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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不是吗？”莫墨再反问。 “我且问你，鲲鹏能飞九万里，这个蜩与学鸠肯定飞不到。那么蜩与学鸠能在树枝花丛间自在飞翔，这一点鲲鹏就能做到吗？”老李问。 莫墨哑口无言。 “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老李继续道，“圣人说得很明白，一杯水的量，就放个芥子当船，你非要放个杯子在上面，你就承受不起了。圣人的意思就是，有多大力做多少活，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仅此而已，本本分分实实在在的道理，没有说你一杯水不够，非要把自己扩充成那大海才行，圣人没说啊！你要是个飞虫，就在树梢上飞舞，很快乐；你要是个鲲鹏，你在树梢上飞不起来，那你就飞上个九万里，也很快乐。这两种快乐，本质上是一致的，只是小大有别而已。圣人没有说大的一定好，小的一定不好。” 莫墨沉默，良久后笑道：“你们这样理解，自然也说得通，不过我那样理解，也说得通，角度不一样罢了。” 王富贵摇头，道：“你那样想，时间久了，会失于傲慢。” “怎么讲？”莫墨问。 “再清楚不过的道理了。”陈小姐讥笑道，“莫先生，论武功，论见识，论对这天下世道的影响，你这样的人，算得上鲲鹏吧？” 莫先生不答。 “你如果按照那样的想法，时间久了，觉得自己是鲲鹏，便会对周围的蜩与学鸠看不太上。”陈小姐道，“你见到老百姓吃了顿饱饭而开心，你便会想，这顿馊饭实在不怎么样，你们是没见过宫廷的御膳，说到底是没见过世面；你见到武林人士练了一招绝技而开心满足，便会想这一招实在不算什么，我只手就能拿下，还是没见过世面。长此以往，你便会越来越傲慢，越来越偏见。我自然相信你的品性，你不会表露出来，你依然会为天下兴亡而苦恼，但是这种苦恼是高高在上的，是俯视的，是不能体谅百姓内心的。” 王富贵抓了把黄豆塞嘴里，含含糊糊地道：“逍遥游，逍遥游。若真的只有鲲鹏才能逍遥游，那这逍遥未免太过势利了。贫苦百姓，多是那一出生便注定此生的人，父母务农不识字，长到个十来岁便下地干活，没有读书识字的机会，更无望科举。现在还要被饱学之士说，你们老婆孩子热炕头的逍遥不是真逍遥，只有我们这种饱读诗书，感悟人生的逍遥才是真逍遥，你们这些饱读之士是不是太过分了些？能饱读诗书的人本就是这天下占了利的人，占了利还要看不起那些没占到利的，这又是何必呢？蜩与学鸠飞不远，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吗？他们何曾有选择？莫先生只认为一句‘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是蜩与学鸠对鲲鹏的讥讽，就不曾想过这是他们对自己的安慰？对自己没有选择的安慰？” 清风吹来，乱了莫先生的头发。 “王掌柜说得好。” 楼顶五人谁也没有扭头。 莫墨淡淡地问：“烟凝，如何选择？” 烟凝一步上前，凝视着莫墨：“莫先生，有一个问题，我要先问。” “你说。” “如果我离开客栈，你会不会杀我？” “不知道，看心情。”莫墨只能这么说。 其实，要真杀，早就杀了。拖到现在不杀，莫墨已经知道自己不会杀了。 但他只能这么说。 烟凝知道他向来说到做到，一诺千金。如果这时候说不杀，那她转身出了门去，就没了畏惧。 人总是无惧无畏，然后才无法无天。 “那么，我做好决定了。”烟凝道。 “什么？”王富贵问。 “我离开客栈。”烟凝道，“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客栈是个巨大的乌龟壳，我不能在乌龟壳里活一辈子。” “你就不怕出了门就死？”张二反问。 “要死就死在莫先生手里。”烟凝沉着道，“我跟莫先生一起离开客栈，莫先生去教书，我在莫先生身边当一个陪读侍女。哪天莫先生看我不顺眼要杀我，也悉听尊便。”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她想明白了莫墨不会杀她。 她也想明白了哪天入云山查得真相来找她报仇，到时候莫墨在身边谁也不怕。 莫墨却摆手道：“别别别，不要。” “为何？”陈小姐突然说，“我觉得这样很好。” “这个----我教书的地方就是个小山村----我一个穷教书先生，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伴读侍女，看着都不像话----” 陈小姐从袖中一掏，掏出一瓶药水，道：“抹在脸上，就能改变容貌，变丑！” 烟凝一把夺过，想也不想，抹在脸上。 只见她的脸肉眼可见地在变黄、变方，变丑，最后跟陈小姐倒是有三四分相似！ 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 莫墨突然明白了什么，扭头问陈小姐：“此药可有解药？” “当然有。”陈小姐笑道，“什么时候烟凝想变回容貌了，来找我拿解药。” 莫墨呆呆地看着陈小姐，道：“我想看珍珠夫人。” “我也想看！”张二忙说。 “我也要看！”老李说。 “算我一个！”王富贵说。 “滚蛋！”陈小姐骂道。 ............ 众人哄闹一番，最后客栈四人把莫先生和烟凝送到门口。 “烟凝。”莫墨沉着脸道，“你可想好了，在客栈，谁也奈何不了你，我也不行。但你决意要跟我走，说不定哪天我就杀了你，也说不定哪天有人来寻仇，我不管。” “想好了。”烟凝道。 “那便走吧！”莫墨临走前转身看着客栈四人，问道，“诸位，临别前有个问题，还想请教。” “莫先生但说无妨。”王富贵道。 “如今这世道变成这样，我们可有责任？”莫墨问。 王富贵默然，半晌后道：“老李的故事里，阿婆无错。” 张二接口道：“但若是莫先生能心怀善意，对这世道也是种宽慰。” 老李道：“我们四人，在客栈里，相互督促。莫先生独自一人教书，还望能多多自戒。” 众人皆知此话何意：他们这样的人，若是一旦念想出了偏差，做起了错事恶事，那便是天下大恶了。 “受教了！”莫墨长揖，带着烟凝转身就走。 看俩人远去之后良久，张二挠了挠头：“我还是不明白，烟凝为何不留在客栈，而要跟莫墨走。” “我也不懂。”老李说。 “我也不懂。”王富贵说。 “我懂。”陈小姐淡淡一笑，“但我不告诉你们。” （烟凝卷完） 作者有话说： 烟凝卷写完了。 明天开下一卷。 下一卷，是非常非常有意思的一卷。 也是我，作为礼物给自己的一卷。 敬请期待。
第58章 夏若初 ◎谁也猜不到这一章会发生什么。◎ 虽说是中秋假期, 夏若初回到家的时候，抬头看墙，时钟已经走过了八点。 好处就是在外面陪两个客户吃过了一顿, 不必回家整理那油盐酱醋了。 君子远庖厨，夏若初想到这句话嘿嘿笑了两秒钟，然后就开始心疼他的两百四十块钱了。 大环境不景气，于是上游供应商赞助拨了三千块钱, 让他们公司弄个客户沙龙, 选取十几个优质客户, 宣传一下产品, 完事儿再找个酒店吃一顿。 夏若初提前一个礼拜一个一个地去约。可是生意不景气, 客户觉得我吃了你的饭就欠了你的情，到时候你给我压货我还不好意思拒绝，所以索性不来。 这世道，谁缺一顿饭呢？ 所以，临了临了, 最后只有两个客户赏了个脸。 开着电视墙，放映上PPT，跟仅有的两个客户唠了一下午，转眼就到晚上吃饭的时间了。 怎么办？ 这事儿再好办不过了。 酒照样喝, 饭照样吃。三个人点上三千块钱的酒菜，吃一顿喝一顿, 开张□□, 完事儿。 可夏若初怎么想都觉得，这不是人办的事儿。 三个人就该吃三百块, 而不该吃三千块。 于是他自掏腰包, 在隔壁小饭馆请两个客户吃了涮羊肉。 在职场上, 这是错的。 但夏若初却觉得，有些道理比职场规矩要更优先。 小饭馆里完全没有拘束，他跟两个客户神侃了两个小时后，付了两百四十块钱的饭钱。 这两百四他报销不到，因为不合规矩。上家说给三千，是让你花三千弄个排场出来。你要是真花了三千，上家肯定买单，你只花了两百四，找了个苍蝇馆子，那你再去报销就是打上家的脸了。 他能想到假期过后跟老板说起这事儿，老板说他“没出息”的表情。 他懂老板的道理，老板却不懂他的道理。 老板的道理无非是排场、体面和利益最大化。 老板觉得他吃自掏腰包的两百四而不去吃免费的三千块是对不起钱。 而夏若初却觉得，三个人去吃那完全吃不完的三千块是对不起粮食。 夏若初会继续扮演一个“傻子”的角色，而不是去跟老板讲理辩经。 因为没人听得懂他的经，他的经在别人耳朵里是糊涂话。 可是回到家，想到这两百四，他还是会心疼。 按说中秋节都到了，天该凉了，可回到房间还是闷，开了空调，开了电脑，再习惯性地打开了一个文学网站。 夏若初是一个网络文学写手，这件事，周围没有人知道。 其实一开始写的时候，他也曾按耐不住写作的“成就感”，在现实生活中宣扬一番。后来他告诉了一个同事，同事惊奇地上网看了看他的作品，连说牛逼牛逼，佩服佩服。然后转身就用这件事泡了个妞。 同事跟那姑娘说，这些小说都是他写的，然后就把那姑娘泡到了。 夏若初不明白这件事为什么能用来泡妞，但从那之后就再也不跟任何人说了。 于是写作变成了一个孤单的旅程。 打开网站，无聊地浏览了一会儿，那些几十万收藏量的当红小说，他怎么也看不进去。 这不能怪他，也不能怪小说。让他无奈且愧赧的是，这是一个女性文学小说网站。 还是很出名的那种。 甚至网站打出来的广告都是“国内第一女性网络小说文学站”。 夏若初一个大男人，这种应和网站的相应作品，他既写不出来，又读不下去。 风格不合为什么不换个地儿写？ 这便是他的悲哀了。 他竟然找不到一个风格合他的地儿。 最初的时候，去过别的地儿。那简直了，上来就说一个月起码要写二十万字，不然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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