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延何尝不知。 这等局面不适合做任何大喜事,但他还是想给凝珑一份交代。不能立即成婚,能让全城人都知道她是世子的未婚妻也好。 程延回:“那就先放出风声,说程凝两家联姻。” 也能护着凝珑。 程拟颔首说行。 望着儿子的侧脸,他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莫大的无力感。 后浪推前浪,他隐隐感到自己早已跟不上年轻人的步伐,或许有朝一日会被拍死在沙滩上。 结合程延在祠堂说改姓氏那番话,程拟其实已经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程拟:“你想怎样做,那是你的事。我想管也管不了,硬要管你,你又要跟我闹翻天。” 程延眸色微滞,显然是没意识到这等开明话会从程拟嘴里脱出。 原本还有所顾忌,今下得了程拟这番话,心里的计划算是基本落定了。 父子俩没其他话可说,气氛相当尴尬。 所以在程延开口辞别时,程拟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 程拟似乎总在暝暝日暮中送人,不管送亲人还是送好友。 也曾是这样一个朝霞漫天的黄昏,他送走了爱妻。当时儿子闹着不让爱妻下葬,女儿尚待在襁褓里,哭哑了嗓子。他又当爹,又当娘,把两个孩子照顾成人。不过好像爹也没做好,娘也没做好,面子挂不住。 当年才跟他膝盖一般高的儿子,如今已长成了一棵青松。当年裹在襁褓里的女儿,已经长成了懂事的大姑娘。 程拟望着程延笔直的背影,只觉那背影越来越模糊。 越来越像他的另一个身份——冠怀生。 就是在无数个这般小得毫不起眼的瞬间里,程延无时无刻地变化,直至完全蜕变为他最想做的冠怀生。 * 凝珑最近过烦了在两个男人间不断变脸斡旋的日子。 与冠怀生的那一夜疯狂,至今已过去了十几日。 中间这十几日,每逢解蛊夜,她便与程延缠得你死我活。蛊性越来越淡,甚至让她感觉已经解除干净了。 不解蛊的日子,她就让冠怀生三天两头地往她屋里跑。 他睡的那床硌得她腰疼,所以就算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她也要他去她那屋。 八月初,凝家与程家定亲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全京城人都知她凝珑是板上钉钉的世子妃,甚至有大胆的说,她可能是将来的皇后。 因此奉承凝家,奉承凝珑的人数不胜数。 凝珑的自尊心被捧得要比天高,连带着对冠怀生都慈眉善目起来。 但她心里还扎着一根刺,每次与冠怀生在一起,那根刺就会不请自来。 这么多次,他没一次喊出声,顶多咿呀几声,更多时候是在闷头耕耘。 她无比清楚男人有多会装。倘若冠怀生是装聋作哑,那她一定要想办法把他的“装”给试出来。 凝珑想了很多办法。 极.\\乐,极苦,极痛的情况下,都可能试出来。 第一种试过了,剩下极苦与极痛。 极痛好说。 这日,冠怀生在院里烙铁,旁边站着打铁师傅。师傅手一滑,红彤彤的铁花就溅到了冠怀生小臂处。 师傅此举当真是无心为之,并非凝珑指使。 那厢凝珑正躲在林里观望,见冠怀生痛得眉头都皱在了一起,急着想出去叫大夫来给他敷药。 脚还没迈开,她就被云秀给死死拦住。 “小娘子千万不能过去!” 凝珑没辙,只能继续躲着。 师傅是打铁老手,各种突发状况都遇见过。今下赶忙掏出药膏,把冠怀生小臂处的伤口给敷了一遍。 铁温能把人给烧熟,可冠怀生仅仅是皱起眉,别说开口说话,就连嘴唇都没动。 是夜,凝珑把他叫到屋里。 “还疼吗?” 冠怀生摇摇头,又立即点点头。 他如今可是个人精,知道适当示弱服软,会让凝珑更在意他。 这事也就掀过了篇。 在“极苦”一事上,她花了很多功夫。故意摆脸讽刺,故意寻事责骂,凡是能让他感到委屈的事,她几乎都试了个遍。 没一次试成功的。 冠怀生情绪很稳定,甚至稳定得像死人。 要说不稳定的时候,倒也有。就在他们的第一夜,他整个人像疯了一样。 凝珑又把他叫来:“那夜你发什么疯?” 冠怀生比划着:“喝了不干净的汤水。” 继续探究下去也是白费功夫,凝珑便不再想这事。 但她心里的疑惑却一天比一天多,甚至恨不得灌给冠怀生一盅神药,让他开口说话,那样她也能把事问清。 这些天,她不仅在了解冠怀生,也在不断观察程延。 俩人分明有许多细节十分相像,可怎么会…… 冠怀生越是沉默听话,她便越能想起程延的高贵冷淡。 熬到十四,她终于打算“鱼死网破”。明日是十五,按说再解最后一次蛊,她就能解放了。 所以在最终解放来临前,她无论如何也要弄清事情真相。 她想的很简单:用真心。她把最珍贵的真心拿出来,打算与冠怀生好好聊聊。 又是近黄昏,凝珑打扮好,忽地跟云秀吩咐:“去准备一杯毒酒。” 云秀一脸震惊。 凝珑解释道:“倘若冠怀生是真哑巴,那就把这杯毒酒倒了。倘若他骗我,就把这毒酒灌给他喝。” 云秀:“小娘子当真要这么做?” 凝珑却嗔怨地瞥她一眼,“我让你备的不是能毒死人的毒酒。你加点其他害处小的药,比如能让他短暂昏迷这种。但是切记,一定要拿出是真毒酒的气势,把他狠狠唬住。” 云秀这才放下心来。 她寻了一方能令人短暂失声的药,加到了酒里。后把这药告诉凝珑,凝珑相当满意。 当然,凝珑心里万分期望,他不会骗她。 天将暗却仍未暗时,是下人院最清净的时候。因这时是饭点,大多下人都去用晚膳了。 也正好让凝珑能避嫌。 她让云秀待在矮墙那头,万一有事,她一呼就能走过去。 凝珑心里十分忐忑。每走一步,心脏就怦怦直跳。 从来不信神佛的她,此刻竟求着神仙菩萨保佑,保佑冠怀生不会骗她,保佑这次交谈结果会如她愿。 她确信冠怀生就待在屋里,因他从不用晚膳。 渐渐走近,把耳朵贴在门框上。 好像有纸张摩擦的声音。 冠怀生在屋里做什么? 凝珑把腰弯起,听得更认真。 却不想,竟隐隐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 “般般……般般……” “般般……啊……” 那声竟是……竟是…… 竟是程延的声线! 凝珑只觉气血逆流,差点晕倒过去。 她还没寻好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手竟不听使唤地开了门。 “吱呀——” 她气色全无,眼睛瞪得死大。 他…… 他深色痴迷地拿着她的画像,不要脸地搓.杆子! 那画像还曾是他握着她的手所画! 就在凝珑闯进来那瞬,冠怀生被激得遗在了画像上。 凝珑大脑一片空白,冠怀生更是头脑发懵。 他该道歉,他该道歉。 对,给她道歉! “对不起……” 话刚脱口,他猛然意识到作为一个“哑巴”,他竟然说了句话。 哑巴竟然会说话! 凝珑只觉自己要疯了。 指着他,差点气得吐出口血。 “你竟是装聋作哑!” 那头云秀听见动静,赶忙跑了过来。她不敢进屋,却也知道屋里气氛冷到极点。 只把毒酒盏往上一举。 下一刻,凝珑便狠戾地夺去酒盏。 云秀从没见过凝珑这么生气。 凝珑也从没这么气过。 好啊,好啊。她早该知道程延与冠怀生是同一人。 骗得她好苦! 什么理智,什么清醒,什么克制,在窥破真相那一瞬,全都烟消云散! 凝珑只觉天地成了血红色,不是她死,就是冠怀生亡。 管他是谁,只要敢骗她,她必定,必定…… 凝珑气急反笑,直接大步迈过去。 而后趁冠怀生还在发愣,她狠狠掐住他的脖颈,两三下就将那毒酒灌入他的喉肠! 云秀关紧了门。 毒酒被塞完,那酒盏被凝珑猛地一摔,四分五裂。 凝珑依旧用力掐着冠怀生。 “你竟敢骗我。” 她恨不得把冠怀生掐死。可仅存的理智告诉她,冠怀生不能死。 把他掐得眼泛泪花,凝珑才慢慢松开了手。 而后恶狠狠地把他踢倒,冷眼看他跪地挣扎,她心里爽快极了。 “与其装哑,不如假戏真做,做个真哑巴。” 她忽地勾起一个“释怀”的笑。 “这杯毒酒,当我送你的饯行礼。以后滚出我的视线。” 但,却是她落寞地离开下人院。 进卧寝的一瞬,她急火攻心,一下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本章发红包~感谢在2023-09-01 23:59:58~2023-09-02 23:5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玻璃酥糖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加骗 ◎她和他纠缠不清。(修罗场)◎ 过去二十年时间里, 凝珑真正生气发怒其实也就一回。 幼时,因凝玥曾说她是“克死爹娘”的扫把星,她拽着凝玥的头发,把凝玥揍得掉了几颗牙。 自那后, 凝玥可算是意识到她有多可怕, 此后只敢暗戳戳地讽刺她, 再不敢与她正面起冲突。 第二次发怒,是在今日。 她把真心捧了出来, 以为人家会珍视。结果人家却把她蒙在鼓里,陪她演了这么多场戏。 屋外喧嚣渐起,想是都在议论下人院里闹出来的动静。 云秀合上榉木窗, 坐到床边, 拍了拍凝珑的背。 “姑娘要是难受, 那就哭出来吧。” 凝珑侧着身, 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快就苏醒过来。她宁愿睡到天荒地老,也不愿醒来面对这桩尴尬事。 怒意升到极致, 她再也忍受不了,给冠怀生灌了一盏毒酒。之后怒意就慢慢消退下去,与此同时,莫大的恐慌浮上心头。 她想惩罚冠怀生, 但偏偏冠怀生在她推开门的那一瞬就消失了。 她惩罚的是程延。 她也因一时冲动,彻底得罪了程延。 得罪了她未来夫君, 万人之上的世子爷。 “哭?我是该哭一场。我毁了那条富贵路, 甚至还会拖累凝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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