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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不需要听，有听的时间，不如抓紧去救下一个人。 以往的张老山，就是这么做的。 然而自从他学会了“神行千里”的法门，随着路程的减少, 时间似乎多了那么一丝丝，那一丝丝时间，足够他干点别的了。 干点什么呢？ 回头看看。 回头看看他曾经医治过的病人，偷偷看到他们如今健康地活着, 再想想当时得病时的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样子，一种神圣感和成就感会油然而生。 张老山开始一点点眷恋这种“回头看”的成就感, 所以他觉得自己如今行医, 有那么一点点，不纯粹了。 圣人有云, “至人无己, 神人无功, 圣人无名”。 “无名”张老山做到了，他救人并不贪图什么名声，如今他“神医”的名声不过是救人之后的必然而已。当然，有名声更好。但这个好却不是让自己飘飘然地好，而是因为自己的名声更容易让病人找到他的好。 “无功”他却做不到，尤其是近段时间以来。回头去偷偷看望曾经的病人，看到他们如今痊愈的状态，张老山还是由衷地感到高兴，和那一点点自豪。 所以，张老山有些苦恼，苦恼自己的不纯粹。 笔者代言：我们的张老山张神医对自己的道德标准实在是太高了，高出天际看不到边了。这世上人自古到今，有几人能做到“无功”的？莫说你一个医术天下无双的神医，就是另一个世界里，一个水平稀烂、时常偷懒、更新不稳定的不入流网络写手，还经常把自己以前写的东西拿出来看看，偷偷沾沾自喜一番呢！ 所以，有这种“私心”的张老山，在治好了一个村子人的疟疾之后，偷了个空，回青苗城看看。 一想到那一城几万人，因为自己教的法门医好了瘟疫，个个生龙活虎、脸上不再有青黑色的样子，张老山就暗自高兴，内心有种难言的兴奋感。 他先去了青苗城门口的那个小土坡，看到土坡上完全像是被开垦了一遍，一株虎云草都见不到，他想来定是百姓们把虎云草都拔回家治病了，不禁哑然失笑：“何必涸泽而渔呢，一山的虎云草，足够了。” 继而又一个神行，到了青苗城城门外。 一眼看去，张老山瞬间神色铁青。 城门口守卫的卫兵统统不见了，城内依旧往外飘散着难闻的瘴气！ 这是什么情况！ 疾步往前走，入了城，更是让他惊得头颅欲裂：只见城内大街上，数十人正在围攻一人，那被围攻的人约莫三十岁上下，全身衣服都被扯烂，露出黑黝黝的身体，他被人打，被人抱着，被人踩，但手里依旧高高地举着一株虎云草，放声大哭道： “这是我买的，我花了五十两银子买的！诸位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我----我自己不吃，留给我娃吃的----” 可是周围人却全然不听他说，一个个都抢红了眼，众人很快把他踩在了地上，那人兀自不放手，眼看继续纠缠要被打死---- “住手，住手！”张老山实在看不下去了，忙上前拉人。 周围人并不听他说，已经在抢。 有一人抢夺过程中一抬头看到了张老山，先是愣住，继而瞪大眼睛大吼起来：“是那神医，那个郎中！” 他这一喊，周围人统统抬头看，然后就放开那男子，全部围了上来。 有约莫一半人立刻就跪下来：“神医，神医救命啊！” 张老山喝道：“虎云草呢？！不是说山上尽是虎云草吗？为何要争夺？” 另一半人却直接骂出口来：“呸！我们那晚去看，一株虎云草都没了，定是被你给抢夺走了，你就是想害死我们一城的人！” 张老山顿感头晕目眩：“你说什么？虎云草没了？！” “莫再假惺惺了！”又有人喊道，“我们知道你神通广大，呲溜一下就不见人影了！除了你，谁能拿走一山的虎云草？！” 张老山心头剧震：如此说来，有人偷偷抢了所有的虎云草？！然后这一城的人，都在争抢城内那一点虎云草，看这架势，还死了不少人？！ 众人正在围堵之际，突然就来了个蒋经的卫兵。 这个卫兵是蒋经的亲信，原先在远处偷偷观瞧如今城内的状况，忽然看到张老山的出现，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是个很机灵的人：张老山居然回来了？！他一回来，若是用其他方法治好了城内百姓的病，那城主大人的计划岂不是全泡汤了？！ 得想个法子，控制住此人才行！ 一念及此，卫兵两步上前：“诸位，诸位，听我一言！” 众人纷纷扭头，见是个卫兵，且身上带刀，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可以说，青苗城如今变成这样，皆是因这个郎中而起，是他毁了我们所有人。”卫兵大声喝道，义正词严，“诸位听我说，为了防止此人有什么别的阴谋，诸位配合我，把他押到县衙，由蒋大人来严加审问。到那时知道了此人的阴谋，说不定还能从他身上找到治病之法！” 众人一听有理：此人神通广大得很，应该交由城主。城主大人自有手段让他交出虎云草，到时候人人皆得救了。 周围人一拥而上，把那张老山一把老骨头举起，就这么朝着县衙抬去！ 张老山呢？ 张老山没反应，去县衙，很好！ 那城主上次见过一面，看上去像是个明事理的人。到时候跟他一合计，总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若能找回那虎云草，自是很好。就算找不回来，他张老山也有别的办法医治。 跟这么多百姓很难说清楚，一人一句话，一人一个想法，到时候啥事也干不成！ 所以周围人抬起他去县衙，他丝毫不反抗。 到了县衙，蒋经已经出得门来，站在县衙门口。 早有卫兵汇报了消息。 蒋经见到张老山，眼皮跳了跳。但他立刻就镇定住了，三两步上前：“快放下，快放下！” 众人将张老山放下，又盯着衙门口，似乎是要讨个说法。 “诸位百姓！”蒋经没理张老山，率先发话了，“请大家先行散去，各自回家。我今晚找张大夫了解情况，明日定给大家一个答复。” 百姓们议论纷纷，蒋经又道：“诸位，我也是病人，也想活命。凭此一点，跟大家是一个心思，难道大家信不过我？” 众人一想也是：县太爷也得了病，也想活命，所以定会想尽办法从张老山手里弄到治病法门！ 县太爷有手段，不怕！ 想到这里，众人渐渐散去。 蒋经并没有把张老山怎么样，一伸手：“张大夫，请！” 张老山悬着的心放下了：看来这蒋经果真是个讲理的人！那便好办！只要这个城主讲理，那一城的百姓就都有救了！ 请得张老山在正堂坐下，蒋经第一句话便是：“请问张大夫，若是那虎云草真的找不到了，您可有其他救治之法？” 张老山闻言，心中更喜：这城主第一句话不是问虎云草下落，不是怀疑他偷了虎云草，而是问可有其他救治之法。说明了什么？说明了这个城主真真切切地关心百姓啊！好官啊！ 如此好官，张老山自是要给他吃个定心丸：“蒋城主放心，那虎云草若真的凭空消失了，找不到了。我心内起码还有七八种办法，可以保这一城百姓痊愈！” 这话一出，蒋经沉默了。 这一沉默，便是良久。 张老山急了，以为是蒋经不信他，便道：“城主大人，若是不信，此刻我便可行医，叫上那几十上百个百姓来，我当场医治！” “我信！”蒋经面沉如水，猛抬头，看着一个卫兵，道，“抓到后衙，杀了。” 张老山还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突然一个卫兵就上得前来，一把拎住他，像提小鸡一样地把他提起，转身就往后衙走！ “蒋城主，蒋城主！”张老山叫道，“什么意思？为何如此？” 但蒋经只是淡定地喝茶，充耳不闻。 ............ 张老山就这么被不明不白地带到了后衙。 后衙有一间牢房，此刻他见到一个小男孩，正被另一个卫兵按在那后衙的石磨之上，男孩闭着眼一脸死灰之色，那卫兵在磨刀。 提着他的卫兵，按住他的头，把他的头放在那男孩旁边，于是，他便跟那男孩大眼瞪小眼。 “这是为何？”张老山还是不明白。 云孩听到声音，内心才清醒过来，认出了张老山是那日的神医，但没有说话。 “这是为何呀！”张老山吼道，“我来救人，你们为何要杀我？” 两个卫兵谁也不说话。 云孩默默地道，声音已经满是干涸的沙哑：“因为就是城主偷走了所有的虎云草。” 张老山彻底愣住了。 一瞬间，他全明白了。 卫兵磨完了刀，冷笑道：“死之前知道，也晚了。” 眼看他大刀举起，不知是先杀自己还是先杀云孩，张老山猛地一把握住云孩的手，心中口中同时大吼：“红岭村，红岭村，红岭村！” 卫兵的刀落下，斩在了空气之中。 张老山和云孩，居然同时不见了。
第81章 有一种失落 ◎关山难越。◎ 红岭村像是红岭的一个挂件, 小小的村子挂在大大的红岭腰间，几缕炊烟飘扬在半空中，透着人气。 红岭是漫山遍野的树, 山腰间的农户每日砍伐这些野树，拿回家中生火造饭。 此木成材，因火为烟。 这是一个难得没有受到乱世风波的村子，村里的人们甚至不知道大行王朝已经垮台了, 几十个人在这小小的村子里生活了几百年。 原先张老山也不知道有这么个村子, 这还得亏夏若初给他的那张地图, 他才用神行之术来过一次, 给村里的几个瞎婆婆治好了眼睛, 然后飘然而去。 为什么在临死一刻，张老山会下意识地带着云孩回到这个地方？ 因为站在红岭之巅，可以看到人世间最美的晚霞。 此刻的张老山和云孩，并排坐在这红岭之巅，晚霞把他们的脸照得一片焦黄。 “神医, 您----您是神仙吗？”云孩被张老山的本事给吓着了，一开始不敢说话，可是张老山足足沉默了半个时辰，终于忍不住问道。 “不是。”张老山淡淡答道。 “哦。”云孩自小没了父母, 这种孩子向来懂事极早，所以会察言观色, 见张老山一脸愁容, 遂不再说话。 晚霞逐渐下移，月亮偷偷抬了头。 这还是张老山自成为神医之后, 第一次偷了这么长时间的闲。 “你识字吗？”张老山突然问。 “识字, 但读书不多。”云孩道。 “你要是看过书, 就会知道一种失落。”张老山长叹口气，道，“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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