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领头的官差听到这儿虽说奇怪萧途什么时候突然有了个妹妹,可正是办差的时候也不好细问,便公事公办道:“成,那萧少爷便一同去吧。” 县衙。 长星与那女子一同跪在堂下,另一侧跪着一妇人,瞧这年岁大约是那醉汉的妻子,听端坐在上边的县令问了话,长星才知自个身边的这姑娘名唤青柳,是居住在附近村子的孤女。 而那名醉汉名叫李文贵,从前是在城里支了铺子做屠夫生意的,后边沾了赌,将家中钱财输了个干净还不算,连铺子也被拿去当了赌资,后来便是日日买醉,偶尔从家中妻子刘娘子手中搜来了银钱要么是进了赌坊,要么便是去了酒铺。 像今日竟是到了添香楼喝酒,那必然是在赌坊赢了些银钱,要好生犒劳自个。 哪里料到竟是送了命? 问完青柳,惊堂木一响,县令的目光便转到长星身上,先是问了长星身份,长星半真半假的应付过去,就听那县令道:“在添香楼当众砸死李文贵之事,你可认?” 长星有些迟疑,边上萧途大约弄清了事情原委,便开口道:“还请官老爷明鉴,长星不过一介柔弱女子,力气能有多大,而那李文贵却是做屠夫生意的,怎么会只是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砸了一下后背就丢了命?” 此话一出,外头那些个看热闹的百姓都纷纷点了头,旁的不说,那李文贵瞧着便是三大五粗的模样,若说真就这样被一姑娘砸死了,确实也让人难以信服。 县令略一沉吟,却见那刘娘子一见情况不对,便开始呼天抢地起来,“青天大老爷可要为我做主啊,文贵他虽然看着三大五粗的,可这些年他……他沉迷酒色,身体早已亏空,被那酒坛子生生砸死也是诸多添香楼的客人都瞧见了的,怎么能任由这位公子说不是,就不是了呢?” 那刘娘子一番又是说得外头那些百姓不由得点了头,连那县令也被说动,转头跟身边的官差低声说了些什么,就听那官差扬声道:“将证人带上来!” 接着便有添香楼的客人被带了上来,又跪地给县令行礼。 萧途微微侧目瞧清了这被带来作证之人的样貌,面色不由变了变。 县令却先问道:“堂下何人?” 那人便将身份报上,原来是街上酒肆的唐老板唐宗,因与萧家有生意上争端所以与萧途关系自然不算好。 “唐老板。”县令继续问道:“你说你方才正在添香楼里边用膳,想来应当亲眼目睹了添香楼里边发生的这一桩命案吧?” 唐宗点头道:“草民亲眼瞧见这位陈姑娘与李文贵拉扯,陈姑娘被李文贵甩开后便拿了酒坛子砸向李文贵的后背,然后那李文贵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转头想找陈姑娘的麻烦,只是还不曾有机会说些什么却已经重重倒下。” 大约是怕那县令不相信自己,唐宗瞥了萧途一眼又补充道:“当是添香楼中用膳的客人应当都瞧得分明,就是那陈姑娘用酒坛子砸了李文贵之后,那李文贵才倒地不起的!” 那刘娘子见有人为自个说话,又连忙啜泣着道:“青天老爷,这位唐老板也说是亲眼见着是她用酒坛子将我家那位砸死的,您可不能因为萧家少爷就……” 这话方才说了半截,那县令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手中惊堂木一拍,强行打断了刘娘子的话道:“行了行了,事情如何本官自会有论断!” 说着,他看了一眼堂下的唐宗,开口道:“有人证。” 又指了指方才案上的酒坛碎片道:“有物证,既然人证物证皆在,这一桩案子也就算查明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不管这陈姑娘因何动手,既然害人性命了,就得偿命!” 长星呆在了那儿,她想说些辩驳之言,可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因为她清楚知晓那李文贵确实是在她那酒坛子砸下去之后方才倒地不起,虽然她总觉得那一酒坛子不可能真就要了李文贵这条命,可那又如何? “大人不觉得如此断案有些太过草率了吗?”萧途脸色并不好看,他明白这县令害怕与他们萧家扯上关系会被人说闲话,有损清廉的名声,可如此草率断案对于长星也着实不太公平。 “草率?”县令盯着萧途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匆忙从外边进来的师爷拉了拉衣袖,县令正被萧途的话激得有些火大,便一甩袖子问道:“什么事?” 那师爷并未直言,而是贴近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了些什么。 听完师爷的话,那县令顿时一脸震惊,不敢相信地看向师爷道:“当真?” 师爷点头道:“千真万确。” 那县令深吸了一口气才扭过头来看向堂下的人,然后道:“这案子弄错了。” 堂下众人除了青柳皆是有些反应不过来,那刘娘子生怕县令改了判决便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大人方才不是说了,人证物证俱在,怎么又说弄错了?” 萧途长星唐宗他们几人虽不曾说什么,可这会儿都将目光放在了县令身上,显然都想知道方才那县令之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县令准备好了说辞,便气定神闲道:“原本听了唐老板的话,本官是觉得这案子差不多能了结了,可就在方才师爷跟本官说了仵作验尸的结果,说他背脊之处的伤只是小伤,真正的致命伤却是在别处,总之,与这位陈姑娘是一点关系没有的。” 他这会儿提起长星,甚至语气里面还带着一点恭敬意味。 长星没料到这县令前后说辞差别如此之大,下意识看向边上的萧途,萧途虽也不知这县令为何变了说辞,但见长星好似有些不安,还是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可那刘娘子却是如遭雷劈,她哀声道:“这怎么可能呢,那么多人都瞧见了我丈夫是……” 她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县令打断,“他们不过是瞧见陈姑娘用酒坛子砸了李文贵,谁能笃定的说李文贵会死,就是因为陈姑娘砸下去的这一酒坛子?” 刘娘子听了这话,下意识将求助的目光放到唐宗身上,可那唐宗是个生意人,惯会察言观色,怎么会瞧不清楚如今局势,所以即便觉察到了刘娘子目光也只是低头不言。 见刘娘子说不出话来,县令便又接着道:“既然无人能站出来作证,那便是证据不足,这案子便不能算在陈姑娘头上了。” 见县令三言两语便已经是洗清了长星身上的罪名,萧途便道:“既然此事与长星无关,那大人,我们就先告辞了。” 县令点头道:“今日就先到这儿,至于杀死李文贵的凶手到底是谁,等本官吩咐底下人细查一番再行判决,今日便先退堂吧!” 说着他不等那刘娘子再说些什么,便起身离开了。 刘娘子本来还要扑过去找那县令要个公道,可却被县衙的衙役架着丢了出来,长星瞧见这景象,忍不住的走到她跟前,而萧途却是先低声吩咐了底下人几句才跟上长星的步子。 那刘娘子被衙役推搡着摔倒在地,长星伸手想起搀扶她,却不想那刘娘子抬眼正好瞧见来人是长星,面上顿时染上怒色,她猛地伸手将长星推开,恨恨道:“要你这杀人凶手假好心!” 长星猝不及防被她用力一推,一下子站立不稳就要摔倒,还好萧途快步过来恰好将人扶住,他的手恰好扶在她纤细柔软的腰肢上,他止不住心头微动,但却很快恢复如常。 而长星更是不曾多想,只对着萧途道了声谢,目光却再度落到那伏在地上哭的刘娘子身上,长星想再弯腰与她说些什么,却被萧途皱眉拦下。 长星有些不解的看向萧途,却听萧途无奈道:“莫要让她伤了你。” “可是……”长星低头看向那哭得不成人样的刘娘子,心里总是不免有些愧疚,让她当作没瞧见一般离开她也是做不到。 萧途看出来长星心中想法,索性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递给长星,长星看见他递到自己手中的银子一愣,然后才明白萧途的意思,连忙摆了摆手,又一边在自己身上翻找着,一边道:“我自己有银子的。” 可她在身上翻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那几张银票,仔细一想才想起来昨日洗沐后换了衣衫,她担心那些银票丢了,所以便将它手进了包袱里,今日早上起身时又仓促了些,竟是忘记带一些在身上了。 见她僵住,萧途便索性将那一袋银子塞进了她手中道:“再不去,那刘娘子就要走了。” 长星抬眼瞧见那刘娘子果然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便也顾不上那么多,只能道:“等回了萧府我再还你。” 就匆忙拿着银子走到刘娘子跟前将银子塞到她手中,刘娘子这会儿已经稍稍缓和了情绪,可是看向长星的目光依旧不算友善,萧途便走上前站在二人边上,若是这刘娘子一时不忿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他也能有把握可以将长星护住。 可刘娘子却并不曾有什么动作,只是沉默的将那袋银子收好后离开。 长星原以为这刘娘子会不愿意收下银子,又或者即便收下也要再呼天抢地一番,却不想她就只是这样默默收下。 萧途解释道:“那李文贵本就是个好赌的,不仅将家中钱财输了个干净,连做营生的铺子都拿去抵了债,到了这山穷水尽的时候了,还不肯重新振作,更是沉迷于酒色之中,听说他醒着的时候就问刘娘子要银子,若是不给,就翻箱倒柜的找,不管多少,只要找着了才肯罢休,若是喝得醉醺醺的,那就要打人,刘娘子还有她那大约四五岁的孩子都挨了不少打。” 方才在堂上时,长星也听刘娘子提过这些,不过只是一句话带过,倒不曾有太大的感觉,如今听萧途细细解释了一番,心里不禁有些发沉,“那李文贵都这样对待这刘娘子了,刘娘子为何还……” 还为了他的事如此折腾? 萧途叹息道:“人死了,心中的恨意消散了,反而会回想起那人的好来,毕竟十多年的夫妻总是有感情在的。” 长星听了这话下意识点头,“是这个理。” 或许是发觉长星情绪依旧低落,萧途又接着安慰道:“那刘娘子既然收下了银子,说明心里也已经将这些事想明白了,她拿了银子往后不管是做个什么营生也总是够养活她和她那孩子,比起从前李文贵在的时候日子可能还要好过一些。” “嗯嗯。”长星知道萧途是在安慰自己,便勉强挤出笑意道:“咱们快些回去吧,这桩案子都闹到官府来了,舅舅若是听说了这事,肯定要担心了。” 萧途便也笑道:“舅舅这会儿估计已经在家中等着了。” 说着,二人上了马车。 刚刚坐定,长星又想起来官府之前那名唤青柳的姑娘与自己说的话。 她让自己不必担心,说她们会安然无恙。 而后来,那官府的官老爷还真就判了她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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