪。寿安斋外的地上湿软冰冷,在这样的地方跪一个时辰……她怕是受不住。 事情已了,几人离开寿安斋,见凤玄歌要走,元栀急忙对元公复道:“父亲,女儿去送一送凤大人。” 元公复没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旋即颔首:“去吧。” 相府的马车就停在门口,齐怀深见二人似有话要说,当即寻了个借口自行先去公主府,只余剩下 二人。 她本是想来感谢一声,但撞见他似笑非笑的目光时,感谢的话又噎在口中。 “不必说。”凤玄歌笑盈盈望着她:“举手之劳而已。” 元栀轻咳声,道:“还是要多谢大人,否则不知要……” 下一刻,凤玄歌的手抚了上来,落在元栀的眼前,元栀有些愣,她以为他又要捂住她的双目,不料这双手只是轻轻停在她的额发前,拈起一片梅花花瓣。 他的温度很热,连掌心都是热的,不过是轻停在元栀的额发不过一瞬,她却觉得似有一阵暖洋扑来。 “雪大了。”他抬眸望向天空。 大雪骤起,又刮起了风,抚动元栀的发尾、裙角。 凤玄歌撩回凌乱的鬓发,旋即脱下自己的浅色大氅,将元栀裹紧,凑近道:“若要谢我,下回,我一并索取报酬。” “报酬……?”元栀有些迷茫。 凤玄歌的视线停顿在她莹润涂着口脂的唇上,元栀似是感受到她的视线,脸唰地红了起来,后退两步:“您说过给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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