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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一篇文章写上去，蒋经变成了蒋秀才。 蒋经变成了蒋秀才，立刻就有人找上他了。 大行盛世，偏有那一类人，干的是赌官的营生。 什么叫赌官？ 很简单，你身上若有些钱财，想出人头地，便可干这营生。 专挑那有才学却无家世的穷秀才，看他文章写得漂不漂亮。若是文章写得好，你便资助他吃喝，供他读书。有一点事先说好：他日你若高中举人，当了官，可不能忘了我们。我们这些人到时候便是你的班底，谁是师爷，谁当捕头，都是事先说定的。 所以这个营生，赌的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找到蒋经的赌官一共三人，一个小老头是出主意的，一个胖厨子，厨子媳妇儿是端茶送水的。 找到蒋经，说明来意，让蒋经写篇文章瞧瞧。 蒋经下笔如有神，小老头一看，暗自点头，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值得投资。 于是那三人便开始围着蒋经转，蒋经整日只需读书，其他事情，都由那三人承担。 准备了两年，蒋经再去考举人，又一举功成！ 蒋经大喜，心想终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了！ 那三个赌官也大喜，谁成想押了这么个好注，第一次考就中举了！ 但问题是，一个举人，无甚家世背景，是当不成官的。朝廷只是给了一个候补县令的名头，逢缺即补。 蒋经等了一年又一年，每每“逢缺”，都被那有钱有势的世家弟子给抢了，自己只能干等。 而且自从中了举人，朝廷给他个“候补县令”后，蒋经心里有了盼头，读书也就不如以前专心了，再往上考，怎么也考不中。 所以只有等。 这一等，就是十几年。 那三个赌官中，小老头就是等死的。剩下的厨子夫妻铁了心陪他等，赌官赌官，赌上了，就不会放弃。 终于有一天，蒋经命好，或者说命不好：青苗城老县令城主病故，需要那么一个人去补缺。那些有家世背景的举人纷纷疏通关系，宁愿再等上几年也不去青苗城。 那破地方太远了！几乎不在大行王朝境内了！ 几千里地，莫说什么时候能回到中原，能不能到达都是两说，死在路上都说不定！ 最后这个青苗县令的位置，就落在了蒋经头上。 蒋经一思量，问那厨子夫妻：怎么说？ 赌官本就是盛世浮萍，赌官这个营生，本来就是赌自己一辈子的事儿。难得赌上了，如何肯放弃？纷纷说不怕远，死也要跟着他！ 于是一行四人，带着朝廷派发的盘缠，走了几千里地，足足走了一年，到了青苗城！ 蒋经终于如愿，当上了县令城主。 到这里，蒋经觉得自己命虽不好，但也不算坏。 他还是不肯娶妻，实则是因为不肯在青苗城娶妻生子，他还想着要回到中原，最好是去京城当京官，娶一个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呢！ 谁成想谁成想，自己给皇帝老爷找了药治了病，居然还不能调回去，甚至就让他在青苗城常驻了！ 无奈之下，两年后，蒋经才在青苗城娶了零族的媳妇。 那厨子夫妇这辈子算是赌上了，背靠县太爷，如今在青苗城是一等一的人家；可是蒋经不甘心啊！他还要衣锦还乡，回到老家，狠狠羞辱老家那些从小看不起他的人一番呢！他还要去找他老娘，狠狠羞辱他老娘一番呢！ 怎么可以在这鸟不拉屎的青苗城耽搁一辈子？ 但他又能如何？ 他什么也做不了。 三年前，青苗城大疫，百姓死了很多很多，突然之间民不聊生，蒋经心里却是大喜！ 终于，自己立功的时候终于到了！ 在大行王朝历史上，一个县大疫，经过县太爷的“不懈努力”最终平定瘟疫，都是大功一件！记了功，就极大可能会升官，升官自己就能离开这破地方衣锦还乡啦！ 所以蒋经爱民如子，散财买药，努力去医治。 但是这鸟瘟疫实在太奇怪了！ 不仅城里的郎中束手无策，甚至蒋经翻遍了古今医术，也找不到破解之法。 眼看着百姓越死越多，甚至自己也感染上了有性命之忧，蒋经终于不再考虑仕途，而是开始考虑自己的性命了。 所以最终迟了两个月才向朝廷求援。 他迟了两个月，路上又走了一个月，这三个月一耽搁，出了大事！ 大行王朝垮台了！ 最终瘟疫的破解之法也没能送到青苗城。 那一刻，蒋经悔得肠子都青了。 青苗城地处偏远，鸟不拉屎，土匪义军都不来。按理说，若是无事，大行王朝垮台后的乱世，青苗城将是难得的太平安逸之所。再加上王朝垮台后不再有人管他，城内有七八万百姓无数壮丁，他摇身一变，甚至能成为一个独立的霸主。 称帝都没人管！ 可这解决不了的瘟疫却害死了他！ 百姓一个接一个地死于非命，蒋经完全束手无策，终有一天，青苗城会变成一座死城，他自己也会毒发身亡。 短短三年，城中百姓几乎死了一半！ 逃出去？ 往哪儿逃？ 他其实是可以走的，可是走出去又怎样呢？到了中原，是大乱世，到处在闹土匪，自己身上的瘟病又无可解，最终还是一样的！ 蒋经觉得自己的命实在是苦啊！ 所以最终，蒋经不得不守着青苗城，等死而已。 蒋经没想过也完全想不到，几天前，城里来个了张老山。 那简直是神仙人物，仅仅一株虎云草，就治好了瘴气病！活神仙啊！ 神仙人物，无法用常理度之，留下解毒药方，转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那一刻，蒋经的心，活了。 既然此病有救，那么，他就要考虑下一步了！ 他跟这城中百姓可不同：他蒋经从小就是有雄心壮志的！ 城中百姓的病都好了，然后呢？下一步呢？ 继续在这青苗城守到死吗？ 不！ 想当年是大行盛世，他想要平步青云，只能读书做官，做了官后只能建功立业，等着升官。 可如今是乱世！ 乱世想要出人头地，需要的是什么？ 一是兵，二是钱！ 青苗城零族百姓，都是些安稳过日子的人。若是他们病好了，没了性命之忧，有几个人愿意跟着他去打天下？ 他那几十个亲信卫士如何统领这几万百姓？ 所以他们的病不能好！ 自己如果能够掌握这城内所有人的生死，那么从今往后，他们就只能给自己卖命！ 到时候，青苗城作为大后方，供应粮草兵源。自己带着几万义军突进中原，岂不是这乱世天下的一方霸主，成就一番霸业？！ 如何办？ 自然是先把那虎云草先夺了，占了虎云草，就相当于占据了这一城人的性命。 所以在张老山给人看病的时候，蒋经就命令手下心腹，几十名卫兵，一夜之间将城外的虎云草打包了个干净！ 并且还亲自交代：一定要连根拔起，不能让它再长出来！ 蒋经的想法是：将那虎云草榨汁后用水稀释，做成百姓看不出是虎云草的样子。到时候要么卖给百姓榨取钱财，要么赏赐给那些愿意跟着他打天下的人。 稀释后的虎云草汁，不能一次性把他们的病看好，而是要缓解，吊着他们的命，让他们一辈子给自己卖命！ 到那时候，百姓们不仅死心塌地跟着他，还会对他歌功颂德。 所以今晚，他就是将那虎云草偷偷藏入县衙后院，然后开始动手调制那稀释的虎云草汁，此事宜早不宜迟！ 夜幕下，带领着卫兵干活。 突然一个卫兵抬头叫了起来：“谁？！” 蒋经一愣，抬头一看：是那帮他开窗关窗的云孩，不知道怎么进了县衙，偷偷摸摸往这儿看。 卫兵一喊，云孩扭头就跑。 蒋经急得大喝：“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让那云孩跑出去走漏风声，青苗城几万百姓还不冲破县衙，一人一脚，踩也踩死他了！ 月光下。 云孩慌不择路。 蒋经带着卫兵，拼命追赶。
第79章 病和命 ◎蒋经的狠毒。◎ 阿婆睡到清晨, 才发现云孩不在。 县衙并不管云孩的饭，所以往常，云孩的一日三餐, 都会回来吃饭。阿婆老了，再加上这两年染了瘟疫，所以长叹自己没什么用，能做的, 也就是给云孩一天做三顿饭了。 阿婆年纪很小的时候, 阿婆的阿婆经常跟她讲, 以前零族人在萨托岛的故事。 她说, 一开始来的时候, 很多零族人心有抱怨，说自己上了大行王朝的当，开辟青苗城死了人，死了很多人，过的日子, 还不如以往在萨托岛的日子。 她说，年轻人不懂事，但不能没良心。萨托岛被海水淹没了，本来他们都要死的, 是大行王朝给了他们一条活路，这是恩, 不是仇。人家对自己有恩, 该报恩的。 她还说，人都是觉得自己没有的东西更好。到了中原, 那些根本没见过当年萨托岛的孩子, 听长辈说说萨托岛的事儿, 都觉得以前更好。其实萨托岛当年并不好。 小时候的阿婆便问阿婆的阿婆，哪里不好。 她说，中原的土好啊。种什么长什么，不怕冬天，不愁粮食。以前的萨托岛，都是沙地盐地，只有很小的土地能种粮食。大多数人家，都是出海打鱼的。一到冬天，海面会结冰，出不成海，打不到鱼。那时候像我这种年岁的老人啊，很多很多，会在一个冬天，找一个深夜，踏进海里，再不回来。 阿婆问为什么呢？ 阿婆的阿婆说，因为家里的吃的不够了呀。老人没用，不浪费家里的粮食。 阿婆活了七十年，自打三年前瘟疫开始，就时时会想起当年她的阿婆的这些话。老人自己走向生命的终点，似乎是零族人的传统。不给家里人增添负担。 她这三年无数次有这种想法，可是她不能。 她儿子媳妇都死了，孙子还没长大，所以不能死。 这个信念让她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城里的老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但她还活着。 一边咳嗽一边下了床，云孩是个懂事的孩子，往常早晨都在的，此刻不在，她心里有些慌。 在床头摸了根棍子，走了两步便到了门口，推开门，上了街，她要寻她的孙子去。 她有好些天没上过街了。 这半年，她几乎都是躺在床上。云孩帮那好心的城主大人开窗关窗，每月都有钱。所以家里的柴米油盐都是他买，买回来的米面丢在家里，阿婆每天只下床三次，帮他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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