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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凝话毕，拂袖而哭。 客栈四人皆托腮看她。 王富贵良久后才蹦出两个字：“一次。” 烟凝见众人皆不言语，而是面无表情，定定地看着她。 显然不信。 她突然浑身打了个激灵，想到一事：自己刚刚从对门青楼来，跟柳兮兮说了自己是江湖中人。柳兮兮在这个城内神通广大，是不是已经托人给这客栈带了话？ 完了，看来这故事不好，得换一个！ 老李吃完鱼背，突然出声说道：“这事儿好办。姑娘，我跟你回去，回你那个杜家集子。把那王老二杀了，再给你钱，让你安身立命，不就得了？” 烟凝起身，举手便拜：“还请诸位恕罪，我刚刚其实是说了谎话！实则是此事太大，我已然命垂一线，怕诸位不敢收留，才出此下策！” 王富贵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点头道：“那便说真话嘛！” “其实，我是一个武林中人。”烟凝深吸一口气，道。 张二终于掏完了耳朵，抬头看着烟凝，似乎终于认真听了。 “我的门派叫清门山，我本名叫周丹丹。” 张二又开始掏耳朵了。 真的清门山这个门派，当年还挺红火的，大行王朝垮台后烟消云散。所以烟凝说这个故事，自觉毫无破绽。 “我，是清门山山主周扬的小女儿。”烟凝继续道，“当年我们清门山也算是有钱有势，大行王朝官府允许我们在清门山周围方圆三百里收徒教武。我们清门山有个世交的门派，叫鹿客门。我自幼练武，与鹿客门的掌门公子风夕一起长大，我爹爹和鹿客门掌门为了将来在江湖上更加壮大，于是便把我许配了给风夕，以显两派结盟。但此事又牵扯到另一个门派，叫仙林宗。仙林宗势大，距离我们清门山和鹿客门皆不远，所以仙林宗掌门、长老，皆担心我们两派结盟后对仙林宗不利，抢他们生意。仙林宗天之骄女杨琳，比我大一岁，论及武功，我万万不是她对手。她一心想嫁给风夕，故当初仙林宗以此为由，强上鹿客门提亲。鹿客门掌门拒绝之后，仙林宗便怀恨在心，扬言道就算你们两派一个想娶一个想嫁，最后也让你们成不了亲。 我们清门山和鹿客门虽然不及仙林宗大，但也从来没怕过谁。我十七岁那年，与风夕在鹿客门成亲，轰动江湖。我爹爹怕出意外，特意带了一众武功高强的门派长老同去鹿客门，而且也一并邀请了当时大行王朝的地方门派管事。 成亲当天，仙林宗果然带人来闹。 好在当时大行王朝的官一言九鼎，顾及三方脸面，说既然是江湖中人，不如以功夫了事。 我爹当场就和仙林宗掌门签订了生死状，然后比武便打伤了仙林宗掌门，废了他一条腿。 从此，清门山和仙林宗结下了大仇。 本来不怕，我清门山加上鹿客门，不怕仙林宗。况且大行王朝朗朗乾坤，他们也不敢乱来。 但是后来大行王朝垮台，仙林宗立刻就依附了当时的一路义军，伙同义军灭了鹿客门和清门山，杀了我相公、爹爹。 我在战乱中逃出。 那义军势大，仙林宗又没发现我的尸体，便知道我逃掉了。 于是在方圆几百里赏重金通缉我。 我虽是江湖女子，但武功不强。就在前日，还被一个杀手刺杀，已经是这个月第三回 了。 次次死里逃生，但我知道运气不可能一直这么好，所以看到客栈门口的布告，便想求一个安生之所。 刚刚哄骗了诸位，还望恕罪！” 这个故事，天衣无缝！ 这世上真的有清门山，有鹿客门，有仙林宗。 当初周丹丹真的与风夕是伉俪情深，大行王朝垮台后便灭了清门山和鹿客门，只有周丹丹一人逃出生天，不知所踪。 仙林宗也真的赏重金捉拿周丹丹。 周丹丹至今下落不明。 这一切都是真的，所以就算王富贵等人去查，也毫无破绽。 唯一假的就是，烟凝是烟凝，周丹丹是周丹丹，俩人不是同一个人罢了。 而且这么一个故事讲出来，穷途客栈若真的如布告所言，收留天下走投无路之人，那就只能收留她！ 因为她不是被一个人追杀，而是被一帮人，一帮为了钱不知道是谁的刺客。 这事儿没法根治，所以只能让她留下。 烟凝对这个故事很满意。 然而，客栈四人还是一言不发。 掏耳朵的掏耳朵，吃鱼的吃鱼，嗑瓜子的嗑瓜子。 甚至没有一个人愿意搭理她。 王富贵猛抽一口，道：“两次。” 烟凝蓦然心里一慌：他这个一次两次，究竟什么意思？难道---难道是他看出来自己在说谎？ 周围的空气安静地可怕，时间就这么一刻一刻地过去---- 烟凝想听周围这几个人说点什么，哪怕表示不信，哪怕骂她，哪怕赶她走----- 可是四人就是一言不发，面沉入水。 烟凝想打破这种安静和压抑，她很想问一句“掌柜的，您是否愿意收留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沉默足足延续了小半个时辰，王富贵失望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声音中满是沧桑：“既然如此，那姑娘你就----” “我骗了你们！”烟凝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她怕，所以迫不及待地说了出来，“我叫烟凝，江湖人称第一美女的烟凝。我几日前嫁给了新任武林盟主仲斐，因为我的谎言，仲斐一夜间杀了四个人。杀到第五个的时候，遇上了天下第一的人物，举手间杀了仲斐。如今这个人在追杀我，天上地下，我无路可逃。贵店若肯收留我，我心怀感激。若不肯，我转身就走。” 陈小姐噗嗤一声笑了。 “嗨！不就这么点事嘛！”张二也乐了，“何必撒两个谎！” 老李一条鱼全部吃完了，冲着烟凝笑道：“你那两个故事，比我这条鱼还要蹩脚！” 烟凝红了脸，颤颤巍巍地道：“你们----愿意收留我？” “你当我们门口的告示是放屁？”张二道。 烟凝咬了咬牙，实话实说道：“追杀我的人，武功高深莫测，天下第一。” 王富贵嗤嗤地笑，大声喊道：“楼上的，人家说你武功天下第一，你是不是很得意？” 客栈二楼的一间房门突然开了。 莫墨出现在门口。 春风吹来，莫先生风采依旧：“看来，我输了。”
第56章 讲理 ◎莫先生的道理。◎ 让我们把时间调回到一天前。 这个时候的烟凝正在蓬叶岛蓬叶城, 还没遇上蓬叶城青楼的老鸨，正在街上四处打听云土国的时候，几百里之外的云土国, 来了位莫先生。 不同于烟凝还需要到处找路，莫先生是一出了若愚村，立刻大袖飘飘，腾到半空中, 直奔云土国而来。 下午茶的时刻, 穷途客栈四人正围着桌子品尝老李新研究的烤鱼, 王富贵吃了一口便不吃了, 抽了口旱烟, 突然抬头看向门外。 陈小姐眼皮微颤，顺势放下筷子：“谁？” 张二吐了一嘴的鱼鳞：“无非是故人。” 老李哈哈大笑：“好，好！看来我这鱼是研究成功了，刚端上桌，就有客人来了！” 王富贵笑着起了身, 率先走到客栈门口。 陈小姐撇了撇嘴，跟着站起：“当年的碎嘴子，又来烦我！” 张二紧随其后：“看这脸色，来者不善啊！” 老李又尝了口鱼, 最后姗姗站起：“他要讲理就讲理，他要不讲理就吃鱼。” 四人刚出现在门口, 天空中的莫墨刚好落下。 “莫公子！”王富贵抱拳。 “啊哈！”莫墨自顾自地走上前来, 老友相逢一脸兴奋，“王富贵！陈小姐！张白枫！老李！昆仑一别, 几年不见, 跑这儿来开客栈来了！” 陈小姐板着脸：“莫先生不是去当教书先生了么？有空往我们这儿跑？” “我可是来兴师问罪的！”莫墨凑到客栈门前, 扫了一眼门上的告示，笑道，“你们做好事都如此委婉，不怕这天下人误会？” 王富贵出言反讥：“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可没那么大脸去教人学问误人子弟。” 莫墨毫不在意：“一身学问，不教书育人，岂不是愧对圣人道理？” 老李笑道：“真有那么大学问吗？” 张二和道：“我看没有。” 王富贵接着道：“我们随便在这城里找个挑粪的，跟莫公子比比学问？” 陈小姐道：“我看行！张二，去找那林秀才来。” “得得得！我怕了你们了。”莫公子道，“我今天来，兴师问罪，不跟你们扯别的。” “进去坐，进去坐！”老李突然道，“正好我做了上好的烤鱼，配上酒，人间一绝。” 莫墨心道这几个货居然学会做饭做菜了，真是天下奇闻。以往蹭他们一顿饭可没那么容易，这机会还真不容错过！ 被这四人围着进了客栈，围着那大堂饭桌，还真有一条足有二尺来长的大鱼，刚刚烤好，散着热气。 “天下百姓受苦，你们这几个，好意思如此享受的！”莫墨吃人家也丝毫不嘴短，捏了双筷子，专拣鱼背肉嫩处夹了一口送入嘴中，片刻之后，脸色铁青，把那筷子往桌上一拍，“呸呸呸！圣人云，色恶不食，嗅恶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 王富贵嘿嘿一笑：“我们都是粗人，听不懂圣人道理。刚刚莫先生说天下百姓受苦，我想他们一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一条鱼。莫先生品位高，吃了一口便吐了出来。如此清高精致，是对得起百姓还是对得起这条鱼了？” “行了行了，我要跟你讲道理是欺负你！”莫墨摆手，“说正事！” 说着就将那《上古神功》往桌上一拍：“谁写的，自己出来认！” 张二瞥了一眼：“我写的，怎么了？” “为何而写？”莫墨板了脸。 “当初心血来潮，心想着我们这些人，该留一些真正的武学在人间，等待有缘人发现。”张二说，“我不仅写了这本《上古神功》，我还写了《大玄经》、《小玄经》、《未来神功》、《绝世神功》、《天下第一神功》，等等等等。” “看来你还反以为荣了？”莫先生冷笑，“你可知这本书在江湖上造成了多大多坏的后果？多少血雨腥风皆因你起？” 张二皱眉：“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入云山得到了这本《上古神功》，仲雄飞的儿子仲斐练了，凭借此功法汇聚天下武林人士，自己当了武林盟主，意欲凭借武林之力再挑天下争乱。这些都跟你没关系？”莫墨反问。 张二摇头叹气：“莫公子，如果你就这么点学问道理，还是不要去做那教书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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