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拾鸩这话一出口,才终于感到白居岳扣住她的力道轻了些,但左手仍环住她的右腕没有完全松开。 她听他说了句:“缝口轻微开裂而已,不必忧心。屋内有药箱可以处理,无需再寻旁人,只要......” 话还没完,梁拾鸩忍不住脱口而出:“你要强也不该是在这时候逞能的!” 却听到后半句落入耳中:“只要你陪着我便是。” 梁拾鸩蓦然想起,旁人劝她什么有身子应该去好好歇息时,她也没听,执意要一直守在白居岳的床前。 她轻轻弯起自己的手和他的手搭在了一起,回应道:“我当然陪着你,一直陪着。” 梁拾鸩想实则他们都是害怕,生死之间,一个转身一个放手便是再也不见。 世上大多许诺都毫不可靠,尤以私下言语间无从佐证的最甚。 然当感受到少女主动与他相合的手时,白居岳第一次不再追寻分析其中有任何道理缘由,便轻而易举地相信了。 他不再一味扣着少女的手腕来防止她的离开,转而与她双手交握,由着掌心中不断交叠的温度将他也融化得暖和柔软起来。 只是在某一个须臾间,兴许是他抚过少女眼尾被掩饰起来的红痣时,容或在知觉她光滑指尖突兀的伤痕时,白居岳无可抑制地还是生出些不满。 白居岳从未祈望过他这一生能有什么圆满的终局,但若是他们一起,他好似又的确难以满足于不够圆满。 止血重新包扎时,少女坚持直视了他胸口那些弯扭的缝线和乱七八糟的丑陋疤痕。 她没有对那些彰示着缺陷和弱点的伤口流露出分毫的厌恶、不屑或是害怕,眸中的水波里满满盈着的唯有担忧心疼之意。 然后,她抱住了他,抱的动作极轻,多半是怕触碰到他的伤处,动作中甚至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白居岳对伤处无甚感觉,倒是那份小心翼翼把胸腔中的某处缺口再刺了一下。 于是,他搂着她安抚时在少女耳边也做下一个许诺: “从今往后,你不必再忧心任何事,我会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一个他定会将其完成的许诺。 “我眼下最忧心的便只有一件事,要你好好养病,你可能做到?” 白居岳说这话时,梁拾鸩埋在他肩头闷闷地问了一句。 梁拾鸩自知白居岳向来是个安排妥当之人,她听他的往事时听得出来,翻奏章票拟时看得出来,就连这几天李任行同她逗闷子也能隔三差五感叹一句他讨厌他师弟几宗罪中便有一条是白居岳算无遗策。 但独她问得这件事,她还真真心存疑虑。 哪怕白居岳几乎立时便答了句:“自然。” 梁拾鸩也是不大信的。 而随后几夜白居岳以他养病,她养胎为由让二人分房而眠时,梁拾鸩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几转就更不信了。 无论是传闻还是按梁拾鸩对白居岳的了解,白居岳做起事来可谓夜以继日毫不惜命,她与他相识相知乃至倾心相许的这数月来竟未有一次见他真正歇息过。 可这几日凡白天她陪着他时,白居岳还真就乖乖躺在床上养伤,偶尔同她一起翻几本书,也都是些纯粹拿来打发时间的闲书。 虽说梁拾鸩从前最是盼望着他二人有朝一日能像这样。 不必计较时间也不必在乎身份,更不用操心朝务的悠闲相处,但现下这日子过得越宁静她反倒越觉得不对劲起来。 哪怕白居岳此前真做了不少布置让外间的风波一点也吹不进皇陵,难道他就真得可以全然放下外间的一切,放下公务不顾? 这种担忧在收到丹心递回来一切平安的消息时稍稍缓解了些许。 按丹心的说法京城的各派势力暂且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无需让大人太过劳神,待养好伤再亲自主持大局不迟。 梁拾鸩想或许阎王殿里走一遭,白居岳当真想通了要好好休养一番,无论朝局如何总得他先好好活着才有后策。 直到三月廿五,梁拾鸩醒来时觉着身上乏得厉害,便想让人去找李任行帮她看看。 只听侍从回道:“李大夫有要事抽不开身,姑娘要觉得乏累不如接着再睡会儿吧。” 梁拾鸩除了乏得眼皮子打架,倒也没什么旁的不适,便就点点头,再吩咐了句: “去知会白大人一声,就说我昨夜睡得晚了,也晚些再到他那儿去。” 却在这时忽然注意到窗外的日头已升得极高,起码得是巳时往后...... 梁拾鸩往日都是辰时三五刻时便去寻白居岳了,今日晚了这么些,他也没有遣人来问么? 梁拾鸩一下警醒不少,再一细想她这浑身的乏劲,倒也像前次着了迷药似的。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下,一个激灵清醒了些,手朝袖中的匕首摸去。 梁拾鸩试探道:“不睡了,还是先到白大人那儿去吧。” 那侍从迟疑一息,才又道:“......白大人也有要事在身。” 作者有话要说: 收回此前说一两章完结的flag,掐指一算还有得好几章写。
第96章 白先生 “什么要事?他在哪儿?” 梁拾鸩接着问道。 …… …… 在一片长久的没有丝毫回应的沉默后,梁拾鸩舒了口气,松开抓在匕首上的手。 如果这帮侍从真是混进来的细作刺客,在这种她明显已经发现端倪的情况下,要么直接动手,要么总也得再编两句话来把谎给圆了。 只有白居岳的手下们,同丹心一般,面对不能或不愿回答的问题大多懒得再说任何多余的话语,只会保持绝对的缄默。 不过未及半刻,梁拾鸩刚舒的气又提了起来。 这些侍从不是细作刺客而是白居岳的人,不光代表白居岳对她有所隐瞒,大抵还为了这隐瞒给她又下了份迷药。 梁拾鸩从匕首上移开的手放在了另一个物件上。 她拿出写着“白”字的玉牌再问了一遍:“白大人和李大夫在何处?” “祾恩殿。” 托着玉牌的福,这一次梁拾鸩终于得到回答。 她开口又道:“带我过去。” “姑娘,朝中来了人,大人确有要事在身。 若姑娘贸然前往恐是大大不妥啊。” 连侍从对她的拒绝也从全然的沉默多出了两句解释。 不过梁拾鸩既然开口,便绝没有轻易放弃的意思:“我说要过去,但贸不贸然自当仰仗诸位如何安排。” 祾恩殿乃供奉大晖诸代帝后神牌之所。 梁拾鸩当然能料想到白居岳绝非是去殿中普普通通上柱香,那便多半与朝政相关,而需要在大晖朝的列祖列宗前议的政必是大事要事。 可她只说要去祾恩殿,又非是要直接进殿议事。 单说负责祾恩殿每日洒扫守卫的宫人侍从众多,梁拾鸩立时就能想到个浑水摸鱼的法子。 这些人直接就回不妥自然便是搪塞。 梁拾鸩紧了紧手中的玉牌,声音也厉了几分:“白大人曾言见此玉令如他亲至,不知你们可会这般搪塞他啊?” 她好说歹说是做过几天哀家的人,驭下之术多少触类旁通些, 她也是一意孤行一路闯回来找他的人。 梁拾鸩不想再体会一次被白居岳安排好他们的结局,差点无可挽回被钉死在棺材板中的结局。 哪怕她还没完全有与他并肩的能力与身份,她至少想在更近一些的地方保有一份知情的权利、一个共同面对的可能。 不过待梁拾鸩换好洒扫宫女的服饰真往祾恩殿去时,远远便瞧见殿门被推开一位红衣大臣走了出来。 负责陪她的小宫女见缝插针地劝道:“姑娘,想来大人他们已经议完事了,大抵没两刻钟便会去寻姑娘,我们还是先回去等着吧。” 然这小宫女的话音还没落,忽听那红衣大臣突然大笑起来,朝她们所在的方向快步而行。 要说这条道也通向皇陵出口,他朝这儿走本不稀奇。 只是那笑声听上去便有几分癫狂之意,梁拾鸩赶紧拉住小宫女往旁边的甬道一躲。 却于这狂人走过时赫然发现竟是礼部尚书魏定恒。 “礼制,哈哈哈哈哈哈,礼制?可笑,实在太可笑了!” 魏定恒边笑边念着扯下了头上的乌纱帽,朝后一甩...... 他甩得这一下大抵狠用了些力,隔着几丈远偏正正好地落在梁拾鸩跟前。 内阁的几位阁臣中,梁拾鸩与魏定恒不算太过相熟,也晓得他平素最重礼法守制。 发狂扔冠帽这种事她怎么想都不会联系到魏定恒身上,为眼前情景自是大吃一惊。 梁拾鸩犹疑一刹捡起乌纱帽,眼疾手快地趁无人注意把乌纱帽端端正正地放在大道上的显眼处,再退回甬道中去。 虽然魏定恒看上去已是扬长而去但未可知会不会半道上改主意,她如今的身份不好亲自还给他,也就只能做到放在显眼处了。 可惜没半刻钟,梁拾鸩没等回来魏定恒,等来的是看也没看一眼便直接从乌纱帽上踩过去的一对男女。 “呜哇——” 其中男人手上还抱了个哇哇大哭的男孩,不知是被那孩子的哭声吵得心烦还是有别的缘故,二人看上去步伐都有些虚浮,头也垂着看不大清脸...... 梁拾鸩认出男孩儿身上穿得是蟒袍而女人衣上的金凤当是太后服制,瞧这男孩的身量当是十岁上下,二人只能是太皇太后黎永惜与潞王杨钧禄母子。 至于抱这潞王的男人最好认,当过和尚的李任行头发长了两月也不过几寸长。 梁拾鸩蓦然想到她第一次于元宵灯会见到这三人时,似乎曾在心中感叹过句他们真像一家三口。 第五个在梁拾鸩面前经过的是刑部尚书张以斯,他好似同样垂头沉思着些东西,却发现了那顶已经被踩扁的乌纱帽。 他捡起来把它捋平甚至还用自己的衣袍帮那顶纱帽擦了擦灰。 第六个是司礼监掌印卫敬忠,不似前几人尽皆在梁拾鸩眼前做出她完全意想不到的行为,卫敬忠还是像平常一样把腰躬得像虾米似的,就是死死握着自己身侧的佩刀莫名透出一股紧绷到极点的意味。 最守礼的礼部尚书发了狂,装得了疯的太皇太后如今像真丢了魂,砍头如切瓜的卫掌印则颇有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这些人几乎便是前朝后宫权利的顶峰,梁拾鸩不知祾恩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只道必是翻天覆地的大事。 她的手不禁攥了起来,唇紧紧抿着,整颗心高高悬起皆系在还不见影踪的白居岳身上。 梁拾鸩在想或许她管不了那么多,她对身旁的小宫女一句:“我们就一路洒扫快步过去。” 便出了甬道提着个扫帚就往祾恩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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