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内心直呼:这太匪夷所思了! 他们四人,不是那饿极了的汉子,也不是那只吃过粗茶淡饭的穷苦百姓家。 他们可是吃过见过的呀! 别的不说,当年大行王朝皇宫御厨做的菜,他们也吃过不止一次啊! 可是比起今日叶厨娘的这一桌,依旧是提不上嘴。 不夸张地说,这乱世的小小云土国,出了叶厨娘这等大厨,不亚于这世道出了他们几个绝顶高手此等夸张。 叶厨娘见到他们此等模样,不禁笑了:寻常场面,实则是再寻常不过的场面了。 叶家传承,当有此等食客。 待到四人吃饱喝足,桌上盘子里已然精光,四人肚子都吃得滚圆。王富贵抽着旱烟,又给叶厨娘倒了杯酒:“叶师傅,满饮,满饮!” 叶厨娘沉默片刻,道:“此酒不寻常。” “昆仑雪泉,雪山高头粟,百年酒!”老李醉笑道,“不客气地说,这天下除了我们穷途客栈,再没有了。” “配叶师傅这桌菜,正合适!”陈小姐道。 叶厨娘满饮,也有醉意:“诸位都不是普通人。” “普通,再普通不过了。”张二喝了一杯,面色通红。 “掌柜的,你门口贴的,收留天下穷途末路之人,可当真?”叶厨娘问。 “自然当得真!”王富贵抽着烟道。 “好,那我还有一年寿命,就压在此处了。”叶厨娘酒醉,说话也逐渐豪迈起来。 老李眯眼:“为何还有一年?” 叶厨娘伸手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一个疮疤:“看!” “凤涎疮!”王富贵悠悠地道,“此病是遗传病,得了此疮之人,活不过三十岁。因为在三十岁那年,疮会蔓延至全身各处,最后腐烂而死。” 叶厨娘惊叹道:“掌柜的好学问!” 陈小姐睁开惺忪的眼,嗤笑一声:“谁说此病无解的?笑话!十年灵芝续命一年,百年灵芝续命十年。” “你们居然都懂医学?这个是我母亲那一族的遗传病,解法只有我母亲告诉过我,你们居然懂得?”叶厨娘更加震惊了,“看来,诸位身上都是有故事的人。” “大故事!”老李笑着道,“天大的故事。” “有多大?”叶厨娘又饮一杯,问。 “嘿嘿。”张二趁着酒劲,说了平时从未说过的秘密,“事关大行王朝的覆灭,大不大?” 叶厨娘愣住了:“大,果然大。” 四人皆笑而不言,等她再问。 或许,今夜,有天下最好的酒菜,能讲出那个天下最大的故事。 但叶厨娘却没有再问,而是又饮一杯,面色酡红,摇摇欲坠间说:“诸位的大故事,我不问。我的小故事,诸位可愿意听?” “洗耳恭听!”王富贵忙说道。
第30章 厨娘的故事 ◎最伤便是辜负。◎ 夜已深沉, 云土国的十字街静得仿佛从未有过人。 客栈里,张二和老李还在细细嘬着杯中残酒,陈小姐捧来一堆瓜子放在桌上, 一颗一颗地嗑起来,王富贵给自己的旱烟袋重新上了满满一锅子的烟丝。 架势已然摆好,就等叶厨娘的故事了。 叶厨娘不似那大家闺秀模样,当惯了厨子, 就不怎么拘礼了, 再加上此刻眼神朦胧有那醉意, 翘着腿, 道: “我们叶家, 名门之后。可是到了我爹妈这一代,除了厨艺,别的也就没什么拿的出手了。 我家原本有个饭馆,就在那万英城木子庄,是祖上传下来的。传到我爷爷那一代, 饭馆生意尚可。手艺厨技自然是没的说的,但爷爷性格执拗,看不惯当官的,所以平日里做饭, 都是招待那些贩夫走卒,不伺候那些当官的。县令老爷来过两回, 爷爷都不自己下厨, 让那打杂的村妇做给他们吃。县令其实算个好人,原有招揽之意, 见爷爷那个态度, 也就不感兴趣了。 爷爷有两个儿子, 也就是我爹和叔叔。 爹比叔叔足足大了十岁,所以爹爹二十岁的时候,叔叔才十岁。也就是那年,爹爹遇到了我娘。 我娘是杜财主家的婢女。杜财主是个大大的好人,经常在那镇里给穷苦人施粥。为了能让粥里多点滋味,就跟爷爷打了商量,把这熬粥的生意给了我家做。 杜财主家那头管这个事儿的是我娘亲,爷爷这边派爹爹去干这个活。一来二去,爹爹跟娘亲便好上了。 爹爹二十,娘亲十八,正正合适的年岁。 爷爷乐得见到爹爹早日成家,一日就让爹爹带着娘亲来家里谈话。可是这一谈,就谈出了事端。” 叶厨娘停住了话,喝了口酒。 王富贵缓缓吐出口烟,说:“凤涎疮。” “是。”叶厨娘苦笑道,“娘亲是个实诚人,面对爷爷不敢欺瞒,坦言自己家族遗传病,凤涎疮。还说此病必定会遗传,没有幸免的道理。而自己祖上自有这个病开始,开头几辈尚有余钱买灵芝续命一两年,后来落魄,就没有一个能活过三十岁了。于是家族的人越来越少,慢慢地到她这一辈,整个家族就剩她一个人了。原想过完这一生,死了也就算了。没想到遇到了我爹爹,算是一见倾心。而且爹爹不嫌弃她,所以愿意来跟老人坦言,求个姻缘。” “可怜人。”张二悠悠地道。 “想来你爷爷并不答允。”老李揣测道。 “是的。”叶厨娘说,“爷爷当即就断然拒绝了。娘亲却铁了心求爷爷,说自己到那二十九岁时,必定自尽,不让爹爹见到她最后腐烂而死的模样。还说爹爹可以娶别的姑娘,她可以做妾。总之怎么着都行,只要一个成全。 爷爷沉思良久,最后说:可以成亲,但你俩不准有孩子。 爷爷所虑的,是叶家传承。若是生了孩子,也有那凤涎疮,活不过三十岁,终是一个无法摆脱的累赘。 但爹爹却比娘亲还要实诚,当场说自己今生不会娶别的女人,只能娶我娘亲,而且还要生孩子。 这一下,爷爷勃然大怒。 若是爹爹不娶别人,跟娘亲生个孩子,将来也有凤涎疮,那意味着叶家这一支早晚要绝后。 为此,爷爷发话说你们若是一意孤行,那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了。然后,就要将爹爹赶出家门。 爷爷此举是逼爹爹放弃我娘亲,但我爹爹在此事上比爷爷还要固执。 于是,终有一日,爹爹带着娘亲离开了家门。 俩人离开时身无分文,是杜财主收留了我爹爹。于是,我爹爹感恩,就在杜府当了家厨。 此举彻底惹怒了爷爷,叶家从祖先叶言开始,当厨子这么多代,还没有一个人去给别人当家厨的! 爷爷深感丢人,于是当着一众邻里的面,与爹爹断了父子关系。 这一断,往后便是真的断了。 我娘亲在二十三岁那年生下的我,三十岁去世。所以我娘亲去世的时候,我七岁。 也就是那一年,爷爷也去世了。 叔叔到了杜府,拉着爹爹和我,去见爷爷的最后一面。 爷爷躺在床上,撑着最后一口气,抚摸着我的头,眼神却看向爹爹,神色之中,居然有哀求之色。 我也是长大了之后才想明白,爷爷那一刻是在求爹爹什么。 叔叔的天赋不行,厨艺一直比不上我爹爹。爷爷怕断了叶家的手艺,而我注定是长不大的,所以爷爷是求爹爹再娶再生。 但爹爹一直没了却爷爷的心愿。 后来杜家老爷也劝他再娶,他总是说自己身子骨硬朗,晚几年不碍事。但私下里却对我要求很严格,厨艺绝学,在我十八那年就全部传给了我。 再然后,爹爹就死啦。死之前爹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留了遗言:厨艺传了,女儿大了,杜家的恩情还了,我该随亡妻去了。” “悲惨的故事。”张二咂咂嘴。 “嘿嘿。”叶厨娘冷冷一笑,“故事还没开始呢!” “啥?”陈小姐刚还在体会这故事的悲伤,瞬间瞪着眼睛问,“你刚刚说这么多都是引子?你不当厨子也能去写故事了。” 叶厨娘又饮了一杯酒:“我在杜家长大,跟杜家小少爷,一边大。 杜家小少爷名叫杜珩,从小跟我是疯着一起长大的。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杜珩小时候皮得很,尤其喜欢偷偷转到我身后揪我的辫子。每次揪我辫子,我就哭,哭着去找他爹告状。 他爹就打他,我看着他被打就躲在一边乐。 就这样到了八岁,他还喜欢揪我辫子,但我却不再去告状了。因为看到他被打,我已经不乐了,不但不乐,还心疼。 也就是那年,我开始正经学习厨艺。杜珩去那私塾念起了书。 我的厨艺学得飞快,杜珩书也念得飞快。 十三那年,我的心里有了小心思。有一次跟爹爹学红烧肉,我学得尤为认真,比以往任何菜都认真。 爹爹问我:‘怎么,喜欢吃肉?’ 我说:‘我不喜欢吃,杜珩喜欢吃红烧肉,我要做给他吃。’ 爹爹沉默不语。 回想起来,我那时真是没皮没脸,居然冲着爹爹说:‘爹爹,这个红烧肉,怎样才能让杜珩一辈子都吃不腻?’ 说完我就红了脸,我想让爹爹听懂我的意思。爹爹疼我,听懂我的意思,肯定去跟杜家老爷说...... 爹爹听懂了我的意思,却一脸严肃地把握从灶台上抱了下来,说:‘他是杜家的少爷,我们只是杜家的家厨。’ 我昂着脸,不在乎。 爹爹咬了咬牙,说:‘你知道你娘亲是怎么死的吗?’ 我愣住了。 爹爹跟我说了凤涎疮,说了遗传病,给我指出了胳膊上那时候还不显眼的疮疤,最后跟我说,我活不过三十岁。 我当时哭得伤心极了,一边做那红烧肉一边哭,杜珩那晚上说,红烧肉里有股苦咸味道。 十八那年,爹爹死了。 爹爹死之前,其实找我谈了一宿。他说,你厨艺大成,可以去找你叔叔商量,如果叔叔允许,就收个外门徒弟吧。还说,往后若想嫁人,要告诉别人你的身体情况,不要骗人。若是不想嫁人,不如离开杜家,去周游天下,看看天下风光,这是你娘的平生所愿。最后说,爹爹要走了。 我问,爹爹你去哪儿? 爹爹说,要走了,就是要死了。 原来娘亲最后一年,脓疮爆发,爹爹为减娘亲之苦,曾用口去吸,从此身体便出了问题。每逢夜里腹痛欲裂,把我养大成人的信念撑了他十一年,终于撑不住了。 爹爹死后,我没听爹爹的。既没有去找叔叔商量收徒一事,也没有去周游天下。而是接过了爹爹的班,继续在杜家当家厨。 十九那年,杜珩终于憋不住了。 有一天晚上来偷偷找我,问我愿不愿意做他老婆,要是愿意,他就让他爹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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